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混凝土浇筑的大楼中睁开眼，下意识打量起自己的周围：我在废弃楼房的某一层，身边是散落的砖瓦，手前是一盏提灯。当我搜集完环境信息后注意力就自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思维混沌一团，理智同样混沌一团，而且浑身都在痛。揉了揉头，我艰难地从砖瓦堆中站起，拿起了那盏灯。转眼间它亮了起来。
我没想太多，深吸一口气便下了楼，提着那盏散着微光的黄铜油灯，在腐坏的移动城市中走着。天空是黑的，整个缄默的城市却是白亮的。大厦倒塌，房屋融化；路灯歪倒断裂在路旁。我没来头地想到了末日降临。也许让城市噤声的罪魁祸首的确如我所想，源石与天灾无法杀死所有不屈的生命，但遥不可及的古老神话却可以。
若干时间后我总算穿越了钢铁森林，来到了目的地。暗沉粘稠的雾气拱卫着那座象牙白的无瑕神庙，典型的米诺斯风格。我不知不觉便在它空旷的内部里坐下，提灯与我都被从外部渗进来的迷雾无声掩埋。
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挣脱后我从床上坐起。属于我的、属于博士的梦大抵都是如此，意味不明，黯淡晦涩。我把目光转向舷窗外。
天是蒙蒙亮的，那么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四五点钟。然后我视线的焦点从天空下降至大地。外面是不能值得用风景这个词语形容修饰的平原，荒凉得一如既往。承载希望与欢声笑语的摇篮竟行驶在遍布苦难和怒火的干涸大地上，真是戏谑又无趣的讽刺。
我转过头来，从床上起身，穿好那套沉重的特制防护服。然后我坐在沙发上，拿起那份昨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医学期刊，从第一页细细读到最后一页，又倒着翻过来，重复步骤。我一次次回顾这份昨晚已经读完的期刊纯粹是因为需要消磨这段微妙的时间，罗德岛的食堂在六点才开放，那时整艘方舟才会彻底苏醒。
在若干时间后我彻底厌烦了手头这份报刊。我抬头看向时钟，5:47，差不多了。紧接着我调换好情绪，嘴角上扬挑出浅淡温和的笑，把期刊放进书柜里。十三分钟——不，也许现在距离食堂开放还剩十二、甚至是十一分钟，足够我卡点到这一层的食堂。
出门直行，在第三个路口右拐……我这么想着，右拐时却碰到了凯尔希，那双绿眸子不可掩饰地透着疲倦。她一定是又熬夜了，于是我挑明这点：“凯尔希，你又熬夜了。让我猜猜看……不仅是熬夜，还是通宵？”她简单地回应了我，“是的。”我被这直白的回应堵住了喉咙，只能无力地望着凯尔希的身影离开。
随后我来到了食堂，买的是蔬菜卷和一杯热牛奶，蔬菜很新鲜，鸡肉也很嫩。坐在我对面的是香草，我记得她是从黑钢过来的交换生，即使如此她也曾亲手把那份代表着信赖的野生动物分布图交给我。
“博士，早上好！”听到热情的问好我也笑着向她问了好。接着我吃完那个蔬菜卷，慢慢喝着热牛奶，时不时和她搭上几句话。在牛奶见底时我对香草说了声再见，拿起餐巾纸擦干净嘴唇，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餐盘与玻璃杯放回负责清洗的窗口。做好这一切我就离开了食堂，在控制室与办公室两个去处里选择了后者。
7:09时我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按部就班地又坐在沙发上。“PRTS，播报日程。”我毫不犹豫地指挥着PRTS，而它也尽心尽力：上午没有具体事务，下午有一场战斗与两场会议需要我参加。坐在沙发上的我点点头，想着办公室里的摆设还有什么可以调整的地方——让它更有人性的地方。
我办公室的布局与我舱室的风格一样，融入骨血中的一点刻板、一点完美主义让它们尽管井井有条，但也难免有些冷酷到严丝合缝的窒息感。但罗德岛的干员们总是会无视这点，大概是因为我在这里吧。
又一次意识到我与干员们间的羁绊后我挑了挑眉，然后抽出署名只简写了个"H."的《斗争与自由》继续阅读着，时不时用圆珠笔在纸张上加上几个批注。
我不由得笑出声。很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