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法拉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看着他们搭舞台。一群人呼着白色的气雾,七手八脚地把预制件传递上去,其中很多显然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一阵风把横幅鼓的满满的,仿佛远远就能听到那巨大而空洞的响声,夹杂着人们的尖叫与欢笑。有人弯腰打了个喷嚏。看到这一幕,艾雅法拉感到自己的鼻子也痒乎乎的。她也打了个喷嚏;声音在走廊间四处回荡。
“阿——嚏!”
地灵老师一手接过讲义纸,另一只手灵巧地找到了她被碎发掩盖着的额头。感觉有点热啊,她喃喃说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基础体温比较高而已!”
艾雅法拉急切地大声解释,一边悄悄地吸溜鼻涕。地灵微微一笑,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看嘴型似乎是注意保暖之类的话。她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一张纸巾来递给自己,艾雅法拉不明白那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就像魔术。
“生活的改变总是始于某些微小的瞬间,”在给伊芙利特,她最好的朋友的信中她这样写到。“往往等到事情过去我们才会有所察觉,就像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听到列车疾驰而过,在身后留下巨大空洞的回响。”她把这句话重新又读了一遍,然后把信纸慢慢地揉成团。她无法确定这种表述能够让伊芙利特理解。她也不确定是否有任何人真的能够理解。
伊芙利特转走的那个冬天格外地沉默而压抑。她不想让同学们扯着嗓子和她说话,除了那个女孩,因为她一直都很大声。她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地理办公室,蹭暖气和热咖啡,尝试与陈列的石头交流。地灵老师说石头有自己的语言,她满怀希望地去尝试过——但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地灵也基本上不会来管她。来做客的普罗旺斯老师还会笑眯眯地掐她的脸蛋,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而卡普里尼人总是在一丝不苟地做自己的事,写教案和研究报告。她更感激后者的这种态度。偶尔在批考卷的时候地灵会把笔狠狠地摔出去,过后又去捡回来;艾雅法拉不需要读唇也能明白,她在小声地说抱歉。
难捱的冬天并非只是对她一人而言的。整个毕业班内都充斥着茫然和烦躁,这种氛围甚至也影响到教师身上。就艾雅法拉所见,地灵越来越频繁地眉头紧锁,面露疲态,眼眶的颜色也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深。她开始对着窗外的冬日景像凝神发呆,也开始对着屏幕粗暴地滑动滚轮,把一篇文档翻来覆去地看,却显然什么也没有读进去。她算不上敏锐的人,哪怕在听力恶化之前;从小到大,不管认识的谁和谁在课后偷偷牵手,偷偷拥抱,谁对谁有意思,她都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微小的瞬间一个又一个不断地过去,她却总是无知无觉,习惯了那种环绕身周的、巨大而空洞的声响。直到某天,她和往常一样前往地理办公室,却差点撞上几乎是夺门而出的普罗旺斯老师。
“老师?”
普罗旺斯愣了一下,却没有习惯性地来摸她的脸颊,而是急匆匆地走了,眼里似乎闪着晶莹的光。
走进门内,地灵看到她也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我拜托了点事,她就闹脾气了,她用嘴唇这么说着,给艾雅法拉倒了一杯咖啡,里面加了很多的奶,很甜。她自己拿了另外一杯,斜靠在桌子边上,整了整上面凌乱的纸张。
接下来,她用尽可能缓慢、清晰、平正的话语,告诉艾雅法拉:
“我可能,要修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
她想了想,又说道:
“但是我会在艺术节的音乐晚会上表演的。能请你……来看吗,阿黛尔?”
她很早就知道地灵老师会弹钢琴,这并不奇怪。老师的手是那么巧,不管是抚摸琴键,还是戴上手套轻触岩石样本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跃动着求偶之舞的雄鸟般赏心悦目。
但她对音乐的欣赏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每一个音符在进入耳中之时都已被风刮的支离破碎,每一首激昂的乐曲在她听来就像是粉笔在黑板上扒拉出来的一般滑稽。她认得那些乐器,吉他也好,小提琴也好;认得那些演奏它们的人,他们倾心投入的神态,他们想要向观众传达的热情与真挚。人们时而依偎在一起,时而分散,全凭音乐激发出他们内心情感的波涛,将整个冬日的郁结在作为高潮的这个晚会上冲刷干净。
艾雅法拉坐在他们中间,一起拍动着快要麻木的手掌,心想如果有事物能让她暂时忘却这些天来的苍凉与萧瑟,自己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下一个节目就是钢琴独奏了,她往前倾了倾身。从这里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演奏者;她只能在内心想象着,一双手优雅地悬在琴键上方,想象着它何时按下第一个音符,然后在自己寒风呼啸的脑海中独自编排着没有人听闻的乐曲……
叮。
极微弱的声音。一小下,一小下,好似冰面咔咔地颤动。小股液体在其中流淌。
叮。
由点成线,由线成面。音符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好似崩裂的脆响从深处不断地传出来;又陡然一下子变得极其舒缓而绵长,在指尖轻轻流淌。艾雅法拉微微地张大了嘴巴。她上一次听到像这样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真正的琴声,真正的音乐。她依然能听到如同此刻也在肆虐着的,凛冽的风声,但是音符却丝毫不被割裂,不被淹没,如同汩汩的暖流从自己的内心涌出,和脉搏一起振动。冰层碎裂,音流喷薄而出;不断升高的音调将它带向天际,而在它之上的,是一颗苍白却仍有余温的太阳……
艾雅法拉的视线模糊了。她用力地拍着手,直到曲终之后很久。也就是到那时她才意识到,所有人都在好奇地看着她;他们并没有听到她所听到的东西。顿时,一切在她的心里都明朗了。
身着白裙的演奏者从琴后站起,向台前缓步走来。两人对视着彼此,在穹顶不断回荡的浩荡余音之下:她和普罗旺斯老师。
“阿嚏!”
“啊,怎么你也……冷吗?”
名叫水月的男生同时揩着眼泪和鼻涕。“没事没事,肯定是这里面这股霉味害的,不是冷诶……诶嚏!”
刚刚被他掀开的罩布下面,显现出一架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的轮廓来。她打开琴盖,在键之间抽出来一张很容易被忽视的、泛黄的纸片来。上面写着她熟悉的字迹:
人与人总能相会,就像山和山也会相逢。
“今年的艺术节也要弹这个吗,学姐……啊不是,艾雅法拉老师?”
艾雅法拉看着手里的字条,慢慢地露出一抹微笑。
“当然了。”
1.不要跟我讲乐理常识啊,我没有常识,一切都是魔法()
2.本文是通宵写作而成,到最后必然意识模糊,完成度不敢自夸,逻辑及用词等诸多纰漏,还请放过一马
3.通宵十小时写了2000字还真是对不起了.jpg
4.我承认,字数超了,没关系,反正时限也超了()
就,怎么说呢,其实原本是已经打算放弃参加这个活动了,因为感觉2000字的限制实在是难以发挥,在写和不写之间逡巡了好几天。但是最后就是不甘心,想到已经初步定好的题材和故事框架,如果这次不写以后恐怕也不会涉足了,于是就想“干脆通个宵来写吧”。像这样写作的冲动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了,在此我必须向泰拉通讯枢纽和比赛的组织人士致以感谢;就算不能进入评选阶段,单单是写出来这件事就已经令人满足了。
尴尬,没啥说的,祝比赛越办越好_(:з」∠)_
好温暖的一篇文章!
大抵是因为小羊基础体温比较高吧(笑)
......
这篇文章对我造成了降维打击。一支不灭的红烛 ——追记温州市第二十一中学教师邵永银 (wenzhou.gov.cn)
这位是我的朋友。
世间真有纯粹的师德。
当终点抵达/那些向往休息了吗/
身心在日出/日落间耗转/
当无常宣判/你的心/回家了吗//
周遭一幕幕演出/不存在的陌生/
寻寻觅觅哟/断线珍珠怎么接/失落的音符怎么唱//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你将如何度过今天/
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你将如何度过今天/
我用温暖守护生命/让浪花留了痕/
我用觉照守护健康/让转轮点亮光//"
——经典合唱曲目《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
也许我的理解并非作者想表达之意,我的赏析能力也有限,但这篇文章做到了我只读寥寥几句就按下了收藏键,在描述钢琴声的地方不可抑制地落下泪来。
我想起了一首合唱曲目。孩子们的合唱团为他们年轻的指导老师送行时唱的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这首则是他的好友所在的成年人合唱团所唱。
前者是厦门六中合唱团,后者是上海彩虹合唱团。
用生命让另一个生命听到离开的回响......抱歉,我也有些失态。谢谢你的创作。我很喜欢你的文风,故事的架构,以及内核。愿以后能看到你更多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