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教堂的层层尖顶，浑身被笼罩在兜帽罩袍中的神秘人仰头眺望着蓝天。在祂的身侧遍布着的是点缀着花朵的庞大的绿茵草地，被正午的阳光照的熠熠生辉。在这些花红草绿中散布着被繁复花纹装饰着的砖石，这些砖石庄重肃穆的结合成一条一条的直线，在绵密的草坪上划分出供人行走的一条条道路。这些道路又遵循着一定的营造法式，严谨而有序地向远处延伸着，将那些同样庄严肃穆的教堂、校舍、房屋连接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井然有序的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背负着翅膀和光环。这些名为萨科塔的人迈着细碎的步伐，披着罩袍长衫，鞋底敲响青砖的声音连成一片，令人不由得回想起访客们对拉特兰的映像：严整而有序，宛如钟表上的齿轮一样，在时间的指挥下，每一分每一秒都按照等长的轨迹前进。
相比之下，这个突兀出现的兜帽人显得是如此的不和谐。浑身被连身的长衫覆盖，连面容都被兜帽和面罩盖的严严实实的祂，实在和那些行走的日光灯管格格不入。
“所以说，你是迷路到这里来的？”
清脆的女声从身旁响起。站在神秘人身侧的年幼萨科塔晃着两只白皙的小腿，碍事的长袍被她拉到膝盖处，用不甚雅观的姿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清风乍起，她及腰的红色长发随风飘舞，在绿茵的草坪上留下一阵模糊的影子。
“是的，小蕾缪乐。我是新来的旅客，不小心迷失了道路喔。”神秘人将脸庞对着身侧坐着的小萨科塔，摆出一个和蔼的表情，但可惜被祂的面罩遮挡着，对方完全看不清楚。“我想找一个人，履行一个约定。不知道你能给我带路吗？”
“唔….带路的话，可以啊。”小蕾缪乐歪了歪头，小巧可爱的脸上露出思索。“只是，我也不知道路！我在等姐姐来找我呢。”
“噗。”神秘人憋不住笑出了声。祂感慨的长叹一声，然后在口袋中摸索着。
“和我映像里的那个人一摸一样呢。”祂咕哝着，然后再次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小萨科塔。
“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一下你把我带到了这里。”神秘人回忆了一下方才在人群中不知所措，被行人纷纷侧目，然后又被突然出现的小能天使拉走的经历，然后笑着，递给了对方一个怀表。怀表外壳中央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将指针的走向显露出来；边框则镌刻着繁复的花纹，花纹的间隙浮现层层叠叠的羽毛，组成了一双舒展着的羽翼。“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按一下的话，你就能回朔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重新体验一遍未来。按两下的话，就是现在的你穿越回到过去，可以看着过去的你和其他人做你记忆中的事情。”神秘人耐心的向她解释用法。“要记得两件事，一是在睡前把它放在月光下，二是不要用的太狠，不然会迷失在过去，而且怀表也会坏掉的哦。”
可小蕾缪乐却完全没有心思继续听神秘人的解释了。那精美的怀表牢牢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草草的谢过神秘人，便开心的跑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啊。”神秘人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蕾缪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还好，她是不会胡乱使用这份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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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罗德岛人事部。
拉开拉链－哇喔！金色传说！
当然，这种事情是没有的。
这天，罗德岛迎来了几名新成员，是来自企鹅物流的外聘人员－能天使、得克萨斯、可颂还有空，因为有跟企鹅物流的长期合作关系，而且在龙门也受了她们很多照顾，所以这次的是由博士亲自接待的。
“口令是“企鹅帝国万岁”，你就是雇主吗？叫我能天使。我和那个冷淡的鲁珀人可不一样，你要是想找点有趣的事做，随时都可以来叫我！”
红发的萨科塔就如在龙门见到时一样，是那样的有活力，且英姿飒爽。
眼前的萨科塔少女有着一头深红色的短发，头发贴伏着成一个遮住左眼的发型，露出来的右眼是温暖澄澈的橙色，一张小脸娇俏可人，就如同所有萨科塔人一样，她的头上也顶着一个圆形日光灯……我是说，光环。
她的身材纤细，看上去虽然纤弱，但跟她合作过的博士是知道的，能天使看似柔弱，实际上却充满了爆发力，更别提背后那一对光棱一般的翅膀，第一眼谁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女孩能够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身上穿着一身企鹅物流标志的连帽衫，上翻的衣袖露出了她半条白藕般的手臂，双手上套着一双露指手套，长衫之下是斜方短裙，两条长腿包裹在连裤袜之中，最终没入一双运动鞋之中，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精神，洋溢着青春活力。
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好起来了，博士这样想着。
这是能天使来到罗德岛时的事情了，之后再一次偶然碰上她的时候，是博士正躺在甲板上某个偏僻角落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罗德岛作为一艘大型陆行舰，有着数不胜数的不为人知的空间，于是那时候博士躺在他的秘密基地里，躲避着千年老猞猁、催命小兔子等各种试图把祂抓回去加班的人。
而博士的秘密基地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祂在这里放了一个躺椅，随时可以享受日光浴……不得不说超级舒服，很适合用来摸鱼。
不过偏僻归偏僻，终归是在罗德岛上，这个地方总会被富有探险精神的干员所发现，比如说——
“呀－老板，你在这里啊。”
能天使。
红发的萨科塔遮住了博士的日光，被打断了摸鱼的博士无奈地晃了晃手。
“早安，能天使，在探险吗？＂
博士依然是一身完全看不见内里的套装，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完全不影响她跟干员交流，祂对能天使挥了挥手。
“罗德岛真大啊，这么大的陆行舰，能不好好探索吗？＂
能天使笑嘻嘻地说道，然后对博士伸出了手：“老板，你在罗德岛待了多久？嘛，反正不管多久都肯定比我要长，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地方带我去一下？＂
博士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罩，思索了下。
“哼哼，确实有个秘藏的景点，不过可不能无偿给你呢。”
博士竖起了手指，考虑到能天使刚上岛，对这附近还不太熟悉，所以博士想到了一个好注意：“来比赛一下吧？规则是绕着甲板跑酷，终点是舰桥的最高点，如果我输了我就带你去，要是你输了今天你要请我吃点心！＂
“喔？老板竟然要跟企鹅物流的王牌－能天使赛跑？＂
能天使比出了一个手势，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拇指挑衅似的高高扬起：“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企鹅物流吧！＂
“走喽！＂
“等等！还能抢跑的吗！＂
所谓兵不厌诈，博士趁着能天使还在吹嘘的时候，一马当先地就冲了出去，虽然祂不是干员，但谁说博士的体能差呢？穿着一身全包覆的套装，博士以超越想象的灵活身手开始跑酷，能天使在呆滞了一下之后，也立刻追了上去。
跑酷这东西嘛，讲究的就是一个紧急应变还有对身体的掌握，并且利用惯性做出各种看似不可能的行为，所以能天使立刻就看见了博士做出了一系列诸如踏墙、引体上抛之类的动作，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已经翻到了舰桥！
然而能天使也毫不示弱，就算被博士抢跑了，体能上比起博士要更加强悍的红发萨科塔使用了类似体操的技巧，抓住了用来挂东西的铁杆就翻了上去，这一拉一荡的力量反冲之下，让能天使一瞬间就来到了博士身边。
“不错嘛，能天使。＂
“你也不赖啊！＂
商业互吹了一下，两人又立刻开始了比赛。
对比小动作繁多且灵活的博士，能天使就显得简单得多，单纯地利用舰桥上的维修通道进行快速攀登，时而是手、时而是足，一时间忘却了还在比赛，享受着活动身体的快感，两人快速地向上进发，只求比刚刚更快、更快的速度！
不过这样异样的行为也引来了别人的注意，有的是被两人的行为吓了一跳的路过干员，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比赛已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不过一心想着抵达终点的博士与能天使半点都没有注意到。
更快、更快！
就要－胜利了！
“耶！！！＂
“哈啊……哈啊……上来了！！！＂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终点的，不过比起还很有活力的能天使，博士抓住了舰桥顶端的一条束带，身体微微前倾，拉直了自己的腰背大声欢呼。她背后的能天使也张开了自己的双手仰起脑袋，两人的欢呼声混杂在了一起，脸边不断滴落汗水，却是畅快异常。
“哈啊……好久没这样激烈运动了。”
博士挂在了束带上，有些软乎乎地喘气，不过这种全身经脉都冲开的感觉确实十分舒服，她笑着转过脑袋看向能天使：“企鹅物流的人都是怪物吗，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我可是企鹅物流的王牌－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输给老板吧？＂
能天使得意洋洋地笑着说道，还别说，美少女得意的样子也是十分可爱的。
不过，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了，是时候跑路了呢，博士与能天使对视（？）了一眼，能天使对博士竖起了大拇指。
“那么，现在就带你去……”
“你们两个！！＂
就在博士准备带着能天使跑路的时候，来自大猞猁的咆啸已经来了！只见mon3tr膨胀到了惊人的大小，带着上面的绿色菲林饲养员以能天使与博士都远远不及的超高速度冲了过来。
“咿！凯尔希来了！＂
“没关系～我有这个！＂
就在博士冷汗狂流的时候，能天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怀表，那是一个散发着淡淡月光的奇异怀表，上面铭刻着罗马字母一到十二，除去外层的透明玻璃，内里的机械结构全数都展露出来，那精密的机巧零件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挪动。
“这个是？＂
博士紧张地看着凯尔希就快来到这里了，不过看见能天使气定神闲的样子，祂稍稍有些放心了。
“这个是以前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给我的，只要我单击就可以回溯时间－嘛，这些不是重点，我直接表演一下给你看啊。”
能天使悠哉地看着已经冲上来的凯尔希，握住了博士的手，然后在凯尔希面前按了一下怀表上方用来调整时间的按纽……
“？＂
能天使凭空消失，凯尔希的面前就只剩下博士了。
“啊这…忘了提醒她…＂
博士的冷汗要溢出面罩了。
另外一边，刚刚博士摸鱼的角落，红发的萨科塔突兀地回到了这里。
“只要这样按下去，就可以回溯一定的时间－老板？＂
能天使的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带着别人进行时间回溯，但没想到……博士没有回来！正常来说，因为自己回到了这个时间点，博士应该也回来了才对。
可是博士没回来……啊这……该不会？
等到能天使回到舰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开了，博士被凯尔希用绳子绑了好几圈，此刻正被吊在舰桥上，在空中孤零零地晃悠着。
“那个啥，老板……抱歉啊。”
能天使来到了博士的面前，双手合十，真心诚意地道歉。
“反正我也被吊习惯了，这不算什么啦。”
博士晃着身体，整个人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然后提出了一个建议：“下次要记住这个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用喔。”
“嗯！＂
能天使虚心接受了。
只是，为什么博士没有回去那个时间点呢？这个疑问只在能天使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间，然后就被乐天的她抛弃得无影无踪了。
回忆之中，这就是两人的初相识，明白了彼此的性情。
时间不会停止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带动着钟表的指针向前行，怀表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一天一天前进。
整天在罗德岛上探索的能天使自然抓着博士到处跑，偶尔分一起分享个苹果派、偶尔一起在酒吧畅饮，或是－一起被凯尔希吊在舰桥上，偶尔还会有华法琳作陪。
【老板，不办个派对吗？来点嘻哈，再来点烤苹果派～完美的人生可是不能停止聚会的！No party，No life！】
能天使开朗的性格是所有人的开心果，她的倒来无疑为罗德岛注入了活力，让这个稍微有些枯燥的职场变得欢快，嗯，对博士来说也是如此，经常一起搞事情的两人更是达成了深厚的友谊——顺便让凯尔希对这两个小捣蛋鬼恨得牙痒痒。
“博士，接下来我要去哥伦比亚送货，要离开一阵子喔。”
这一天，两个一起被挂舰桥的人在半空中聊天。
“注意安全喔。”
说实话看上去很怪，不过这两个人好像都习以为常了。
“当然！
钟表上的指针转了八圈，却在主人没注意的时候，指针停下了。
能天使离开了罗德岛，与企鹅物流的同伴在哥伦比亚会合。
哥伦比亚－主打自由与包容的联合城邦，是泰拉大陆上最年轻的国家，同时，这里也是相对最不歧视感染者的区域，只要你有钱，就算是感染者也可以在哥伦比亚买下一块地并以此营生。
当然了，这自由过头的联邦虽然也有自己的法令，不过在自由之外，混乱总是相伴而生。很不巧的是企鹅物流的众人便是如此，原本只是正常的送货，却意外的卷入了一场富有当地精神的黑帮火拼。
再次强调，哥伦比亚是十分自由的国家，在很多地方都明文规定不可流通的物品都能进入这里，这也理所当然地让送货的企鹅物流被人盯上，虽然这个盯上大概率不是事先有所计划，而是临时起意，但这种事情让原本平安的任务多了许多麻烦。
大街上，一台黑色轿车正在加速逃跑，后面的噼里啪啦的交火声越来越大，各种源石术式到处乱飞，装载着爆裂物的流矢也炸得周围的建筑逐渐变成废墟。
“啊——我觉得！我们肯定是被委托人耍了！＂
能天使一边往后面射击橡胶子弹，把窜过来的流弹给打飞，一边催促着德克萨斯开车：“为什么在交货地点上刚好有两拨人在打架啊！德克萨斯！再开快一点！＂
货物已经交出去了，后续的尾款会通过银行转入企鹅物流的帐户，所以原则上任务是已经完成了，但接下来－大概就是比一比谁跑的更快吧？
“安静。这破车已经是最高速了！＂
鲁珀用力咬碎了pocky，给自己补充了点糖分，更加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油门已经踩到底了，然而混乱的规模还在扩大。
“哇喔－”
空正在不断发挥自己的源石技艺，将队友们的状态提高，她不擅长战斗，碰上这种场面也只能抓瞎了。
碰上了空飘荡出来的源石技艺，周围火并的黑帮成员纷纷倒下，成为了其他火并成员的阻碍，至于有没有用，就见仁见智了。
“谁知道呢，但也不是第一次……小心！！＂
可颂发出了警告，一发没有被能天使击落的爆裂物流矢扎到了车屁股上！
“哇啊！？快跳车！＂
“跳车！晚点会合！＂
流年不利。
在猛烈的爆炸下，企鹅物流的四人分别往不同方向跳车，空跟得克萨斯走了一路，能天使与可颂倒是分开了，不过之后她们会在指定地点会合，倒也不必担心。
“真是的。”
能天使顺手翻过了栅栏，进入了一处小巷之中，比起外头的喧哗，这里安静很多，那么，该怎么办呢？
她拿出了怀中的怀表，却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指针，不走了。
“啊这……”
这样还能通过时间回溯找到其他人吗？能天使试图按下按钮把时间倒回去，然而，这次不管怎么按，指针都没有倒流的意思了。
不行啊……
看来只能前往会合地点了，能天使有些懊恼地想着，要是刚刚那发箭矢没有漏掉就不用跳车了。
“阿能？＂
忽然，小巷的另外一端传来了有些耳熟的声音。
“博士？怎么你也来了？＂
能天使抬头看去，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们跟哥伦比亚有些合作，正巧感觉这附近有些动荡就过来看看了。”
博士摊开了手，问道：“你们企鹅物流不是也有任务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个啊……”
能天使抓了抓脑袋，把刚刚的事情都说给了博士听，现在她需要找回她的同伴，不过她的怀表坏掉了。
能够在这里碰上博士，她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毕竟她们可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朋友……吗？能天使很快就把奇怪的想法给丢掉了。
“你的怀表坏了？给我看看吧。”
博士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而百分之百信任着博士的能天使也把怀表交了出去。
“还能修吗？＂
能天使看上去十分苦恼，虽然说她并不是说很执着这个时间回溯的能力，但这块怀表已经陪了她很多年，纪念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博士把按钮从怀表上拉起，然后打开了怀表的表面，仔细端详了一下里面的结构。
“可以喔，只是受到了点冲击，指针走不动了而已，不过我现在手上没有工具，先跟我去其他人那边吧，顺便等德克萨斯她们如何？＂
确定了怀表可以维修之后，博士把怀表合上，然后对能天使提出了一个建议。
“当然好啊，不过我得先去一趟集合地点给她们留讯息。”
“走吧。”
“嗯。”
能天使跟着博士离开了，只是，有个疑问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为什么博士确信自己能修好这神奇的怀表呢？】
不喜欢追根究底的能天使最终还是抛弃了这个疑问。
罗德岛的众人驻扎在一片民居区之中，博士刚刚出去溜哒了，祂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红发的萨科塔，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博士出门一趟总会带些什么回来，至于带什么……他们已经麻痹了，只是带能天使回来根本不值得奇怪。
博士带着能天使进了自己暂住的房间，随手把特别闷的头套给摘下来，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庞，然后翻出了一套钟表工具，调整好位置之后把怀表放在了专用座上。
“博士还会修理钟表？＂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博士面罩下的脸了，现在更让能天使好奇的是，博士那看上去很专业的样子。
瞧瞧，表带拆带器、金属表带专用座、镊子、表耳叉、铁柄胶锤、两角开表器、撬表刀、尖嘴钳、斜口钳、放大镜、短针冲、一字起子、小十字起子……外行人看着只会不明觉厉的工具就这样摆在桌上，然后在博士的操控下开始解体能天使的怀表。
“喔－哇啊－＂
能天使趴在桌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怀表一点一滴变成各种零件，博士还拿出各种保养工具，除尘球、打磨砖、金属保养膏……
“阿能很感兴趣？＂
博士的手套上了手套，细细地给零件保养维修，当然了，这种情况也没办法摸摸对方的脑袋。
“呼姆……哈哈哈，感觉跟维护铳很像呢，改天博士教我吧？＂
能天使笑嘻嘻地说道。
看着博士给她修理怀表的模样，能天使的心中先是片刻呆滞，随后又是一阵奇怪的感觉，彷佛自己趴在桌边看着博士这样给她修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种暖暖的感觉油然而生，明明以前跟博士在一起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不，或许说有，只是自己忽略了，能天使眨巴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博士一双巧手翻转着怀表，将一个个零件再次依序填入。
“我可以教你保养的方法，不过钟表匠的技巧就不是短期训练可以达成的。”
博士拿着放大镜专注地将零件填回原本的地方，镊子小心地把细小的零件放下：“钟表是很精密的机械，里面大大小小的齿轮、结构，只要一个不对就会完全动弹不得，阿能你这个表撞了不少次呢，里面的轴有点歪了。”
“啊哈哈哈……”
能天使干笑了几声，小脸都红了。
确实，因为经常使用的关系，导致她用起来也越来越粗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
“那以后都找博士帮忙。”
以后都让博士帮忙调整就好了嘛，反正在罗德岛上的时候，总是待在一起。
“好啊，那我已经就是阿能专属的钟表匠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能天使跟博士都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
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水到渠成，就好像现在的这两个人一样，哪怕都还没有察觉，但却已经有了相似的默契。
“呼嗯，完成了喔，歪掉的轴我已经调整好了。”
博士眨着眼睛，然后把零件给慢慢地装回去，小心地用镊子把细小的轴放下，最后将表面给盖上，博士调整了一下时间之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阿能这块表跟其他的表都不一样，它的动力是月光呢……真是少见的种类。”
“用月光作为动力？＂
能天使歪着脑袋，总觉得好像在哪也听过这句话，小时候给她这块表的人告诉她，睡觉前将表放在能够照到月光的地方，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从来没有给怀表换过电池或是上紧发条的能天使恍然大悟，原来这块怀表是照月光补充能量的。
“嗯，是一种几乎看不见的古代遗物动力。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一个人还知道这种动力的运用方式了。”
博士对能天使笑了笑，那温和体贴的笑容让能天使看着呆了呆，手上传来一点硬质的熟悉触感，耳边传来博士的话语：“给，使用要小心一点喔。”
“那博士为什么会修理这种表呢？＂
能天使发楞的时候，这个疑问不小心脱口而出，她平常并不是那种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彼此都保有一些秘密，能够相处得更加愉快，这个一直都是能天使的处事原则，因此这句话一出口，红发的萨科塔就懊恼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博士脱下了手套，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因为这个是我那个时代的遗物呢。”
博士温和地摸了摸能天使的脑袋：“要好好爱护她喔？阿能。＂
“嗯！＂
之后，企鹅物流的人也跟着能天使的留言找来了这里，至此，在哥伦比亚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能天使原本预定要跟其他人一起回去一趟龙门，然后再辗转回到罗德岛上，不过既然罗德岛就在哥伦比亚了，能天使干脆就不回去了，跟其他人道别之后就直接回了罗德岛。
“不回去看看吗？＂
“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红发的天使十分自然地回复看不见容颜的博士。
“真有你的风格。”
“过奖？＂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欢快的气氛充斥在两人之间……还有那还未曾察觉的情愫。
滴答滴答……
时间不会停止流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带动着钟表的指针向前行，怀表转了一圈又一圈，时间一天一天前进。
钟表上的指针转了天数两倍的圈，圣诞节前夕－平安夜到了。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
窗外，雪花飘荡。
说到平安夜会想到甚么？苹果？姜饼？烤鸡或是牛排？
这些能天使暂时没有考虑，毕竟平安夜，罗德岛上也会举办盛大的圣诞晚会，红发的天使正在四处忙碌，帮忙布置圣诞派对。
圣诞树！
往上面缠绕灯饰之后，往上面挂了一个大星星。
圣诞挂旗、拐杖糖、姜饼屋！有什么要什么！能天使就如同一颗陀螺一样疯狂地旋转，足不点地地到处忙碌，在能天使这个最爱热闹的萨科塔忙碌下，其他人陆续地将更多更多的装饰布置上去，一直从早上忙到了下午。
“……呼哈……”
因为今天是平安夜所以从昨天就十分兴奋的能天使终究是抵挡不住疲倦，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让她时在顶不住，原本只是想要休息一下，却在沾到了沙发的瞬间，睡魔就垄罩了天使，让她失去了意识而沉睡其中。
“睡着了？＂
“睡着了呢。”
“大伙们动起来～动起来～＂
“快快快，趁着能天使睡着干活！＂
就在红发天使熟睡的期间，剩下的圣诞节布置很快就完成了，圣诞烤鸡、姜饼人、加入了香料与果汁的热红酒……
博士摸了摸下巴，露出了一个奸诈的表情，然后也去忙碌了，祂得趁着能天使还没醒来之前把事儿给干了。
……
“……呼哈……”
沉睡中的能天使睁开了眼睛，忽然感觉不太对劲，周围怎么这么安静，然后入目的是，企鹅物流的大家、罗德岛上的朋友，所有人都围绕在了沙发上的自己身边，摘下了面罩的博士更是站在中间。
“……那个？＂
能天使有些大脑宕机。
“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大声地祝贺能天使的生日。
而能天使愣了一下，绯红慢慢爬上了小脸，今天，确实是她的生日。
“为、为什么……这个、那个……！＂
能天使手足无措地胡乱挥着手，慌乱地左看看右看看，她生平这么第一次慌张，然后一盘苹果派就递到了她面前。
“使用新鲜的东国山地苹果、顶级的进口汐斯塔肉桂、维多利亚天然发酵奶油、卡西米尔的面粉还有哥伦比亚的杏仁！”
博士充满骄傲地挺着胸，为能天使介绍她亲手做的苹果派：“苹果的甜味、爽脆的口感～来～阿能，这可是全世界最棒的苹果派喔！快尝尝看！＂
“……！＂
能天使下意识地接过了博士手上的苹果派，然后咬了一口……
她瞪大了双眼，就如同博士所说的，这确实是她吃过最美味的苹果派……
满满的苹果内馅、迷人的肉桂香……香酥绵软又香气四溢，熬煮过的苹果凸显出果酸与肉桂互相调和，那厚实酥脆的口感，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美味至极，独特的香气尾韵更是芳醇得令人回味不已，真……太美味了。
“你、你们……啊，对了，我房间煤气没关……！＂
能天使端走了苹果派，整个人飞也似的逃跑了。
看着能天使落荒而逃的模样，所有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害羞了呢。”
“是害羞了～＂
“真可爱啊。”
在人群中，博士低笑了一声，重新面对着沙发，露出戏谑的表情。因为祂知道，接下来某个人会利用怀表……
罗德岛甲板上某个角落。
平常博士用来摸鱼的地方，如今被能天使所占据，她看着手上还热腾腾的苹果派，忍不住又吃了一块……她总觉得心跳得很快，是不是博士在苹果派里面放了什么？她原本想拿出个人终端查询这方面的数据，却拿出了一块怀表。
“……再尝试一次？＂
能天使的拇指慢慢按在了按钮上，她迟疑了一下，刚刚的那股暖心的感觉依然在胸膛中，没有消失，她知道自己还期待着，这样的一幕重新再来一次，而且她也想，调查一下那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
然后用力一按！
指针正在逆流，博士确实修好了这个怀表，而能天使也如愿地回到了刚刚的会场之中，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生日快乐！！＂
一次又一次……
——————————————
“要好好感谢一下博士呢。”
红发的萨科塔嘟喃着，抱着她费尽心思搜罗着的礼物。从游戏光碟到据说可以让人安心入睡的眼罩，轻手轻脚的走在罗德岛长长回廊上。
这可是她花了好大力气收集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还指使了可颂去各处搜罗。所以一定要在今天送给博士，感谢祂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抱着某种奇怪的觉悟，能天使悄咪咪的摸到了博士的房门外，然后就是一开门给他一个惊喜——
但那本应只有一人的房间里却多了另一个来客。那个来客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房门，看着围着围裙的博士在厨房里上下忙碌。能天使注意到那是个苍老的萨科塔妇人，有着明亮的光环，虚实不定的淡淡光翼如她一样从背后透出，淡红混合着灰白的短发随意披散在她的头顶。从这个角度无法看清老妇人的脸庞，因此好奇的能天使选择以灶台为掩护，偷窥正专注地谈话的两人。
“好像有什么声音？”正在和面的博士疑惑的回头，不过却什么也没能看到。他瞥了一眼虚掩着的房门，犹豫的踏出一步，试图查看刚刚传来的动静。鞋子与地板碰撞的声音让能天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要命的是，她那盏一直想要关掉的光环此刻却因为心情激动而变得更加耀眼了起来，这让她不由得后悔没能先找个东西遮住再进来偷听。
“说不定只是只过路的老鼠呢，不要介意。”带着一丝戏谑的苍老女声阻止了博士的举动。“我早说吧，你应该让慕斯把她的猫猫多放点出去。”
“别，这样可露希尔就会来找我麻烦了。她已经反馈好几次说那些无法无天的猫猫又把她的瓷杯什么的从桌子上扔下去了。”博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刷子和铁盘摩擦的声音传来，常常使用烤箱的能天使知道，这是在将盘子送入炉火前进行的清洁。
“那些猫猫无法无天还不是你惯的。如果不是你每次都原谅它们，它们早就被关进笼子里了。”老妇人摇动轮椅，吱呀作响的声音在不大的厨房里回响着。“面饼已经发到两倍大了。炉火也准备妥当，剩下的看你的了，这一次你再学不会，就要敲头以示惩戒了。”
“是的，老师，我会努力不被惩罚的！”博士装模做样的敬了个礼，然后包着隔热手套将铁盘置入烤箱中。轻轻合上的炉门上被挂上了一个定时闹钟，闹钟的发条被年轻与衰老的手指一同调整到了半小时后闹响。
“出炉后的黄金享用时间是5分钟，再长了饼皮就会吸收到馅料里的水分，变得粘稠起来。”妇人嘱咐道。博士轻声答应，然后缓步绕到她身后，按上轮椅背后的扶手，将妇人一路推到了厨房外的露台门口。烤炉溢出的水蒸气顺着风从露台门外吹出，稍稍牵动妇人斑驳的头发，也牵动着博士衣衫的下摆。
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敞开的露台大门，向着二人身上泼洒一片金黄。能天使微微探头，看见妇人正靠在椅背上，光环几乎贴在博士身上，光翼穿过博士的身躯，使得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为什么他们站在这里？如果要晒太阳的话，直接到露台上更不赖。能天使心中微微冒出些许疑问。可几乎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却不会回答她。他们只是面向那阳光，静静的欣赏着窗外随着罗德岛前进而向后退却的一切。
“现在的天色，很像当时啊。”默默矗立许久后，博士的手指抬起，有节奏的敲击着轮椅的把手。“那时候，你跳上罗德岛的甲板，掉到我面前。那一天的时间和现在一样，天上也有着这恰到好处的太阳，不冷不热，不耀眼又不过分黯淡。”
“霞光带着搀着艳红的金黄色，把所有东西都涂抹成那个样子。哪怕是你的红头发，上面也染着浓浓一层。”博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时的盛景。能天使看不到博士的表情，但毫无疑问，那张她早已熟悉的脸庞上肯定布满着温柔的笑意。
“所以在那一天，你喜欢上了我。”老妇人淡淡的说道。她的语气平稳而沉静，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身后人与自己的感情关系。
“是啊。虽然事后能找出万般理由，但对于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喜欢其实只是一眼的事情。”博士微微摇了摇头，指节的敲击依然频繁而有节奏。“有了第一眼，目光就不再移开了。”
“‘所以，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那里，无论日升月落，眼中都是你的样子’。”老妇人模仿着博士的语调，以同样平稳而沉静的声音复述着曾经听过的话语。“我都背下来好多句了。”
“欸，哈哈。”博士尴尬的笑笑，挠了挠头。“我说话没那么肉麻吧….虽然这句确实挺不错的。”
“岂止，这还不是最肉麻的。”妇人不留情面的，戳穿试图打哈哈糊弄过去的博士。“我记得还有一句，‘我们的生命就像夜航的帆船，孤独地在海面上四处游荡，直到有一天把锚挂在一个人的身上，从此不需要再次出海。而我正是一条从未被缆绳牵住的帆船，在百万的繁星下一边操弄着船帆，一边放歌漂泊，但我的船锚却早已送给了一个人。’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咳，咳，这说的我都不大好意思了…下次，下次一定改改。”犹如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孩子一般，博士老脸一红，搓了搓他的额头。“欸，果然，我这点招数你早就一清二楚了啊。”
“这么久都还没识破你的套路，我就白长这么大岁数了。”妇人颇为不满的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阻止了博士继续用指节敲击。“那你知道我听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吗？”
“请讲。”
“我嘛，其实也没想太多。毕竟你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得懂。”她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到了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话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只不过啊，有人——准确来说就是凯尔希啦，跟我说了一下你曾经的为人。她说你曾经也是这样平易近人，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记住每一件微小到别人自己都忘记的小事，深孚众望，又受人尊敬。”
“然后呢？”
“然后，他们向你索要胜利，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你也开始努力。然后你就渐渐变了，变得冷酷无情，把生命当做货币一样挥洒。”
“是的。”博士沉重的低头。“即使忘了很多，但我也能感觉到那些老干员们当时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害怕我。”
他不安的收手，将身子靠在门框上。“一个和蔼的人，最后却迷失了方向，成为了将一切当成工具的怪兽。甚至在之后，他们也因为害怕迎回巴别塔的恶灵，从而对把我救出石棺这个话题议论纷纷…”
“因此我也有些怀疑，你对我所说的话是否真的出于真心。所幸时间证明了许多事情。”妇人望向他，露出半个侧脸。审视的目光从她金红色的眸子中透出，即使衰老的身躯上满是皱纹，那股锐利却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但是你呢？你对自己的过去又有什么看法呢？”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博士的口气中前所未有的带上了深深的迷茫。“我本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学者，远离战火和芸芸众生，和平宁静的渡过一生。可我却又想要改变些什么，于是顺从自己的理想，走上了这条与我本应毫不相干的道路。然而我却失败了，我能在战场上取得一千次胜利，可却无法逃脱屠龙者变成恶龙的命运。虽然我如今获得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并立誓让自己不能再次堕入深渊，但我又总是害怕我会走上同一条道路…毕竟我只是一个肉体凡胎，会痛苦，会焦虑，被捏碎了心脏也同样会死。”
“因此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坏了。”博士摊手，向轮椅上的妇人直白无疑的袒露着心声。“我迫切地想要看着你，和你搭话，想要了解你、靠近你。虽然我那点搭讪的本事估计早就被你看穿了，但我依然很开心。”
“就那种程度也能让你开心吗？”妇人嗤笑一声。“我可是记得，你操着我都快听烂的段子说个没完，不主动岔开话题你的嘴巴就跟泄洪的水库一样停不下来。搞得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啊哈哈，确实是这样。”博士又摸了摸脑壳，似乎在畏惧妇人的惩戒敲击。“因为啊，我，还有罗德岛身上背负的担子，实在是太过于远大，以至于总是让我觉得太深重了，沉甸甸的，让人窒息一样无法移开。可糟糕的先例又在前面，即使把事情办得尽善尽美，我也不敢笃定那是最好的。说白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做的是对是错。我能从他人那里听取建议，但没人能作为一个道标，让我可以衡量自己的对错得失，从而明白下一次应该如何改善。所以有的时候我经历百般挫折，心中就万分焦灼，有的时候哪怕万事顺利，我也胆战心惊…取得的成就似乎把我变得娇惯了，糟糕的历史又似乎让我过于脆弱了。”
“那么，你又为何而高兴呢？”
“为了那时遇到的你，还有处于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经历过无数时间的‘你’。”博士望向妇人，望向那对金红色的双眸。“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预测都无法探知，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答案，比如说底线，比如说坚持。”
“那时我看到的你，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一个表情虽然沉静，但眼中却布满着澄澈思念的老人。你找上了偷偷试着做苹果派讨好能天使的我，然后在我疑神疑鬼的时候向我示范了一遍你号称用一辈子烹饪的经验所总结的秘方：面粉的配比，辅料的选用，烤制时间和食用期限….虽然我到现在也就学了个皮毛，”
“但就在我努力学习你教给我的知识的时候，我回想起了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所看到的一切，然后我确认了一件事情。很幸运，那件事情是，我找到了特别想要得知的那个答案。”博士伸手虚握，似乎想要把阳光抓在掌中。
“没必要在意那些对错得失。”虚握的五指被收紧。“我想去爱的人，就在这里。她在未来也幸福的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虚弱的笑声从妇人口中传出，顺着穿堂风的流向逸散在露台外浑浊的空气中。她笑得前俯后仰，动作大的令偷听的能天使瞪大了双眼。照顾过老人的她明白，这样的动作并不是那具行将就木的身躯所能负担的住的，可那衰弱的老人却似乎毫不在意一般，轻轻打掉博士伸出的手，直到一阵喘气声将她打断。
“你还好吧？”博士关切的看着她，轻轻抚上她的胸膛，辅助她顺过气来。老妇人的神色也渐渐恢复了沉静，她轻轻扶额，示意博士将她的轮椅转过180度，朝向能天使藏身的柜台。察觉到不妙的能天使赶忙蜷缩起身子，将自己耀眼的光环藏入阴影中，避免偷听被两人发现。
“现在，闭上眼睛，听我说。”妇人命令道。博士顺从的闭上双眼，不再言语。然后她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将目光投向那个微微发光的灶台后沿。
“所以说啊，我们这个种族，真的不适合躲躲藏藏，不是吗？”妇人意有所指的讲了一句。然后也不等知道被发现后心中一惊的能天使如何表示，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命运也真是奇妙啊——你遇见了她，又遇见了我。”
“甚至我们的相遇会更早也说不定呢，我可记得自己这只怀表是从哪里来的呢。”妇人自嘲了一声，又切回正题。“你这番话对我来说倒是不怎么新鲜，毕竟我其实已经听过一次了，加上这次是第二次。这么多年来，我也慢慢理解了你的想法。”
“你的迷茫和焦虑，其实都是源于你的畏惧——你害怕自己会迷失，会失败，会辜负所有人的理想和期待。毕竟过去的失败实在是太过糟糕，让你无法逃脱那个阴影。”
“可失败却并非完全的坏事，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查知的失败。它会一直指引着你，让你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更何况，有些事情只有在失败后才能显现出来，比如说坚持和灵魂。”
“未来我的表现让你满意吗？”仅仅是一个思维的碰擦，博士就理解了妇人的意思。
“面对绝望时沉着冷静，直起脊梁，面对黑暗时高颂未来，维系灯火。虽然在我面前也没少露出过脆弱和疲惫的模样，但你也依旧坚定的走了下去。”
妇人的声音带着丝轻快，还有一种历经无数岁月后依然未改的欢欣。
“你不止让我满意。你让所有人骄傲。”
紧闭双眼的博士愣住了。他从未收获过这样直白的评价，更何况，面前的妇人总是一副沉静祥和的模样，同她过去年轻时的活力四射完全相反。在他记忆里，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总是无比的沉稳，在她面前，博士就像一个想办法讨父母欢心的孩子那样，幼稚而可笑。可如今面前的妇人却难得的卸下了云淡风轻的面容，如同年轻的她那样，将一切的情绪展露无遗。
“听上去很缺乏实感，是吧？从你眼帘下的转动我就能看出你在想什么了。”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在未来，你会有很多时间去体会我今天说的话。现在，偷听的，该出去了吧？”
知道藏不住了的能天使闻言蹭的一下跳了起来，忐忑无比的心情驱使着她连滚带爬一般冲出了厨房，将门带上的时候还不忘再瞥一眼身后。也就是这最后的一眼，让她终于清晰的看清楚了妇人的真容——一张布满着色斑、皱纹，但却令她无比熟悉的脸庞。
她自己衰老的脸庞。
“那是….谁？”博士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不解。
“哦，一只老鼠，很大的那种。”老妇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不过你现在可还不能去抓。”
十年前，拉特兰。
戴着兜帽的神秘人送出了祂的怀表，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红发女孩一跑一蹦的远离。祂凝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渐渐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原来那个时候，送给我怀表的真的是你啊。”一名留着红色短发的丽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兜帽人身后，俏皮的眉毛微微一动。
“我研究这个毕竟也有很多年了，时间穿梭的技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兜帽人，或者说博士笑着摇摇头。“再说了，我们那时能在这里碰到，也是缘分。不过我想问一句，你们萨科塔里，这种欢脱的品种很多吗？在某些刻板映像里，主的仆人似乎都是些老顽固和宗教疯子什么的。”
“想什么呢，我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俗人。”能天使看向小蕾缪乐奔向的地方。中学礼拜堂伫立在红发飘起的位置，高耸入云的尖顶旁鲜花环绕，鲜嫩的枝叶上还摇动着清澈的露水。“每种性格的人都是存在的，可不能以偏概全。还有，什么叫欢脱的品种，给我道歉！”
“Sorry，Sorry,小的这就给乐大人陪个不是。”博士笑嘻嘻的回应着佯装不快、撅着小嘴的能天使，思绪渐渐向远方飘去。
祂想到了自己所爱之人的一生。
在学院中，她总是闲不住，想要给生活添点乐子，于是总是制造出许多事故。她的家人不仅不恼怒，还默默帮她收拾首尾，鼓励她要做快乐的事，成为快乐的人。当她的姐姐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将害怕和关心都藏在心里，但她对真相的渴望并没有因此而止步，而是在繁星间寻找谎言之下的真相。
公证所和审判庭。暗流涌动的哥伦比亚。繁荣的龙门。吵闹而欢乐的同伴。一位战争艺术大师不求回报的爱。黑暗之城的深渊，圣主与魔王的对立。无数个千年来未有的剧变，英雄义无反顾的前行。渴望已久却从未期待过的归家之旅。尽情放纵的辞别宴会。一个堕天使的拯救与救赎。
以及一个和平、宁静的晚年。
“一个令人映像深刻，又惹人怜爱的女孩。也是我的挚爱。”祂从眼中看到的未来图景中离开，重新看向远处。女孩的两个姐姐已经围了上来，耐心地聆听着她用兴奋的话语描述刚刚获赠一件礼物的事情。身着学院长袍的女孩还不是祂记忆中的样子，宽松的袍子遮掩了未来会被制服覆盖的身躯，袖口下的小手也没有战术手套的影子。因为一溜小跑而有些杂乱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在她晃动的双手带动下变的愈发散乱，然后又被两位姐姐耐心的收拢、抚平。只有那不知愁苦的笑容能让兜帽人联想起记忆中，那位能天使活泼而欢欣的模样。
寂静着的大钟突然鸣响了起来。清脆的十二响钟声穿过覆盖着红瓦的尖塔状屋顶，将那里栖息着的乌鸦惊醒，然后又环绕着礼拜堂广场，把广场上盛放的花海拨弄的摇曳了起来。
“在一切结束后，我有点想定居在拉特兰，开一家甜品店。”博士转过身来，看着跟着他一起回到过去的能天使。耀眼的光环显示着她与儿时的不同，但那双炯炯有神的金红色眸子下，旺盛的精力倒是从未改变。“终极目标是让每个顾客都说我的店手艺很好，老板总是慈祥而和善，鼓励人们快乐地面对每一天。只不过我可能会经常外出和旧友约会，开个店似乎又不怎么合适的样子。”
“朋友多，应酬自然也多嘛，而且能跑出去旅游不也很棒吗？”能天使挑眉，笑嘻嘻的回应着。“欸欸，等一下，她们说完话要过来了，我们要赶紧走了。”
博士再看了一眼一小二大的三人，将红发女孩牵着她的姐姐们向前走的样子刻印在脑海中。然后祂微微一笑，拿出了另一块怀表——一块充满划痕，又有着许多修补痕迹的怀表。但除此之外，不管是质地还是样式，都和祂刚才送给小蕾缪乐的那个怀表一模一样。
“对了，我听说从学校毕业后，每个萨科塔都可以获取一个在外行走的代号。啊能，你当时取这个代号的时候，有什么深意吗？” 消失在倒转的时光之前，兜帽人向能天使发出了最后的提问。
“深意吗？唔….”能天使歪了歪头，思索道。
“一开始，我是想了一堆代号，然后贴在靶子上，用飞镖甩一下，打算甩到什么是什么，啊哈哈哈。”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只不过啊，到了最后确定的时候，我又突然希望，自己能成为在他人中，护佑他们心灵平衡的人。所以我紧急翻了一下圣言，然后根据传说中守卫天国的天使，挑好了一个代号——”
“Exusi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