Martini的度数,是37°C
“我……愿意加入罗德岛。”
她滑落下去。
她的嘴角上扬,高傲得像是还活着一样。
惊雷像冰块碎裂般清脆。我从噩梦的被窝里弹起,身下被单被冷汗浸透,黏腻地将我向床下滑去。枕边的星极睁开朦胧的睡眼伸手捏了捏我的手掌再次沉沉睡去,窗外下弦月正惨白。
罢了。既然已经被噩梦惊醒,何不去心心念念的酒吧再看看?看看那些酒客的存酒……念一念那些人。
轻身下床,披上晨衣,向熟悉的“仓库”踱步。一路上寒气渐浓,不知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拉开活板门的瞬间寒风点亮了酒架的背光灯。瓶瓶罐罐之前,白色的发丝飘扬。落地窗上糊满大片纯白,不知是月还是霜。
“你——”
“啊。博——师父。你也睡不着吗?”叶莲娜嘟嘟囔囔地招呼道,我听不真切她的声音,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在说什么——大概因为她嘴里含着的那枚糖果罢。“我心里总是惦记着一些事情,就想过来掸一掸灰。”
“唔……算是。我什么时候收你为徒——”我直愣愣地走到酒架前,看着叶莲娜举起存酒柜上落满灰尘的酒瓶仔细擦拭。“Ace、Scout、碧银……啊,还有那个老顽固。这些不会再喝的酒不如换木桶或者泥坛陈一陈?玻璃瓶实在是——”
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慢慢地一边碎碎念一边一瓶一瓶地擦去灰尘留下透亮的酒瓶与酒液。
“叶莲娜。”我冷不丁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给我分一口你的存酒吧?”
叶莲娜转过身,两只耳朵一抖一抖地。“你不是不喜欢纯饮吗?”
“调一杯鸡尾酒给我吧。”我在吧台上支起双手,凝视她的眼。
“唔……好。那就马天尼吧。”叶莲娜略显茫然地点了点头,“你教过我的,在废墟底下教的。”
叶莲娜打了个响指。加湿器应声而动,轻柔地喷吐白雾,流淌到她的掌心,凝结成晶莹剔透的高脚三角杯和粗重的混酒杯。叶莲娜捏住杯脚轻放在吧台,只有叮当一声脆响。她转过身够来同样灰尘累累的粗酿伏特加——
“不是那个。”我轻轻弹了弹舌头,“那是一直喊你大姊的那位——佩特洛娃?我忘记名字了,反正是雪怪小队成员的存酒。你的存酒是旁边那瓶‘哥顿琴酒’。”
叶莲娜拧过脑袋冲我翻了个白眼。“我确信那天没有告诉过你我爱喝什么酒。雪怪小队真是嘴长——”
“不怪他们。是阿米娅。”我的眼睛随着酒瓶流转——拂去灰尘,开启封口,只是酒瓶的标签怎么这么模糊——“阿米娅读了大尉的记忆,相当于大尉告诉我的。真奇怪,一个乌萨斯人,爱喝维多利亚的酒。”
“奇怪么?伏特加太单纯了,不像带着草药风味的酒,够辛辣够暖和。”叶莲娜把瓶口指在我的鼻尖,让杜松子的辛香冒入我的鼻腔。落地窗上的霜似乎退去了半分,月光更加透亮,整间酒吧在明月之下变得模模糊糊。叶莲娜重新旋紧瓶盖,又转身取下酒架角落的宽酒瓶。我没有看清那瓶酒的标签,但叶莲娜已经轻声念出了它:
“干威末酒……就是你了。”
她左手扶住瓶颈,右手轻抬,一缕纤细的酒液飘入混酒杯,在杯底盘成小小的水洼。叶莲娜收住瓶口,轻拭之后旋紧瓶盖,举起混酒杯轻柔荡漾,让威末酒液浸润整个杯面。
“只加这么点吗?”我打趣着欣赏叶莲娜摇曳的腕。“我教的可是一比三啊。”
“我喜欢特干的口感。够辣。”叶莲娜回敬一句,“你是喝我的酒,不是喝你教的酒。”
我耸肩点头表示赞同,继续欣赏她的动作,欣赏她向混酒杯中斟入琴酒,欣赏她捏起吧勺无声而迅速地搅拌,欣赏她的吧勺在手背一点,抿在唇间试味——
“不许盯着我的嘴看。”有些气恼的责备炸响在我耳边,让我回过神来。我张张嘴试图辩解两句:“其实我——”
“你只有这杯马天尼了。”叶莲娜垂下眼睛,把滤冰器扣在混酒杯上,向三角杯中斟入酒液——几片雪花飘落在杯中竟顷刻融化,将清澈的美酒点浑。
“有些脏了。当Dirty Martini喝吧。”她把三角杯落在杯垫上,推在我面前。她的耳朵低垂,如绸长发挡住了她的脸——我今晚有看清她的眼睛吗?
“还少点装饰。比如一颗橄——比如一颗糖。给我放一颗糖在里面。”
“我的糖都给你了。你应该是放在……这里。”
叶莲娜伸手摸向我的衣襟,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拦,掌心的温暖稍纵即逝,而那颗辣味的糖果已沉没在三角杯底。
“你的手……”
“37°,是马提尼的酒精度数。”
“快喝吧,趁它还没有溶化……”
嗵。嗵嗵。木门被使劲敲响,砸碎了叶莲娜飘散在空中的嗓音。
“谁啊?!大半夜的干嘛呢!”我几乎是在怒吼了。
“哪还有大半夜啊博士!天都大亮了!我去你屋喊你上班,星极说你半夜跑这溜达来了!”是煌的声音,同样以怒吼回应。
我这才睁开眼睛。朝阳早已驱散酒吧所有的寒气,窗户上哪还有半点霜痕?低头看向掌心,温热的玻璃杯承载着不再冰爽的马提尼,杯底残留着未融化的糖渣,酒色浑浊。
我愣了愣。举杯将不再是马提尼的酒液倾入喉中——
很辣啊。非常辣啊。辣得可怕啊。眼泪是被辣出来的啊。
“啊——是啊。天亮了。暖和起来了——煌,开工了!”
我抹去眼泪,大步向前,拉开了酒吧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