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管制申请?”阿米娅捏着文件,微微皱起眉,“博士的理由呢?”
“飞行器加装微光导航系统和降噪隐身系统验收。”我一本正经地盯着视频会议摄像头,“还请领导批准。”
“不止这个理由吧。”阿米娅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我懂得”的微笑,“这样稍微有点公权私用哦。不过,当天的话博士应该还在雷姆必拓监督‘坏家伙号’的改装吧?来得及赶回来吗?”
“理由正当,也没有侵害他人……顶多被凯尔希记个过。”我讪笑两声,“时间问题嘛……飞回来我们自己验收就能挤出来。谢啦,兔兔!”
“不要这么叫我!”阿米娅愠怒地撅起嘴唇,“不帮博士准备了哦!”说着便切断了线路。
她会帮忙的,一定会。
“回不来啊……”视频里的星极撅起小嘴一脸哀怨,“好吧……至少能‘千里共婵娟’——不对,你在南半球,连星星都不一样。”
眼瞅着小闹钟渐渐松弛了发条,我赶忙出声鼓劲,“等我回去,一定给你好好补办一个,一定!”
“不要说得那么隆重……”星极挤出一个强撑的笑脸,“等你回来一起观星就好——诶,你是不是说过那几天有流星雨?”
“英仙雨啊……抱歉呀,还得等几天才有。”
“好吧。”小闹钟的发条彻底松懈,嘴角和眼睑失去拉扯,垂落下来。“不可抗力……理解。”
星极从空无一物的梦境里挣脱。颈下满是空虚,掌心只有寂寞。另一半床垫的冰冷像洋葱一样在鼻腔里横冲直撞,从眼角滑落,润湿枕巾。
伸手摸来PDA点亮,2:47深刻在视网膜上,特别关心的对话框还是昨晚2235发来的“Wanan”,如果不是置顶了,应该早就被朋友们和同事们发来的红色气泡淹没了吧?
不委屈哦。知道他在泰拉另一端很辛苦,所以真的不委屈,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罢了。既然睡不着了,索性穿一穿新时装,去顶层甲板看一会星星——好像那台“礼物”也还在那里?
提起裙摆,小心迈步。顶层甲板空荡宽阔,昨夜今晨的旺盛人气已经被夜风席卷一空,只剩下缠着丝带的望远镜和没有收拾的简易酒吧——生日派对结束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发现大家都不会拆,只好把礼物放着留待博士处理……
没拆也好,看一看吧。她这么想着,凑近寻星镜,学着记忆里博士的动作转动手柄……很久,很久。终于模糊的椭圆光斑出现在视野,随着调焦轮的转动逐渐清晰——
“博士你来呀!我看到土星的‘草帽’了!”惊喜充斥脑海,驱动着手臂挥舞,脚丫踏动。毕竟是第一次用望远镜而不是星象仪观察天体——回应她的只有寂静,甚至晚风都懒得吹拂。
寂静。寰宇一般地寂静。优雅的星星围绕着优雅的星极,无声地颤抖、闪烁,烟火人间远在光年之外。少女黎博利扶着望远镜站着纹丝不动,像被禁锢在天极的勾陈一,良久。终于她松开调焦轮垂下手臂,眯缝起视线在天幕扫射,试图搜寻心宿二的踪迹。
流星划过。是英仙座的方向?星极认不清。她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让博士回来吧……至少就这一刻,让他回来,出现在我身边……”
心跳落定,睁开眼睛,甲板毫无意外地依旧空荡。心脏精疲力尽了,挤压出青柠汁水,灌注全身,使得每块肌肉都酸软无力,只想倒在躺椅上瘫软成泥。
“明明是‘极’为什么不能成双成对……”星极喃喃着,向后仰去,等待着撞击躺椅那一刻冰冷的疼痛。
空气划过布料,呼呼作响。重物撞击甲板,心头剧震——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怀抱将她抬起前推,耳边和着喘息,传来略显嗔怪的熟悉:
“‘极’是成双成对的啊。你看,北极星不是倒在南十字怀里了吗?”
心跳再加速,鼻头又泛酸。星极不敢睁开眼睛,害怕梦境的量子态被观察所破坏。“你怎么——”
“鹊桥里总有那么一两只飞得太早的愣头青,我乘着它们就以光速飞来了。”我切断滑降索,给头顶盘旋的“坏家伙号”打出“上升”的灯信号,把小闹钟箍进怀里。“可舍不得错过今天的重逢。”
星极扭动身子,把脸庞埋在我胸前,隔着洇湿的衬衫狠狠咬下一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撂下我一个人这么多天,还在生日放我的鸽子……罚你给我调酒。”星极抬起半个脑袋,佯装嗔怒地眯起泛红的眼,和着强压的鼻音,“要好几杯。”
“好呀。”我摸摸星极的头顶,“这就去。”
龙舌兰,蓝柑橘酒,青柠,冰块,起手摇和,注入冰杯完成且做好雪花边的三角杯。用托盘端在星极身边,“‘星极’,请。”
“诶?”小闹钟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疑惑地轻哼,“这味道……是玛格丽特呀?是你第一次调给我的酒?”
“是,也不是。现在太暗了,看不清颜色——这是一杯蓝色玛格丽特,是专为恋人调制的。玛格丽特这个酒有一个小小的讲究……如果是调酒师给恋人调的,那么就不叫玛格丽特,叫那位恋人的名字——所以这杯酒,叫‘星极’。”
“又是你编出来哄我开心的故事吧……”星极轻笑两声,损来一句,却将酸甜苦辣咸的酒液一饮而尽。下弦月光下她勾起嘴角,笑得像月牙一样灿烂。“不够,还要再来一杯……等我找到土星,要用来庆祝!”
白葡萄,黑醋栗。冰镇混合,轻轻搅拌。我捏着香槟杯的长脚端给星极,“基尔,请。酒语是‘最美的相遇’。”
“是和我吗?”星极偏过脑袋,盯着我的眼睛。“这两杯酒的信息量有点大哦……只是为哄我开心,还是干什么坏事了,想要巴结一下?——啊,天快亮了……我还是找不到土星。”
“确实……有话。”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跳速度狂飙。我回到吧台后,把手泡进冰桶里冷却,盯着东方的鱼肚白深呼吸。
“我是想说……星极,我们的关系能改一改吗?”
叮当。修长的香槟杯坠落在地,星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这一晚上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这句话?”
一丝紫气盖过白色,很快消弭无踪。
“嗯。”我点点头,捞出双手取过柯林斯杯,随意夹起两块冰扔进杯中,挑出沉重的第三块,轻轻放在杯顶。“之前在一起的感觉是夜晚……很浪漫,充斥激情,满天繁星……可夜晚毕竟不长久,太阳总要升起来的,浪漫和激情会暂时隐退……”
“嗯嗯。”她低着头,我也不敢仔细去看她的脸,唯有手上沉稳,唯有手上加速。一份金龙舌兰,一份橙汁,两勺红石榴糖浆。长勺深入杯底轻轻拨动,将红色打散,晕开。
“繁星不能照亮地表,只有阳光能带来能量。浪漫和激情维系不了亲密,只有责任可以——虽然这样说意味着要背负沉重,意味着要把爱情葬入坟墓……还是要说。”
抄起托盘,迎着越来越明亮的朝霞,半跪在小闹钟面前,递出手中的杯子。强忍烧灼的面庞,压迫干燥的喉咙,我盯着星极氤氲的眼:
“依然想和你一起在繁星下入睡,却更想和你一起醒来,迎接日出,迎接生活的柴米油盐。我想和你一起把浪漫与激情装桶封存,陈酿为默契与亲情。我想让这杯龙舌兰日出成为我们作为情侣的尾声——与作为夫妻的序曲。所以,亲爱的阿斯忒西娅女士,你愿意接受我这一杯子吗?”
日轮突破地平,金色的光擦过我的肩膀,穿过金黄的酒液,在冰块中投射,把土星形状的戒指照耀得闪亮。
来了……真是太强了……星极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