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停下了,临光。”
停下?什么停下?
“耀骑士,你不该回来。”
我?回哪里?卡西米尔吗?
“临光,快回来!”
博士?
我······在哪?
临光睁开眼,她的正身处于一个房间里,四周是维多利亚风格的花园。她下意识的握紧双手——空空如也。没有战锤与坚盾。她猛地做起来,却发现被精心修剪的茂盛灌木与白色的鸢尾花所环绕。
等等,博士呢?我记得······罗德岛被整合运动攻入,塔露拉,爱国者,我······
博士!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临光心里有点慌,她望向四周,明媚的午后阳光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真安静啊。她如此想到。只有若有若无的鸟鸣,隐约可闻的微风,以及身上衣物轻微的摩擦声。
时间不在这个花园里流动,像是久远记忆里褪色的一幕,像是印象派的什么名作,温暖而缥缈,怀念而平静。
于是临光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心,轻松了一点。这时她才发现,她身上穿的不是战甲,而是纯白的棉布衣裙。倒是意外地与这里的环境很搭。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放松地脱下战甲了,自从当年自己踏上骑士竞技场以后,便是征战、征战、再征战,前进、前进、再前进。深呼吸,从来都是铁锈味,而不是现在的含着水汽的清新。
她安静的走在花园里,草叶的柔软触感在指尖抚过。微风钻进灌木,众花轻轻摇动,魔女在远方浅浅地吟唱逝去的歌谣,白马缓缓地踱步在林间,半隐半晦。阳光,让人泛起困意,正好临光找到一处藤椅,便安心地躺了下去。这里似乎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你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地信任。
她张开手,放在眼前,温暖的日光从林叶里流淌,再滤过指间,细细碎碎地落在她白皙的面庞上。
直到有什么忽然挡住了阳光,临光才从发呆中惊醒。
“玛莉娅?”临光认出了少女的面孔。
“姐姐。”确实是玛莉娅,她的眼中倒映着一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的金发库兰塔。那金发被束成一束,垂在身后。真是漂亮的金色,那头绳束起来的分明是一束阳光。
“姐姐,该用下午茶了!佐菲娅姑妈让我来叫你。”玛莉娅猛地把头埋进临光的金发里,“唔,好香······”
“好了,玛莉娅。”临光温柔又无奈地拍了拍撒娇的玛莉娅的脑袋,抱着她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我们走吧。”
“嗯······”玛莉娅软软地挽着临光的手臂,答应道。
等两只库兰塔来到走廊下的圆桌边时,佐菲娅已经喝完一杯红茶了。看着算不上劣质但最多只能称之为普通的红茶叶,临光低低地苦笑了一下。“姑妈,姐姐来啦。”玛莉娅轻快地说着,坐到白色的雕饰椅上。佐菲娅瞥见了临光的表情,瞬间就洞察了她的心思。“玛嘉烈,我们临光家再怎么说也是贵族,下午茶的传统还是要有的······别不以为意。”
“是,是,姑妈。”临光应着坐下,端起寡淡的红茶。
奇怪的是,妹妹和姑妈喝的煞有介事,但她居然尝不出来一丝味道······或者说,红茶入口后不仅没有味道,连水的触感也消失了。发现临光的表情有点不对,佐菲娅奇怪地问道:“怎么了,玛嘉烈?红茶的味道不合适吗?”“不,没事,姑妈。”临光掩饰过去,又喝了一口。
还是一样,没有味道,没有触感。如果不是杯子里的茶水在减少,临光简直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喝茶了。
忽然,有仆人通报说有客人来到访。来人是一个男子,戴着兜帽。
“博士?”临光惊讶地起身。
“临光。”博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再没出声。
笑了一下,临光站起身,把博士按着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红茶。温暖的阳光泼撒在走廊里,一小部分透过镂空的雕饰,分成细碎的碎片,散落在地上。天花板阴影的分界线刚好落在红茶壶上,让质量不怎么样的红茶也折析出红宝石的光芒。临光倒着茶,站在阴影里;博士三人坐在木质扶手椅上,沐浴在阳光里。
倒好茶后,说完谢谢,博士开口刚想说什么,就被临光打断:“博士,尝尝看,卡西米尔特有的红茶。原本卡西米尔是没有什么下午茶习惯的,都是几十年前从维多利亚那边传来的,所以可能不怎么正宗。”
博士只好打住,先品茶。
过了一会,博士还是没忍住,又要开口,却被临光用眼神示意,打断了。
“博士,我知道。”临光扔了一句让玛莉娅和佐菲娅摸不着头脑的话。
“对不起。”
“大家都还好吗?”
“都很好,大家及时······赶回来了。”说到“及时”时博士卡壳了一下。
“那就好。”可以看出临光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佐菲娅有点尴尬,又不太好走,只得猛喝红茶。玛莉娅则是顶着懵圈,认真地听。
“对不起······你明明战斗最辛苦,有最大的功劳,我······却把你安排在基建这么久,现在······现在······又······”博士艰难地说道。
“没有的,博士。”临光淡淡地微笑,“在罗德岛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这是真心话,能和大家在一起,每天闹哄哄的,就很好。
也许有的人又呆又傻,有的人没心没肺,有的人欢乐蠢萌,有的人蹭吃蹭喝。
但其实大家全都是明白人,开玩笑,恶作剧都很有分寸,偶尔被触犯到也不会动真火。大家都是从外面的歧视,迫害,追杀中熬过来的,没有谁是真的一无所知,没有谁是真的没心没肺——同样的,也没有谁的内心真的刀枪不入。纵使伤疤早已脱落,但撕心裂肺的痛会被记得。
所以,大家才会倍加珍惜现在的罗德岛。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感染者,没有人在意你是贵族还是逃犯,重要的只有,你是罗德岛里的谁。所以大家会又呆又傻,没心没肺,欢乐蠢萌,蹭吃蹭喝,在这里你可以用你想要的方式活下去,这里可以补偿你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与不公。所以大家用尽全力去用各自的方式关照彼此,因为大家也都想被关照。
有的人不苟言笑,有的人话里带刺,有的人不声不响,有的人恶习累累,但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因而会聚在这里。善良这种在末世里的奢侈品,累赘,危险品,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地给予任何一个人,并安心地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善良或是温柔。经历了末世的磨难,不论是谁都会好好珍惜这里的幸福与安全感吧?长久征途后的小憩是那么让人留恋。所以大家才会那么的热爱罗德岛,爱上这个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的博士。
明明是为了活的更好才来到罗德岛,但又随时可以为了罗德岛献出生命,这其实一点也不矛盾。
说到底还是善良吧,也曾尘封但未曾泯灭的善良。守护住罗德岛,就是守护住了自己在意也在意自己的人们的好的生活。大家都知道痛苦有多痛,那么就让最少的人来承担全部的痛苦吧,在我们应当承担时绝不后退。前赴则后继,一往而无前。
这就是善良。它终归是要比仇恨残忍之类的情绪更强大、更普遍、更坚固。
我也应当可以选择我为了什么而死吧?所以博士,为了罗德岛的大家,为了感染者,为了泰拉,你一定要比所有人更坚强、更坚强地活下去呐。
再见了大家。也许有一天你们会面临和我一样的境地,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但在此之前,请务必善良,温柔,同时也被人温柔以待地活下去啊。德克萨斯记得对拉普兰德温柔点,毕竟她是最关心你的人了;赫默不要动不动就暴揍赛雷娅了,你也知道,赛雷娅是重装,被你锤几拳怎么可能真的疼到乱叫呢;红,如果你能在摸尾巴前拿零食贿赂一下别人,是不是就能痛痛快快的摸了呢;阿能,我可以看出来,你其实是一个冷漠的人。试着改一改,好吗,真正地活泼起来;伊芙利特,要听博士的话,不要再偷偷烧掉作业本了;芬,记得多拉博士去跑步,他的锻炼不能少;白金,没关系了,我早就不记怪你了,你真的是个好女孩,一直以来罗德岛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还有……
“还有你,玛莉娅。”临光在玛莉娅和佐菲娅不解的目光中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冒冒失失的了。”
“玛嘉烈,你······”佐菲娅颇为不安,忍不住了起来。处世经验更多的她从临光的语气里听出了点什么。
“最后,谢谢你,博士。”临光依然温和地微笑着。
博士没有回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兜帽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博士,你说你能听到我今天说的这么多吗?醒来后还能记得吗?”
“我相信可以。”
“嗨······博士真是小心翼翼又温柔呢。”临光笑了笑,转向佐菲娅,“姑妈,没什么事,博士今天是来叫我回罗德岛的,有新任务了。”
“哪有领导者亲自来请人的!玛嘉烈,到底发生了什么?”佐菲娅重重一拍桌子,着急地说道。
然而临光和博士都没有回答她。临光挥了挥手,同博士一起走出大门。
“等等,玛嘉烈,回来······”佐菲娅追了上去,打开门,门外却一无所有。
机械的显示屏上,一条绿色的波动线,闪了几下,变成了直线。
同时,源石技艺,梦境回溯,被单方面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