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ter Ego

  灰暗中待得久了，色彩成为累赘，便逐渐黯淡了。
  所以当从镜子中看见一个鲜艳的自己时，我几乎立刻认出那并不是我。
  我们互相对视，打量着对方的眸子。她的清澈透亮，似一汪泉水，映出一对满是风沙的双眼。我不知我的眼中是否早已失去光亮，再难映出这样一双眼睛。
  不必再看，我自比不上他，尘土笼罩起生活，即便有这样一艘巨大无比的舰船也无法阻挡，在我耳边嘶鸣，覆盖每一条路，挡住每一个方向，剩一个人，再没有其他。她或许是我的过去，又或者是哪一个人——总之我羡慕且嫉妒，至少她的当下还留有一些空白。
  忽地，我想破坏它，想玩弄它，“她应当经历这些”，我这样说服自己，嘴角又不觉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像是猫见到老鼠那样。
  我举起那柄已锈且钝的短刀，她也举起一柄，刀上有一个缺口，但光滑地像是刚受过鲜血的打磨；我举起那个象征死亡火花的按钮器，她也举起一个，眼神刚毅决绝。我手伸进里衣，却又顿了顿。
  “W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的吗？”阿米娅。
  转过脸，瞳孔中似有粉红一闪而过，定下心来看又是灰黑的色调。
  “不用。”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像平日一样，却又不自觉挤出一个笑容。
  镜中一个白色虚影晃过，我伸手，可只抓住虚无。
  又有些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做，一咬牙，撕裂变撕裂，她与我无关。
  拿出一张相片。
  我看见它时还是会失神。它缺了一角，我无法忍受灰黑色的自己与她——……殿下，她的洁白同处于一个相框之中。
  她也拿出一张相片，不过是完整的。
  我将相片翻转，她也将相片翻转。
  其上一片空白。
  它们落地的声音不尽相同，短刀在沉重的“锵”声中碎成两半；按钮器在清脆的“咔嚓”声中裂开；相片在空中飘忽，享受着这本不属于它的飞行。不可承受之轻啊，对时间，对人都是如此。
  她却将相片紧攥手中，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副颜料在自己身上涂抹。
  从脚逐渐往上，抹去细致的线条，用纯粹的色块代替， 血红、鹅黄、群青……它们分别用自己的温度冲击着一块坚冰，冲击着周遭的黑暗，让世界振荡，似要将沉淀于底的色彩化开四散到每一个角落。
  她的面目模糊了，但依旧能看见那干净的笑容。
  她将颜料打翻，汇成溪流。
  我知道该怎么做，走到侧面再绕到镜后，贴上一枚炸弹。
  不再去看镜子，背身走远。
  爆炸，碎裂，色彩喷涌而出。漫溢、漫溢，这逼仄的空间受不住他们的反抗，喷发，它们四散奔去。
  风将相片吹到脚边，我还在其上，并且更为鲜艳。
  望向遥远的天空，湛蓝，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