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

我的口袋里总会有一些糖果。

大多数是医疗支部的干员给我的，她们那见的孩子多，自然也常备。

糖的种类很多，和罗德岛停靠过的地方有很大关系。

末药和芙蓉会给我维多利亚产的奶糖，嘉维尔似乎对乌萨尔的大头糖情有独钟，而调香师则会塞我一小盒黑色的东西，她称呼为干草糖。

凯尔希则会把给孩子们吃的水果糖分给我几块，多数为小小的一颗。泡普卡会在我的面前展示她收藏的糖纸，然后再把它们吹响。

但我对味觉的刺激总是不太感冒，又或是熏在鼻稍前的消毒水味过于浓烈，糖果被落在口袋的角落便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我会在偶遇其他干员时将它们分发出去，久而久之便知道了一些人的喜好。

可颂总是来者不拒，能天使喜欢一切甜的东西，德克萨斯则会收下前者讨厌的黑巧。凛冬意外的喜欢奶糖，真理对糖果的兴趣同样不是很浓厚。

而安洁莉娜，我从没给过她。

我看着怀里鼓鼓囊囊抱着的巧克力盒子想道。

从早上开始，好像从我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会蹦出一位干员，将一盒巧克力塞进我的怀里，理由似乎是回礼的样子。

但我不记得自己送过她们什么礼物，回礼自然使我一头雾水。




“博士？您这是？”

路过干员训练室时撞上了刚好离开的安洁莉娜，她站到了我的身边，手中的糖果也随之浮了起来。

“你现在要和我一起回办公室吗？”

我望向她手里的提包，同样是鼓鼓囊囊的。

她把提包藏在身后，背着手向我轻侧身子。

“嘿咻，博士今天忙么？”

“还好，但有些档案处理好后需要你送一下，过些日子我需要出去一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单独去龙门一趟。

“安洁？”我发现对方没有应声。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巧克力上，眼帘低垂，小指摩擦着口袋的边缘，似乎正想些什么的样子。

“安洁莉娜？”

“抱歉！博士！”

右手拦在我的面前，她的面庞忽地紧皱起来，没等我做出回应，那些飘在空中的巧克力又被塞回我的怀里。

“今天我可能要晚点过去！”

而她，已经小跑着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把一路拔高的巧克力甩进沙发里，又在思来想去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摞到了一旁的箱子里。

收纳箱是安洁莉娜带来的，用来把不常用的东西整理进去。理由也倒不是办公室过于杂乱，只是在过去的时候，这片空间由我自己独享实在过于广阔，无法利用无法顾及的地方就被我用来堆放杂物，在外人来看甚至会有“博士的办公室在储藏间”的感觉。

“一个月，安洁已经来了这么久了。”

我望着柜橱里的茶具感叹道。




精细，生活品质，这些一向与我生活脱了节的事务，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托安洁莉娜的福，我的手边总是会有一杯浮着半片柠檬的温水，繁琐的事务也暂时不用操心了。

我踢着地面，仰躺在椅子上原地咕噜咕噜转着。

书架对面的那片空间现在完全属于安洁莉娜，在我征得凯尔希的同意后，她在那里拉起了半截帘幕用来与办公室的其他空间隔开。

有时她会从里面变出蛋糕，更多的时候是一些我从没见过的茶叶和罐子，于是办公室里总是充满不同风味的香气。




“我又给了安洁莉娜什么？”

什么都没有，真是完全不出人意料的事实。

我独自发了怵，一脚用力，椅子便划了个半弧撞在墙上，椅背则砸回到我的脑袋上。

来不及叫苦，我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惆怅。

这样看来，我岂不是像一毛不拔的黑心老板？更何况工资还不是我发的。

寻找补救手法似乎是目前的最优选，而我脑袋里的知识在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凯尔希，如果我想要给你一个礼物，你会想要什么？”

我敲开了最熟悉的门，一头扎了进去。

“我想要安静……”她有些愣神，右手在空气中抓了一下。“你在预谋什么？”

轻咳一声，凯尔希把左手的文件摞在一边。

“或许我需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反馈给你，”我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左手比着数“还有阿米娅，杜宾，或许还有可露希尔。”

“我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么。”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面前的人，她们会长久的陷入思考，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回应，又或者我在等待着些什么。于是，碎阳滑落眼眶，鼻稍不免发痒起来。

“承诺”在我别过头打着喷嚏时，凯尔希突然回答。

“你需要我承诺什么？”

“健康，阿米娅需要你，所以你要保持健康。”

“……我会的。”

“希望你能遵守。”

她叹了口气，向外摆了摆手。

“还有，”在把我赶出去前，凯尔希问道“在阿米娅面前，你也会把兜帽摘下来么？”

“不会。”

“没事了，你走吧。”




待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洁莉娜已经到了。

“博士，你刚才去医疗支部了？”

她嗅着我身上的消毒水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的身体没事，只是去找凯尔希了一趟。”

“哎嘿，去送她巧克力了？”

安洁莉娜的声音高了几度，我并不明白去找凯尔希和巧克力有什么联系，但总觉得她的心情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好的样子。

“我想她不会喜欢吃巧克力的。”

“这样么，那我也要注意点。”

安洁莉娜的双手合拢掩在嘴前，不经意地歪起脑袋，眼角扬起似有似无地笑意，看起来比我刚进来的时候放松许多。

“我应该送她巧克力么。”

“这就看博士你的心意了，但我们的博士从来没有专门送过什么东西吧。”

安洁莉娜嘿嘿地笑着，背着手向前踮起脚尖。

“抱歉。”我实在无地自容。




“就是因为这样……”

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小一块用红白色丝带包裹的糖果，抚了抚胸口，转身递到我的手边。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我问道。

“大概，大概是回礼的日子。”

她答道，羞答答地低下头，迈出一步塞进我的手里，然后小跑进了帘幕。




我望着仍有温度的礼物有些困惑。

那些给我的东西，或实体或帮助，它们一点点聚集在我的手边，应该送出回礼的反倒是我才对。

想着，绕回到办公桌前，从右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是我在罗德岛买的第一件东西，几乎是被可露希尔哄骗着买下的——被称作“星空”的透明糖果。




“安洁莉娜”

我站在帘幕前唤着她的名字。

“我有东西想给你。”

“嗯？”

她从缝隙中悄悄地看着。注意到我地手心后伸出了一只手，在酸橙味的上面停了一瞬，拿走了草莓的那颗。

“透明的，在灯下像星星一样哎。”举在灯下，透过光亮盈着浅粉的色彩。“如果是我自己买的话，估计会舍不得吃。”

“可露希尔那里还有很多，正愁着卖不出去，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敲诈一些放在橱窗那里。”

“开玩笑的。”

她小小地吐着舌，将糖果卷入口中。

我拉开脖颈的拉链，将另一颗送入了口中，酸涩的有些微甜的橙味。




“谢谢。”我说道。“这是一个月的回礼。”

“那也太廉价啦。”她敲着我的衣角，浅浅地笑着“要记住这个日子哦，二个月，三个月，十一个月，我会等你之后的回礼的。”

我看向一旁的日历，上面用粉红色的笔在三月十四上画了小小的星号。

那大概是今天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