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假日(上)
不固定,不定长,不存在。
这是每一位罗德岛人对休假的共识。这并非对罗德岛现有状况的抗议,或者是谴责某些黑心的主管,毕竟凌晨两点的水壶泡面传说正如源石般深入人心的当下,干员们只是缺少能够卸下职责的时候罢了。
就像是哄闹的学堂里戛然而止的寂静一样,总会有一个时间,恰好,偶然,必然的,罗德岛陷入了无所事事的闲暇。
“我们真的没有事情了吗?”
亚叶的眼睛晃向房间半开的门,刚才忐忑不安的双腿安定下来,只剩下点地脚尖暗自发力。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监督博士正常休息——如果做的到的话,或者干脆把他绑到这里。”
起身关上热水壶开关的嘉维尔,将小杯咖啡豆倒回玻璃罐中。
“如果想要我正经回答的话,今天没有事情能做了,没有病人,没有工作,没有问题。”
然后从另一个罐子中捡出几片干叶投入水中。
“所以,来点茶吗?末药送来的,我们都没有喝过。”
空落落的闲适像被寒风裹挟的阳光,从舷窗的缝隙挤入落在身上,藏在大衣中的肌肤便不可避免地躁动起来。
像亚叶一样感到迷茫和不安的绝不会是少数。
健身房与拳击室的走廊,厨房与大厅的过道,档案室和图书馆的楼梯。只要在角落里驻足片刻,你就能看见A遇上B,B遇上C,C又遇上A,这样反复循环,招呼间带着走音的焦虑,或是投身于某种重复的行为却依旧坐立不安。
这样看来,罗德岛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捉摸的危机当中。
而对于某些富有经验,资历颇深的干员来说,他们会拼凑起简单的词句来形容这场突如其来的困局——闲得慌。
而我们的斯卡蒂小姐正是解决这方面的专家。
但现在,她的眉头略微上扬了几公分。
是的,我们的斯卡蒂小姐表现出了明显的无所适从。这大概时因为她熟识的每一个发呆的角落都有不熟悉的人走走停停,哪怕是冷风凛冽的甲板上也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部分只是偶然经过,但又遇上了熟悉的人,相互攀谈间越聚越多。
长靴在坚实的地面上摩擦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又很快离开。
事实上,斯卡蒂小姐只是擅长独处罢了。
她很少会呆在宿舍里打发时间,更多的是在不被人寻觅的隐秘处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现在,人们开始走上甲板,走进房间走出房间。到处都是人,她不熟悉,也与她无关的人。
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站立是独处,但在人群中独自站立,就是孤独了。
深海猎人并不怕孤独,只是……
各色话语带着初冬的风擦过她的面颊,不可思议的有些寒冷。
于是,斯卡蒂迈动脚步,逆向三五成群的人们,走进了医疗部门,走进了病房。
迎着那双红色眼眸,坐在了床边。
比那翻涌的波浪更加惨白的牢笼中,她安静地哼起了歌。
又有一些熊,她们很快的适应了现状,找到彼此后,占领了休息室不小的地盘的同时,也成了一对伙伴的目标。
在暖炉前围坐一团的干员们,聊起了窗外的冬天。
“所以,乌萨斯真的有那么寒冷吗?”格拉尼问道。
小马驹首先得到的回应是凛冬的大笑“乌萨斯冬天的一切前提,是那会死人的温度。”
“生活在维多利亚的你们应该没有机会感受——在固体的空气中行进时,浑身发出被冻硬的嘎嘎声。”
“保持温暖就成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们还在上学的时候,是没有好窗户的”凛冬的手翻过大衣,热气便从胸膛涌了出来。“就得这样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堆在边缘,条件好些的就会用胶带溜层边。”
“即便如此,冻伤也是件寻常事。”凛冬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朵“我们通常会捧起一把雪使劲搓揉,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恢复血液循环是头等大事。”
“更多时候,冻伤是因为自己做的蠢事。”真理的目光在凛冬和古米间游走最后落在了凛冬身上。
“乌萨斯的笨蛋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会好奇被冻上的铁门是什么味道。”
一开始是凛冬得到一个传言——铁舔上去是甜的。对于甜食异常稀少的生活来说,听起来十分有诱惑力。
但出于本能的不信任让凛冬迟迟没有尝试,直到她向古米提起,笨蛋就变成了两个后,就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们的了。
至于后来真理找到了舌头被冻在铁门两侧的凛冬和古米,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我有关冬天的正面记忆,都和阁楼有关。”
早露缓缓地抬起头,像是目光穿过降霜的格窗,穿过屋檐,望向繁星。
在短暂的童年中,她曾与自己的祖父度过了一小段时间。
“那是个有些大的宅子”早露回忆道“能被叫做宅子的原因是因为围墙里面的空间很大,但能住人的地方,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屋。”
木屋曾经是旧贵族用来休假的地方,被推翻被流放后,这里也就逐渐荒废了。
屋子有两层,最上面是塌掉的阁楼。
祖父总是会在炉子里点一把火,然后把红薯填到炉壁的边缘。
“从被烧的发灰的黑炭刨红薯的日子,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淘金热。”
早露说道,脸颊染起一丝红晕。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阁楼没有塌掉,或许她可以和祖父共打一提炉灯,披着毛毯数上一整晚的星星,时至今日。
“那只是孩子的想象罢了。”她平静地笑着,把目光投向风笛小姐。
风笛则讲起自己是怎样爬上一棵矮树,又怎样把它点燃,自己被母亲拎住,在那里又重新种下一棵苹果树。
“我用第一年结出的酸苹果学会了做苹果派”
风笛笑着说道。冬天并未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多少痕迹,瓦伊凡的人的生活离不开农忙。
“这样说起来,我又有多少时间没有从那棵树下摘下苹果了?”
“哈,至少,我不用再回到那个破冰窟窿了。”
凛冬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乌萨斯人,维多利亚人,拉特兰人,卡西米尔人。大家会聚在一起,这面一堆那面一堆。
聊的话题自然千奇百怪,但都不会和自己无关,不会和自己的经历无关。
但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家乡的人。
“请等一下,我去取苹果派,它应该烤好了。”
风笛借着话题的间隙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但早在那之前,那里已经被一扫而空了,我们的罪魁祸首正一如既往地在各处游荡着。
直到她撞上了红云。
“我想要试着射下来些什么。”对方告诉刻俄柏。
就算是猎人,也有无事可做的时候——晴朗而多风的日子,有些情况下不会是打猎的好日子。
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会把目光上移,风会带来禽兽,但现在,只有云。
于是,她们坐在甲板边缘数着云朵飘过,这朵像蜜饼,那朵像大一点的蜜饼,远处的像是一叠蜜饼,红云并不知道蜜饼是什么,但她觉得拿着它的家伙带着光环。
刻俄柏说自己曾经也从空中打下来东西。
砸过去叮叮咣咣的,落下来发出好大的声音。闻起来也一点都不甜,但还是有人想要和她抢。自己打下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抢自己东西的就是坏人。于是她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结果嘛,就是刻俄柏来到了罗德岛,所以她觉得自己打下来了好东西。
红云就说,有一天她要是再打下来什么的话,就一起刨个坑。
点一把火,再把糊上泥的它填进去,一段时间后,敲开有裂痕的泥块,里面就是能吃的东西。
“嗯!”刻俄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继续在甲板边缘晃着腿,数着蜜饼。
当然,总会有没法安静下来的家伙。
罗德岛从来不会限制这些热情过分的家伙,训练室的灯光就像锅炉一样24小时放着光——这不是比喻。
“糟透了。”
灰喉绝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情况,只是如果,可能 恰巧,那个小兔子牵走了这只大猫,她就能有完全清净的一天。
现实并不如她所愿,但让她为了避开某个家伙打乱自己的计划,这和认输没用任何区别。
“你有在说些什么吗?”
热源掸着肩上的毛巾向她投去了目光,从脸颊上滴落的汗水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目睹这一切的灰喉暗自发誓,如果对方但凡敢接近自己一步,计划就改为实时演习。
即便从各个方面自己与她都不和,但灰喉必须承认的是,自己已经把煌当作了自己的目标之一。
这其中包含了某种,可以被称作扭曲的斗争心态——像她这样胡闹的家伙真的能称作精英干员吗?
结论在她把那只大猫端上胜负的天平时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在想,那个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应该能做到,所以有一天……
“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精英干员的。”
连同一瓶水一起,煌朝她丢来一句话。
她以为自己能够稳稳接住,但水还是差点落到了地上。
“你力气太大了,煌干员。”
“哎,这样么,我以为你一定能接住呢,抱歉抱歉。”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怪力,煌干员。”
将弩收好后,灰喉拧开了水瓶,或许自己也应该休息一会儿。
“但我真的觉得你能成为精英干员的。”
“我听见了”
灰喉将昂起的头朝向墙壁——边缘有些变色的样子,回去的时候联系一下工程部比较好。
“根据呢?”
“因为你也在这,不是吗?”
“我在这是因为我为自己安排了每日计划。我定下来的事情是不会因为休假改变的,而不是像你一样,是个训练狂。”
“我在休假哦。”
灰喉感觉自己的下脸颊和上眼睑和自己的脖子一起拧了个90度。
“很不错的笑话,是煌讲给你听的吗?”
“你看”煌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隔着单面镜看向走廊“她们在休假。”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罗德岛有整整一天,没有任务,没有派遣,没有会议,从我进入罗德岛以来这是第一次。”
煌数着自己的指头,又下意识地用手指卷起发丝,一次又一次。
“能迎来这样的日子,比任何休假都更让人感到放松。”
“所…所以?你不会要告诉我说,‘为了能迎来下一次,所以你要加把劲’这样?”
“你看,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精英干员的!”
煌猛地站起身来,胳膊肘一抻往灰喉的脖颈揽去。
“我看能说出这样话的你,才是最需要去休息的,煌干员。”
灰喉向前一躬腰,躲过了她的突然袭击。
“和你无关,我不论怎样都会成为精英干员的。”
灰喉重新拾起自己的弓弩,站回到标靶前。
“哎,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不再多聊一会儿吗?就算要训练,这样是难得的休息。”
煌大字躺在地上,看向灰喉。
“要不,我告诉你我的生日是几号?”
“没兴趣。”
灰喉希望那个小兔子能出现在门口,那会让房间安静下来,这对她们俩都好。
我们的领导人的阿米娅又去哪里度过她的休假了呢?
“回家的路上独自吹起口哨~”
安洁莉娜捧起从红豆那里借来的吉他,用生涩的声音缓缓唱道。
“安洁莉娜又是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的呢?”
坐在一旁的阿米娅捧着脸问道。
在路上撞上提着对方后,受到了邀请便跟着来到了这里。
“大概,是初中的时候?”
昂起头便能看见了满屋的海报,整个隔音室的大半墙面都让红豆贴上了各种海拔,有签名的则封上了一层塑料膜。
自己曾经的屋子里也有这样一墙海报,安洁莉娜想道,手指拨乱了琴音。
“如同风中起舞的花瓣~(起舞的)”
“纷乱地落向水面~(水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米娅也跟着自己的旋律哼唱起来。
“阿米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小提琴?”
“啊!”阿米娅惊讶地叫出声,又连遮住嘴唇,眼眸中缀满了天真的不解。
“不是博士告诉我的哦,虽然你也不会认为是博士说出来的。”安洁莉娜指向身后的柜子“毕竟规规矩矩遵守规定的人,在罗德岛一只手能数的过来,而你就是那样的好孩子哦。”
“唔……”
不知道是因为夸奖,还是自己的秘密被博士以外的人知道了,阿米娅捂着脸颊垂下了耳朵。
“所以,阿米娅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小提琴的?”
“小的时候?”
对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笼统的答案。
“没有学很久是吗?也应该是的。”
自顾自的想要成长,安洁莉娜也有这样的时候,特别是自己的爱好被认为是老土时。
“那安洁莉娜是因为什么原因,重新练起吉他的呢?”
先是一愣,安洁莉娅开始回忆自己在哪里露了马脚,但再看向身边阿米娅澄澈的眼睛时又自然的微笑起来。
“最开始放弃的原因时,想要高中出道。”
每个人去尝试乐器的原因总是千奇百怪的,放下也显得很轻易。
想要在新的地方建立起自己新的世界的少女,开始学着隐藏起自己的内心——如果那一天没有到来的话,在这样的休假里,她应该会和朋友们一起前去各种地方吧。
“拾起来的理由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在某一个时刻,怀着某种心态拾起她的自己,总是有属于自己的理由——哪怕,是没有理由。
嘴角扬起,安洁莉娜露出了酸橙味的笑容。然后,扶起琴弦。
“寂寞一人的下午~爱着~孤独着~”
“温暖着自己的~是传达不到的思念~”
“阿米娅又是因为什么重新练起小提琴的呢?”
“嘿嘿”双手在琴身前交叉,阿米娅眯起了眼睛,小小地畅想着“我希望,大家会被派对上的我惊讶道。”
十分孩子气,又十分合适的理由。
“好!”安洁莉娅用力地扫过琴弦,加油打气样伸出了手“一起努力吧。”
如果把这样地话语称作约定,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如果把这样地话语称作约定,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我笑着合上了日记,摇了摇头,目光穿过舷窗一路望向甲板,大大小小的灯光或远或近,正从远方归来。
像是小小的阴谋得逞一样,从摞成小山的文件里站起来身来,暗自磨拳。
至于下半段,或许会在不久的未来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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