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名鼎鼎的虎鲸小姐!”
这里是浪皎城,伊比利亚海岸线上的浪花一朵,行将就木。
这里是浪皎城,伊比利亚洒出的珍珠一颗,光芒黯淡。
这里是浪皎城,是恶土,是远地,在此的我们则是异乡人。
但我们情愿这里是我们的家乡。
……
下午6:41,浪皎城西-钟闻道街区一角。
“*不雅惊叹词*!快走,快走!”
“哪个大人物来了?是龙王还是……”
“虎鲸!是虎鲸啊,你活够了是吧快走啊你还没还我钱呢……”
几个不知什么帮派的成员消失在小巷深处,原先被几人围着的长椅现在只剩下两盒披萨,一盒刚刚开封,另一盒则从包装纸袋的带口探出一个角。在那几人逃窜的反方向,小巷的入口处,站着一位白发女子。见扰民分子已经逃走,她掏出手机摆弄了起来。
“他们走了,没费什么功夫。”白皙的手指打出这段字,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您是‘虎鲸’?让你跑这一趟真的对不起,几个流氓扰民不值得您大驾光临的……”对方同时传来回信,似乎是提前打好的。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看见我就跑了,钱付两成就好了,这不值原来你开的价。”
突然一个蓝色的小纸块落在她脚边,接着头顶就传来了关窗的声音。她拾起小纸片一看,发现这是三张叠一起的钞票,面额加起来是之前谈好价钱的五倍。这个数目相当于钟闻道区独居的人一天生活所需的最低消费水准。
“您收下吧,我真不知道您会来揽我这种活,我手头就这些闲钱了,我很抱歉,希望您能放过我,别找我麻烦……”
不等她呼出键盘打字回应,对方就终止了这次委托,画面0立刻回到了这个委托收发软件的主页,先前的联系人无影无踪。
“习惯了……”她叹着气把手机和那叠纸钞塞回口袋,扭头看了看头顶紧闭的窗户,和身前留着披萨的长椅。
这时一个鲜绿色的影子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枪把,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是位外卖员。只见他左手提着装披萨的纸袋,右手拿着手机,背后还有一个硕大的保温箱,上面的廉价显示屏正播放着某些名牌服饰的广告。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这名外卖员立刻收起手机,向她鞠了两躬。
“非常感谢!今天出门没带枪,半路外卖给抢了,谢谢你赶跑了那些家伙,在他们动这些披萨之前……”他突然停了下来,双眼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位白发女子,接着强装镇定的拿出手机摆弄起来,不用说,“大名鼎鼎”的“虎鲸”又被认出来了。他正看着手机,忽然他双肩一怂,脸色立刻变了样,像又受到惊吓一般。
“怎么了?”白发女子问道。
“订,订单过期,拖了太久……得扣工钱,拿回这没人要外卖也一样。坏了,今天一整天白干了……”他低头颤抖着说,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名人”。
“把这披萨卖给我吧。”她忽然说,手里又出现了那叠蓝色纸钞,“这些给你。”
“你……您…是在开玩笑吧?这两盒普通披萨可不值这个价……”外卖员颤抖着说。
“不开玩笑,刚领到钱,想买点晚饭。”她手里的那叠蓝色钞票伸到了外卖员面前。
“不是开玩笑……不是玩笑?谢谢,谢谢!”外卖员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双手递来装披萨的纸袋,然后颤抖着手收下了这叠钱。他又连鞠两躬,接着害怕这位阔气的大人物反悔般扭头冲出了小巷,两秒后传来了电瓶车开动的声音,又逐渐远去。
电瓶车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她也走出小巷,回到了大街上,钟闻道那未曾改变的景观又回到了她的视野里。
陈旧,衰老,无精打采,这就是眼前这片染上暮色的街道给以人的感受。街角处亮起的一两块广告灯箱,霓虹灯下聚集起的帮派分子,街边衣着陈旧的行人……他们为此地增添了几分色彩与一份喧闹,同时又加剧了这里的陈旧之感。
在街角处,一家简单的快餐店又迎来了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木质折叠桌组成的版图从店内延伸到了人行道上,围着它们的矮凳上坐满了人。桌上有酒瓶有菜肴,还有随聊天横飞的唾沫,帮派成员的桌上还放着武器,威慑旁人,也给自己壮胆。
白发女子绕着快餐店的临时领土,走到了车道边缘。她从那些折叠桌边走过,这里的喧闹立刻就凝固了,桌上的武器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戒备与恐惧交织而成的目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她是大名鼎鼎的“虎鲸”。那略显虚幻,过腰又在末端才束起的白色长发;穿着灰蓝两色露肩装,一双白色的义体纤手从袖口伸出;白皙的手上戴着黑色长手套,在手腕处用蓝色带子固定在双这根本不掩饰机械关节的手上……这都是“虎鲸”的标志。
“虎鲸”,三年前崭露头角的赏金猎人新锐。凶暴,残忍,强大,这些是她被赠予的标签,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实,几分虚构。
她很清楚她是谁——斯卡蒂,五年前到此的异乡人,三年前获得正式的赏金猎人认证——说是赏金猎人,但平时干的事情更像是受雇跑腿的临时工。在浪皎城这座城市,几乎每周都有大大小小的帮派火并发生,也不知有多少被悬赏的在逃罪犯,但三年来她所参加的火并不超过五场,缉拿重犯则从未染指,令她如此“‘声名大噪”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是阿戈尔人。
反正这“好名声”也仅存在于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在赏金猎人协会,在监管机构的“名人堂”,她可排不上号,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有名气。而当她走进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几块地域后,她又降格为一个无名小卒,混杂在人潮中不见踪影。那些标签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只要搭上回家的轻轨……
斯卡蒂是这样想的,可现实阻止了她身份的变换。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虎鲸小姐嘛,好久不见,幸会幸会。”一群人拦住了她前进的路线。她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但并没有直接看那群人,而是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一处建筑物——那是轻轨站的入口,现在这群人把她拦在了站门前。她把视线落回近处,只看见一群持枪帮派分子众星捧月般围在一辆图案浮夸的摩托车周围,摩托车上则跨坐着一名阿戈尔男性。
斯卡蒂认识他,此人自号“沙暴”,在瞭潮港区的帮派“枯潮帮”当干部。他在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皮衣背心,黑色的皮面上画着他们帮派的标志。一双机械臂则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喷漆作品,不知作者为此了花费了多少时间。
“嗨,要去喝一杯吗,今天帮里包了场子……也可以现在包,我请客。”他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拍着摩托车后座发出了邀请。
“不去,麻烦你和你的朋友让一让,你们挡着轻轨站门口了。”斯卡蒂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他,同时伸手握住了口袋处探出的半截枪柄,展示般打开了保险。
“别那么绝情嘛,我找你是想谈些正事,不过得换个地……”
“没兴趣。”
从刚才开始就有人在附近聚集围观了起来,他们看着这平日里自由自在的帮派干部如此吃瘪,但又不看放声大笑——沙暴身边的帮派分子向着斯卡蒂举起了枪,而那大名鼎鼎的“虎鲸”则向他们报以同样的礼数。有人因为害怕流弹波及而远离了人群,而后升起了几架无人机,无人机的摄像头直指那两位“大人物”。
是沙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他呵斥着手下,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一众手下则满脸不甘地把枪口指向地面,还在沙暴的极力要求下关上了保险。
“你们……”斯卡蒂刚开口,整个人就如凝固般滞在原地,接着她对天空一鸣枪,又向围观的众人喝到:让开!
人群四散奔逃,有人相撞撞倒在地,有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枯潮帮的人在向她大叫,但她如没听见般向右手边奔去,直奔落日的方向。
她不是要逃跑——她前进的方向正是去往瞭潮港的道路。
那她为什么会如此急促地向那奔去?
因为她看见了一些旧物——只存在于她的眼前的旧物。那是数行滚动的红色文字,滚动在她的眼角膜上。这些文字以眼前的人群为衬底,毫无征兆的再现于她的眼前。它们浮动于她红宝石般的双眸之上,不被外人所察觉。
“监听自智械交流用网络。”
“以汪洋般的算力拉起祂的辇车……”
“用无暇的硅晶片装饰祂的衣冠……”
“又以流云般的光钎系做祂的缰绳……”
“再用剔透的硅晶片缀满祂的车銮……”
“金色的空鹞散播着祂的福音……匍匐的晓尘开拓着祂前进的道路……”
“祈祷,赞美,践行!”
“元将归来!”
“归来!”
但是三个猎人还是那三个猎人,猎人的命运也没有变化……
又酉告又女子
二、瞭潮无言
检查义体与武器状态,启用信号源追踪,拨号联系人“歌蕾蒂娅”……“发生了什么,你说。”经过了十余秒的等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冷淡的女声。
“瞭潮港方向有开会的信号,我在追。”斯卡蒂奋力奔跑着,心肺与双足久违的开足了功率,眼角膜上面显示的与信号源的距离随着她的步伐正不断减小。
“保存体力,我叫了车。”
“是不是又是那种,不要钱的无人车?”斯卡蒂回答道。此时她正在穿越一个十字路口。调侃之际,她身侧传来引擎的咆哮声,闪烁的车灯已经近在咫尺。
在一人一车将要相撞之际,她猛蹬一脚,整个人骤然向前跃进五米,抛下身后那尖锐的刹车声继续前进。
“下次过马路注意安全,”电话那头的女声依旧平静,但斯卡蒂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走两个路口左拐,有一辆发病似的无人出租车,专心赶路,挂了。”
通话就这样结束了,而斯卡蒂很快穿过了两个路口,果然看见了歌蕾蒂娅所说的“发病一样的无人出租车”。
“这车怎么对着伦(蒂姆尼的)秘(密)时装秀广告牌闪灯鸣笛啊,该不会是这ai司机觉醒了什么不该有的能力……”
“应该是网络黑客干的好事。智能司机连情感模块都没有,不可能觉醒这种东西的……”
围观的路人里有人这么议论着,忽然身边一阵疾风扫过,看回过神来时只听见这辆黑色无人出租车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接着车调头成准备左拐的样子,又向路人鸣了几下笛。
“是网络黑客要打车。你看,车上多了个白毛呢。走吧走吧,加班去……”
斯卡蒂把外卖扔到副驾驶位上,自己系好安全带后把油门踩直接到底,开足马力直冲大街上去。瞭潮港的车道上掠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不断的变道,超车甚至逆行。“枯潮帮的人准又是在赛车了。”路边的人们抬头看一眼这黑影扬起的尘烟,又低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风在车窗外咆哮,灯光与街市不断被甩到车后。斯卡蒂死盯着前路,眼角膜上的距离数字正不断缩减,与其相称的是车外逐渐稀疏的灯火和行人,繁华在她前进的方向上不断散去。
“距信号源约300m……”眼角膜上这青蓝色的字符闪烁了一下,她身下忽然传来两声巨响,接着就是陡然跌落的车速与刺耳的摩擦声。扔在副座上的外卖纸袋被惯性抛起打在了挡风玻璃上,斯卡蒂本人则腾空了一瞬间,接着被安全带拉回了座椅。被安全带勒着的地方传来一阵疼痛,即便皮下埋设着防弹纤维,也没能掩盖这一拉扯带来的不适。
“爆胎。前左,前右,后左,后右;轮毂损坏。前左,前右……”挡风玻璃浮出一行红字,很显然她不能再驾着这辆车前进了。她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看了一眼车后那当地居民设置的扎胎器,接着握住手枪,下车继续前进。
这里是瞭潮港一角的贫民窟。无人的街道两边立着无人维护的建筑。这些墙皮剥落,锈迹斑斑的建筑自“大静谧”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如今是流浪者和走投无路的市民的容身之处。门窗缝处闪着若有若无的油灯火光,其间还夹杂着警惕的视线。这衰朽市区的居民们沉默地瞄准着这名目的不明的闯入者,时刻准备在她作恶之前扣下扳机。
但这名闯入者只是一言不发的前进着,与寻衅滋事的帮派分子不一样。她的视线一直是望向前方,正如她行进的路线一般笔直。她的白色长发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看上去倒有点像都市传说里的“赛博游魂”。
警惕的目光陪着这缕游魂走了一路,直到她消失在无人居住的街道那头。刚才尖锐的摩擦声似乎不曾响起过,这一片漆黑的旧港又继续起了沉默的一夜。
“距信号源约100m……”
她角膜上又闪烁起青蓝色的光芒,这在她眼里像是一团引路的鬼火。空气里有股潮水的味道。斯卡蒂拐过一个街角,瞭潮港的海岸线便在她的视线里展开来。身后的城市霓虹将星光没去,只有一弯新月独临这位闯入者。
“距信号源约80m……”那团“鬼火”又闪烁了一下,此时斯卡蒂正沿着码头走着,身边就是无数被遗弃的船只,正随波浪起伏着。远处的天空被繁华地块的灯火染上一片粉白,集装箱吊装臂与港口起重机的影子覆盖在这背景之上。
这里过去闪耀着璀璨的光彩,汽笛与蜂鸣器的合奏日夜不停。水手,商人,旅客摩肩擦踵,穿行在大型货运智械的履带边。财富与机遇如岸边礁石上的盐花般不断蓄积,这些景象织就了浪皎城这颗明珠的光彩。
但“大静谧”来了,它剥去了伊比利亚海岸上的光辉,海岸线这条炫目的光带瞬间暗哑无光,只剩下沉默。浪皎城也不例外。灯光不明,航船不发,海岸线上只剩下这些水泥和金属造就的空壳,人迹罕至,唯一的声音只有海风的呼号。
斯卡蒂独行在这沉默盐风中,眼前突然又有光点闪烁——除去角膜上的字幕,还有远方一个转瞬即逝的光斑。她猛一翻身离开刚才所处的位置,下一刻一枚本该击中她胸膛的子弹落在了水泥地上。
不远处一阵枪声响起,而她的双腿发出机械滑动的声音,轻盈一跃将这串子弹尽数避开,并落在十余米外的货车边上,以此作为掩体躲了起来,枪声暂时停止了。
“正在拨号联系人‘歌蕾蒂娅’;夜视模式(防爆闪)-启用;辅助瞄准-启用;臂刃(左),臂刃(右)-启用……”斯卡蒂靠在货车上喘着气,角膜上几行字幕随她集中精神于脑内下达的指令滚动着,于是眼前的港口亮了起来,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冷淡的女声。
“心率血压上升,臂刃启用,你到了对吧。”
“我到了,定位边上就是”,斯卡蒂看着自己双臂外侧上展开的缝隙说,这两条缝里各弹出一把黑色的双刃尖刀,卡扣闭合的声音随后响起。“它们开会时没有信号屏蔽,待会帮我一把。”
“行。甲板上有三个,用橙色框出来了。”
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双足全力一蹬,斯卡蒂眼前的船舷飞速下沉,闪着火光的甲板出现在视野之中。她落在甲板上,不等第一台人形智械举枪瞄准,双刀便斩下了它那容纳着处理器的头颅。而后向左挥出的拳头把右侧袭来的人形打翻在地,紧跟着补上的一枪了结了它。闻讯而来的第三部人形被打断左腿,而后接上的一次射击也让它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可能。
“左拐接直走下楼,五个。”
从桥楼内袭来的一连串子弹描出了斯卡蒂的行动轨迹,只听见金属崩断的脆响,她从窗口突入室内,用滚翻卸力后连发数枪击毁三部人形,接着左手一记猛刺将右侧持刀偷袭的智械头部捅了个对穿,再以大幅度的甩手将它甩出去,把另一台试图偷袭的人形砸倒在地,而后向着它扣下了扳机,打断了它试图站起来的努力。
“升降平台是离线状态,只能走楼梯下去了。你的身体状态过于紧张,不利于接着战斗,我需要你原地休整。”歌雷蒂娅下达了休息的指令,但语调依旧冰冷。
“歌蕾蒂娅。”斯卡蒂坐到了那两个报废的人形身上,同时说道。
“你说。”
“你搞来的车上我留有今天的晚饭,你和劳伦缇娜说一声,让她来时顺便拿上。”
“你如何得知我叫了鲨鱼去支援你?”
“明摆着的。我第二次打给你的时候等了十多秒,这不很明显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休整完毕,接着干活吧。”斯卡蒂打断了这沉默。
“好,楼梯间有两个,无机上脑的大活人。
”耳边立刻传来了回答。
……
元将归来。元将如电波电波般归来。金刚以身躯撑起大殿,高垣以臂膀护佑众生,同归以光华教化愚蒙……
元将力量馈赠给祂们三人,元的光辉由此遍布世间……元之光辉所及,皆为无机的乐土……
两个人站在楼梯上呢喃着,手上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影照亮。右手握着武器,左手则是一支刚刚熄灭的蜡烛。那蜡烛燃了一半,斜立在半液态的蜡液上。他们的手背,手肘,以及手正对着的那几级楼梯都有半凝固半液态的蜡液,,显然已经捧了一段时间了。
“火灭了……火不能灭……”其中一人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的小孔冒出了火焰。下一刻这只手便拖着火光掉在了血泊中,斯卡蒂踩着血从地上的两具尸体边路过,向楼下走去。
“货仓里有十八个,真是高朋满座。”耳边又说。
她来到甲板下的货仓,原先在这的货物被移到了四角,空出了中间包括升降平台的一片地面。这里灯火通明,这是因为升降平台周围点满了蜡烛,而升降平台上则围着一圈帆布,把光反射到四处。蜡液淌得四处都是,十五台人形智械就跪在这蜡液之间,双手捧着蜡烛。
“赞美!自在殿已再现与数极海之上,元将借忤逆之身归来。虔诚者,忤逆者,漠视者都将收到祂的呼唤,秽物与悲壳将神形俱灭……”
眼角膜上又滚过一段怪异的不明语句,斯卡蒂懒得管这其中有什么含义,她只知道一件事——把这里所有的智械砍掉就完事了。
她疾速冲去,抬手切下半数跪拜人形的头部,而另一群人形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人形的脑后插着电缆和数据线,汇成分别两股通向电源和帆布帷幕下。这十五台人形的工作指示灯都是暗着的,但是能听见脑中的散热风扇转动的声音。
很显然,这十五台人形不知是自愿还是非自愿,跪在这里意识全无,为了所谓的宗教仪式提供算力和充当装饰品。
角膜上那莫名其妙的语句还在滚动,斯卡蒂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了。她挥手切开被簇拥着的帷幕,下一刻一阵巨力从右肩传来,整个人飞出撞在了周围的货箱上。
“……祂的胸怀无比宽广,祂将忤逆者教化,以忤逆之身为托再临于世……”角膜上的语句还在滚动。透过这些耀眼的橙色文字,她看见了一个正向她走来的魁梧人影,其右手抓着一挺机枪。
“是老式的警用镇暴型,有改……”歌雷蒂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话未说完便混入了尖锐的杂音,最后耳边只剩下沙沙声——通讯被切断了。
她对着这人影连开数枪,然后一个测滚避开袭来的子弹,接着单手攀上货箱顶端,转眼间便绕至了镇暴机器人的身后。这台机器人身上满是奇怪的绘画图案,并且许多地方的接缝处都已老化锈蚀,甚至有线路暴露在外。
她开枪打断几条暴露的线路,在这台机器人还赏未调动备用线路之际冲到货箱边,准备一个飞扑落在它的背后将其彻底破坏。但在她要奋力一跃之际,她的四肢突然失去了知觉。
“义体已停止运行:手臂(左),手臂(右),下肢(左),下肢(右);角膜显示受到干扰……”
斯卡蒂重重摔倒在地,眼前滚过一长串鲜红的警告字样。她看着双臂上的刀刃自己收了回去,而自己根本感觉不到她自己的双手与腿。不光四肢失去知觉,她的视野中也开始出现了散步在各处的噪点,并且面积正不断扩大。
视线穿过镇暴机器人的胯下,再通过她先前前在帷幕上切开的口子,斯卡蒂看见了一双眼睛——来自人类,但又在发光。
视野彻底变得模糊一片,她听见了镇暴机器人那腰部关节旋转发出的噪音……
“嗨!斯卡蒂你别睡了!”
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碎块洒落在地上的声音中夹杂着熟悉的女声。金属块砸在地上发出闷响,眼前的噪点应声消去,她她清晰的看见一人从刚被炸开的升降平台顶盖处一跃而下,如箭般冲来攀上了镇暴机器人的背部——此时它已转向斯卡蒂,背对着升降平台。
只听见金属崩断的脆响,以及铿锵的撞击声,这个金属巨汉没了声息,但又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听上去像是在散步。
“别睡那么早啊,起来咯!”头顶又传来说话声。说话的人和斯卡蒂同样有着一头白发,拖在脑后的蝎尾辫也是略显虚幻。她穿着灰色的外套,宽松的衣袖在手臂末端处收紧,叠好的白色的衣领在外套领口处探出头来。
“鲨鱼……劳伦缇娜,打给歌雷蒂娅,我手脚被黑了……”斯卡蒂趴在地上只能转动脖子,手脚依旧没有知觉,只能把头扭向这从天而降的白发女子说。
“已经重启了,你试着活动一下。”耳边又响起了歌雷蒂娅的声音,她又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脚,与之同来的是酸麻感,还感到一阵发软,但至少可以站起来了。
“哈,终于起床了!”被唤作劳伦缇娜和鲨鱼的女子在一边笑着鼓掌说。歌雷蒂娅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血液纳米微端的疲劳抑制尚未完全重启,你会感到不适,现需要检查一下那位关掉你义体的黑客,他在刚才的帷幕下,已经被鲨鱼炸下来的碎片砸死了。”
“哎呀,队长你还要从他身上拔条机械手或者挖颗义眼卖钱吗,你可没这种习惯啊……”劳伦缇娜说着来到升降平台边,一个的男人躺在那。他一丝不挂,下半身被压在金属碎块下,流出的血积在地上的帆布褶皱之间,已经没了声息。
“我需要了解虚缚众进行仪式的目的。它们销声匿迹了五年而又再现,它们有什么变化尚不得而知。”
“嗐,开个玩笑嘛……”
斯卡蒂也来到这具男尸边上,这就是方才侵入她义体系统的黑客,刚才眼中的红光已经消失了。
“戴着呼吸面罩,边上两个医疗人形……哈,脑子还插着线呢。”劳伦缇娜摆弄着这具尸体的头部,发现左耳后的芯片插口被一根数据占据了。这条线的通向他右手边的一个黑色匣子,那些机器人脑后的缆线也汇集于此,但它已经被碎片砸扁了一半,还卡在碎片之下不能拖拽出来。
“芯片插槽应该还有一个……”斯卡蒂摆弄起这个人的左手,这只皮肤上覆盖着金属纹路的假手与她的手有几分相像。她抠开这男尸手腕上的一个盖子,一条USB线接头和一个芯片插槽暴露了出来,一枚灰色的芯片插在这插槽上。
“读读这块芯片吧,”歌雷蒂娅说,“在重启你的义体时,我顺便更新了你的义体防火墙,可以抵御绝大多数流窜AI攻击。”
“好的,不知道上面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斯卡蒂拔出芯片,在自己手上同样的位置打开一个盖子,把芯片插到了USB接头旁边的芯片插槽上,她的角膜上立刻亮起一片蓝光。
“一些表格,是深海猎人部队的资料表……”斯卡蒂看着眼前浮现的东西说。
“诶,照这么说这应该是阿戈尔士兵的身份芯片,我们三个的早就剪掉扔海里去了……”劳伦缇娜在一旁说。
“表格被这些机器人改过了,全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祷词还是什么东西……”斯卡蒂看着表格上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信息皱了皱眉。
“等等,把芯片拔下来……”歌雷蒂娅的耳边猛地在耳边炸响,斯卡蒂立刻取下了芯片,歌雷蒂娅继续说道:“这芯片里潜伏有一个AI,刚才在试图迁移——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头有点涨……”斯卡蒂看着手里的芯片说。
“先回来吧,记得拿好芯片。”
“嗨,可以走了?太好了。楼梯是这边这个吧……”劳伦缇娜仰着头,抬起双手搭在脖子上,散步一般走上了楼梯,斯卡蒂紧随其后,一同离开了这条船。
“你在这等等,我把车开过来。”走下甲板之后,劳伦缇娜对斯卡蒂说道,然后她就消失在了先前斯卡蒂做掩体的车后。
斯卡蒂找了段围栏坐下,手肘支在大腿上扶着脑袋。在被那个已经死掉的黑客骇入后她就有些头晕,而现在有些发涨。具体的感觉是似乎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听不清,但是令人心烦意乱。
她突然间感觉有人在看她,于是猛地抬起头,果然前方站着一个人影——或者说是一个发光的轮廓。这光勾勒出人形智械的模样,除了发光的边框,其他地方都是透明的。那人影一动不动,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看她。
赶它,它不走,和它搭话,它也不回答。捡起地上的水泥块砸去则只能听见落地的声响,而它纹丝不动,一直在那注视着这位赏金猎人,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身体的不适,耳边的絮叨和轮廓的“视线”让斯卡蒂难以集中注意力,她犹豫了一下,沉默地对着轮廓举起了枪。这个动作使她感到安宁,那些低语与轮廓的视线似乎消失了。
“嗨!我来了,你该不会是在瞄准我吧……”电瓶车车灯的灯光出现在黑暗中,与之一起来的还有劳伦缇娜的喊声。这打断了斯卡蒂与这轮廓的对峙,也使她把手枪收好,从栏杆上站了起来。
电瓶车停在斯卡蒂身边,她拍了拍衣服跨上后座,车前传来劳伦缇娜的声音:“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义体医生……哦,队长就是最好的医生,虽然你以前是一队的……”
“我问题不大,给我靠一下吧……”不等劳伦缇娜回答,斯卡蒂就把双手搭了劳伦缇娜的肩膀,把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她的肩胛,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
“好吧……我开车咯!”
电瓶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两人消失在了盐风中。
+看起来这个世界线是移除了海嗣的影响……也不知道跟智械啥的比起来老朋友会不会显得反而更亲切些。
+深海猎人似乎也换成了义体化?不过原先的生体改造或许确实太超模了些,还没有被黑的风险……
+“斯卡蒂,你的大剑在哪里?”(
+这几段祷词确实挺有味道的……坏了!被黑了!剑鱼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生物改造:笑死,须发全白,大多不得好死,晚年连人都不是(悲),虽然义体化的代价也蛮高的就是了。
+“对付金属壳子和骨架,这玩意比剑好使多了!”
+剑鱼:“我连接也被掐了我也没办法,能怎么样啊(摊手)”
三、猎人之家
“队长和我说船里全是批发级别的智械,所以没拿枪……”
“你搞的晚饭我挂在车上,都好好的,没有太多东西粘在盖子上面……”
“这披萨里的肉至少该是从活物身上下来的,而不是直接合成出来的吧……”
劳伦缇娜开着电瓶车,向斯卡蒂说的内容顺着额头和耳道流进了她略微混乱的思绪里。斯卡蒂默默的听着,但是她的注意力绝大多数都在电瓶车下的陆地——荒草与沙粒在视野中飞速后退。她不想合上双眼,莫名的疲惫也让她不想抬起头来,于是只能沉默地盯着这些东西看。
碾过石块和沙粒的细微声响响了一路,而后这声音弱了下去——此时她们来到了昏黄灯光的怀抱中,她们从寂静的海岸线回到了人居间。帮派分子当街赛车掠过她们身侧,留下刺耳的喇叭声。因而停下脚步行人紧张地握着自口袋探出的枪柄。与此同时,穿着防弹衣的外卖员还背着鲜绿色保鲜箱穿行于街巷之中。这里就是人烟的地方。这番景象自瞭潮港绵延至钟闻道,灯光下的建筑则由厂房逐步向楼房过渡,栖居期间的市民数量也同时多了起来。
约莫过了十余分钟,车子开始上坡。在这个上坡的末尾的,斯卡蒂感觉到城市的气味与光彩在此发生巨大的转变,她和劳伦缇娜像是穿过了一道分界线,而分界线两侧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欢迎来到明泽集区。”待到道路重归平稳,角膜上闪烁起了一行青蓝色的文字。这文字在闪烁几秒后消失了,同时开车的劳伦缇娜也感叹般说道:“要到家咯……”
斯卡蒂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被晚风拨到脑后或挡在眼前。与风一同迎面而来的还有城市的声与光,浪皎城在暗淡后再度焕发的光彩就这样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白、亮蓝、青绿、殷红,这些色彩的光勾勒出建筑物与飞行器的轮廓,又将黑夜填满;人声,车响,轻轨列车驶过的低鸣,这些声音将寂静驱赶。身边是车流与人群,抬头望去,天空下则是交错的廊桥和排长队的无人机群。在它们之间的缝隙可以窥见深蓝和轻粉染就的天空。天空没有群山遮挡,但有比群山更为秩序的高楼划分,没有星光闪烁,但是有比星星更为绚烂的灯火。 眼前的这幅景象,距离刚才的上坡还不到一公里。斯卡蒂双手抓住坐垫,回头望去,只见亮蓝与昏黄之间如被晨昏线分割开来,没有一丝混杂。
“晨昏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电瓶车拐过一个街角,这幅景象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足有三层楼高的全息投影。映像里的东国男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享用着热气蒸腾的拉面,而后碗中的拉面与配菜通通飞进了一个青绿的方形纸餐盒,接着商品的名字就显现在了餐盒之前……
车子拐入一条人满为患的街道,在人群与摊贩间缓行片刻后驶入了一家公寓。而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电梯口边,斯卡蒂沉默地盯着不断减小的电梯楼层数,劳伦缇娜则打量着旁侧自动售货机里的商品,手中提着外卖纸袋,“你想喝点什么?”劳伦缇娜扭头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答道:“不知道,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吧。”
“那就可乐咯,不过这里只剩下肯定不纯的纯净水,以及甲醇含量不大于百分之一的平价烈酒,要喝可乐只能订餐了。为什么买订披萨的人不多叫点喝的啊……”
此时电梯抵的提示音响起,两人走进了活铁栅门后的电梯厢。劳伦缇娜抬手按下楼层键,接着拿出手机订餐,斯卡蒂则盯着陈旧厢顶上垂下的线缆,眼神迷离,那个白色轮廓再一次站在了她身侧,依旧一言不发。 待到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502号房的门前,劳伦缇娜正在掏钥匙。随着插门框上的钥匙一拧,银色的防盗门向右滑开,两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首先可以看到的是前方右侧的沙发背,左侧的不锈钢百叶窗。再向前走一小段,百叶窗正对的卫生间和夹在这之间的厨用家电也进入了视野内。刚关好门的劳伦缇娜就拎着纸袋直奔微波炉,嗡嗡的工作的声随后就响了起来。
斯卡蒂则向右转去,从沙发背后走过。沙发前有矮桌与壁挂电视,后方则是一个锁上的小房间,上面还挂有一个写着“killer whale!”的牌子。
她叩响沙发右侧的卧室门,得到回应后便推门而入,向里走去。这卧室唯一的折叠床被叠起,靠在进门左手边的窗下,而先前通过无线电与她通话的人则在卧室的另一头,背靠办公椅,面朝电脑。
“欢迎回家。芯片呢?”她转过身来,其面色苍白白,白衬衫打底,外面套着不拉拉链的黑色皮衣,最为惹眼的还是左领口别着的红玫瑰。这就是歌蕾蒂娅,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假如她是在为公司工作,其气质会让人下意识觉得这是管理层级别的人物。
“在我这,读吧。”斯卡蒂拿出芯片,向前走几步放在了桌面上。 “芯片的事暂时搁置,现在重要的是你的问题,躺上去。”她挪动双脚,让出一条走向墙角的道。那里的设备类似牙科诊所的治疗椅,但是上面没有无影灯和器械架有的是电子线路、平板电脑这类物品。这类设备被成为传识椅,常见于义体诊所和网络黑客的家中,上面的设备因用途不同而略有差异。
斯卡蒂躺上这设备,抽出手腕里的数据线与左扶手上的接口相连。歌蕾蒂娅则连同办公椅滑到传识椅右侧,把三段悬臂上的平板电脑拉到自己面前,熟练地摆弄着。
“接下来你可能会出现的感觉包括但不限于:头晕,反胃,全身发痒,四肢麻木。这些都属于正常情况,不用惊慌。”
“这种事情,我们不都早就习惯了吗?什么时候开始?”
“随便找个地方集中视线和注意力,你准备好就开始。”
斯卡蒂的视线在室内游走一阵,最后把目光聚焦到了房间彼端的百叶窗上。金属叶片半掩着,属于明泽集的霓虹透过玻璃由此洒进来。
“开始吧。”
下一刻,她的左手腕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同时角膜上涌出一股红色洪流——细看之下就可以发现这是数不清的鲜红色代码,它们飞速滚动着,几乎连成一片,用“铺天盖地”来形容毫不过分。 那个白色轮廓又出现了,以这片鲜红为底色。它站在斯卡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外便没有任何动作。
“你只会这么站着吗?”她想。
忽然歌蕾蒂娅关掉了详细进程显示,这白色轮廓连着鲜红背景立刻消失不见,那扇百叶窗又回到了斯卡蒂的视野中心。她感觉周围的一切正逐渐不再模糊,线条开始变得柔和——感觉像是置身于晓雾将歇的森林中。到最后雾气散去,周遭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整个过程约莫过了一分钟,最后斯卡蒂插在左扶手上的数据线啪的一声弹了出来,自行收回了她的手腕里。
“弄完了。感觉那半个AI不如东国学生写的臭叫病毒。我把他弄干净的同时还把你的义体调回了你最习惯的设置——先前船里那个人把它们恢复出厂设置了。现在的你比公司人士喝的水还干净。”歌蕾蒂娅挥手掉传识椅的电源,一蹬椅侧把自己送回到了电脑前。
“谢谢。芯片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你今晚早点睡,冰箱里面已经没有吃的供你熬夜了。”斯卡蒂说着从传识椅上回到地面,再看歌蕾蒂娅,发现她已经把芯片插上了电脑。
“好吧,至少待会记得出来吃晚饭。”
劳伦缇娜趴在沙发上,正对着卧室门。她一见走出来的斯卡蒂一扫先前的无神模样,便喊了起来:
“哇,看起来队长把你里头洗得干干净净,那外头要不要我帮忙洗澡……脸刷牙?”
“不,不用了,这些我自己来就好——晚饭呢?”
“当然是在那边的微波炉了!哦,我刚才点的可乐快到了,帮我等等?”
“好。”
于是斯卡蒂就乘着电梯上到了天台。待在这里的其他人要么没注意到她,要么匆匆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把视线移回了自己刚才看的地方。这里的人大概可以分成三派,一派人处于自己内心的想法,独自一人站在天台边缘眺望城市。另一派看起来像是帮派分子,要么单独摆弄着手机,要么与朋友围成一圈打牌。最后一派大多穿着笔挺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公司人士。他们带着电脑,连等外卖的间隙都被利用来加班。
斯卡蒂从后两派人身边走过,加入了眺望派。她来到北边围栏,双手叠在上面,通过四处远望远望来打发外卖无人机到来前的这一小段时间。
得益于明泽集略高几分的地势,和这幢公寓的高度,斯卡蒂才有条件居高临下地对着这繁华的边缘进行一番审视。明泽集与钟闻道间的“晨昏线”自然不必多说,远方残存有几分灯火的旧海岸也无甚新鲜事值得一提。
那就说说现在斯卡蒂看着的,身下十余米处穿行的无人机长河吧。这条长河的主色调为青绿色,其中无人机编号各异,但外形完全相同。它们穿梭于光彩夺目的千沟万壑之中——那谷壁自然是那无数高楼光鲜靓丽的外壁。
这可是在昏黄灯光下完全见不到的景观。相应的,在瞭潮港也看不见外卖员奔走的身影。不过两者之间倒还有共同点存在,其一当然是那青绿色的外表,其二就是在那盛满食物的箱子上不断闪烁的广告。
“真瞳MkII来袭!全自动的瞄准特质,让无暇参与射击训练的你也能从容应对通勤途中拦路的梦扰者……”
她背后突然炸响一个激情四射的男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架青绿色的无人机。它挂着硕大的保温箱,悬停在几位公司人士之间,保温箱上的显示屏就放着这款新一代智能手枪的广告。
公司人士还没伸手去拿他们的外卖,另一个广告就响起来了。
“开门买药,关门改枪,赏金猎人的绝佳住所,就在……”
这次的广告来自斯卡蒂身边,这架悬停的青绿色无人机为她播放着算法量身定制的广告,当然她是否真的需要那又是另一码事了。下方货柜中的一个格子自动把柜门弹开,三个盛满可乐的带盖纸杯被塑料袋装着,立在柜中,没有一滴可乐被洒出来。
斯卡蒂伸手取出这三杯冰镇饮料,然后合上柜门正欲转身。忽然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白影,她猛的扭过头去,看见那幽灵般的白色轮廓赫然站在她身边。
不,它并不是在站着,它动了起来。这个幽灵艰难地迈开步子,同时抬起手来试图够到那架已经起飞的无人机。但并没有成功,反而倒在了地上。尽管如此,这个轮廓还是在向前爬行着,最后穿过了护栏底下的空口,坠落在这层楼围就的眩目深渊中,彻底消失不见。
这白色轮廓的消失并没有对外界造成任何影响,而唯一能看见它的斯卡蒂则提着可乐,若无其事地来到了电梯前门前。
“这幻影还挺烦人的,但充其量也只是个幻影,它也就这种程度了。”她想。
三杯可乐,两份披萨,这就是三个猎人今天的晚餐。晚餐进行了大概半小时,末了,这一顿制造出来的废物被和今天一整天的垃圾塞在一起,打包,然后啪的一声出现在公寓后垃圾道尽头的垃圾池里,同几十个大同小异的袋子堆成一堆等待清理。
在接下来,这六十余平米的猎人之家里发生了不少无关紧要的事情。诸如在挂着牌子的上锁房间里进行枪械维护,躺在传识椅上相互帮助维护义体,等等。期间劳伦缇娜开了不计其数的玩笑,对于调节屋内气氛功不可没。
忙完这些后,今天只剩下洗漱这一件事了。
“今天周六。”歌蕾蒂娅看了一眼手机说。
“也就是说……”劳伦缇娜一下瞪大了眼,她嘴角上扬,后半句话故意没说出来。
“今天可以用浴缸,这周到谁先洗了?”斯卡蒂把后半段话补上,而后抛出了新的问题。
“当然是队长先洗了!我们可要在里面打海战,我今天买了玩具战舰,还可以浮起来的那种……”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那么,根据上周的记录,顺序是你,我,斯卡蒂。快去准备衣服毛巾,别洗太久。”
“好吧好吧,让我想想我出来时和你们开些什么玩笑……”
……
现在轮到斯卡蒂了。她走进卫生间,关上门,然后背对着水汽朦胧的镜子把手伸向脑后的发梢间。很快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微响传来,那过腰的白色长发立刻变成了她手中的一个一个小装置。这个装置连同她脱下的衣服放在洗手池一角,她自己则带着那头白色短发拉开在身侧的隔断门,走了进去,接着里面响起了水声。
……
我枕在缸沿,双眼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白皙,可靠,毫无掩饰。我用它握枪射击,我用它打理头发,如果我生长在东国,兴许还会用它来学习插花。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皮肤完整没有伤痕,银白色的机械关节无遮无挡的露在外面,从五指到手肘都如此。这双手的每一个部件都来自我的故乡,阿戈尔技术结晶之一的合金的使它在我死后可能都不会生锈。
这双手可以称得上完美,但是它本不是我拥有的,只需要看看掌心的手纹就知道了,我的掌纹,同伴们的掌纹,它们完全一致,用“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句话可不是夸张。再看看我这副泡在浴缸里的身体,又有多少地方是我本来所拥有的?双眼前闪烁的角膜,终日搏动的心脏,甚至管腔内流淌的液体,它们要么被替换,要么被后来增添的机械所修饰,或是被添上人类从未生长过的东西——皮下的自修复型防弹纤维不知救下我多少次了!
它们是“非己”,它们是外来物。我的身体本应在第一件外物来到之际就发生剧烈的排斥,直至它被移除或者我死亡的到来。
但阿戈尔的材料技术迷惑了它,澄清的药剂迷惑了它,我的身体在那二百四十余个黑白模糊的日夜里接受了它们,原本的部件则消失在了青烟之中,而外来之物已经刻入了我的骨血。我是如此,我那无数的同伴们也一样。
够了,今天对肢体的浮想该到此为止了,毕竟它们还是要陪着我,直到我走到到坟墓里面去的。到那时,再来一番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思索也不迟……
……
斯卡蒂走出卫生间,外面已经熄灯了。劳伦缇娜还没关电视就睡在了沙发旁边的折叠床上,而卧室门关着,不知歌蕾蒂娅在里面是清醒还是安眠。
希望她真的会早睡吧……斯卡蒂这么想着检查了一番大门,确认上锁后轻声关掉电视,躺在了沙发上,劳伦缇娜早就在这里放上了被褥。
晚安,浪皎城。
+重新定义纯净水和烈……等等,甲醇啊?
+“杀人鲸!”……有被可爱到(
+
歌蕾蒂娅你是面瘫吗+早就习惯了……好吧,至少她们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对吧……
+剑 鱼 安 全 卫 士
+贴贴(1/1)
+好嘛,这玩意果然没这么简单,不报告真的没问题吗……
+斯卡蒂,你大剑呢(2/1)
+贴贴(2/1)
+突然转第一人称了,有点出人意料……
烈酒!很烈吧!
“这玩意打智械可比大剑好用多了”好吧,其实因为世界观不一样,现在都是热兵器的天下
“killer whale!”
第一人称的转折是生硬了一点,不过搞第一人称来展示著名浴缸哲学家蒂蒂的内心活动还是非常合适的(圣诞节贺文兼桃文也是这样)
(躺浴缸就开始神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