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华漫霜】乌萨斯的春天

       “嘶——呼，嘶——呼。”
       模糊的意识中，除了厚重的呼吸声，小安东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只记得，无论他逃得多远，全副武装的感染者纠察官总能找到他的位置，粗暴地踹开藏身处的门，然后，赐予他死亡，一次，又一次。
       “把他押过来！”
       又是那个斩首台吗，他麻木的思考着，眼睑一睁一闭，他又一次被绑起。
似乎是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小安东不再反抗，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手起，刀落。残留的意识中，小安东看见满天飞舞着黑色的雪。
       ………………
       又是一个清晨，温和的阳光洒进小安东的房间，窗外是切尔诺伯格明媚的春光，飞鸟颉颃，肆意地为春日献声，绿意从冻土中萌发，窗外的枝条已然嫩绿未至而先绽芳华，春风褪去寒冷，这是切尔诺伯格难得的好日子。
       但，这一切都不再属于小安东了，数月前的天灾与暴乱中，一块爆炸飞溅的源石碎片将他的命运就此拦腰折断——他已经是一个感染者了。小安东无力地从床上爬起，大口地呼吸，脑海中破碎的噩梦夹杂着现实的真，一片混沌。父母为他申请了休学，一旦身份暴露，当局就会派遣纠察队找他们的麻烦。小安东再也没法去学校了，一切都褪去了色彩，他的春天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他的芳华未能像这春光一样如期而至。他呆滞地凝望着窗外，一滴眼泪悄然落下，在切尔诺伯格，这样的忧郁，今天格外的多。
       眼泪落啊落，穿过凝厚的云障，化作万千冰冷的雪花，压在万千感染者的心头，缀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国会大厦的塔尖上。

       春天迟到了，三月末，圣骏堡阴云密布，大雪纷飞。
       维特裹紧了衣领，点燃一根雪茄——大厦中不让抽烟，升腾的烟雾裹着下落的雪花，微弱的火光映衬着他沉思的面孔，尽管天已大亮，但他还停留在帝国的漫漫长夜中。维特喜欢雪，在雪花中漫步让他能够听清帝国的每一拍心音。眼下即将召开的议会中，新旧贵族势必会借切城事件针锋相对，作为议长，他不太在意利益的得失，他在意的是人民的幸福与权益，他必须斡旋其中，为感染者谋几分福祉，为国家的未来播下种子。如果帝国是一尊庄严肃穆的雕像，那他就会像米诺斯的皮格马利翁一样狂热，如果国民的福祉是庞大的巨石，那他宁做乌萨斯的西西弗斯，即使身死，他在所不惜。
       推开议事厅的大门，由新旧贵族组成的党派分别落座于两侧，中间的两条红毯将整个议会俨然变成你攻我守的微缩堑壕，象征的权力皇帝权杖挺立于大厅中央，这是新与旧的交织和碰撞。
维特在议长席坐定，双眼炯炯有神，他拿起木槌，“肃静！”，随后木槌应声落下，狠狠的砸在底座上。这一击，古老的大厦在颤抖，这一击，整个帝国为之抖擞。这是属于他的战场，他推动巨石，他向山顶进军。
距离本年度议会开始还有一分钟，金碧辉煌的国会大厦议事厅中，火药味沁人心脾。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开始吧。”

       小安东是被父母的欢呼与抽泣吵醒的，在此之前，他难得的做了一个美美的梦：一拂春风从圣骏堡吹出，席卷了整个乌萨斯，千年的冰雪消融，春回大地，不再有仇恨，不再有战争，当然，也没有了矿石病，人们安居乐业，一切美好都变得触手可及。他正为美梦破碎感到遗憾和恼火，一张报纸突然铺在他的眼前……几天后，他背起书包，沐浴着切尔诺伯格的春光，激动的重回他心心念念的校园。
当安东·伊万诺夫再回忆起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他仍觉得这是一场梦，除了报纸的标题，一个人名和称谓——议长伊斯拉姆·维特，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自此，梦想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二十年后，乌萨斯，圣骏堡
真理社圣骏堡三月二十七日电 
       圣骏堡国立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于今日举行，前国会议长伊斯拉姆·维特出席仪式并作讲话，安东·伊万诺夫等7人被授予法学博士学位……作为对应领域的顶尖力量，这些博士生们将继续为帝国科学与文化的建设添砖加瓦。
今天也是感染者法案颁布的二十周年纪念日，二十年前，这部法案的出台标志着感染者公民权利的回归……
       小安东顺利完成了学业——以一名感染者身份，这在以前的乌萨斯是难以想象的梦幻，现在的他骄傲的昂起头，等待着自己童年的偶像为自己授予学位。
       岁月将维特油亮的黑发染的雪白，时光在他的脸颊上刻出道道深深的年轮，但他的双目仍炯炯有神。当他亲自为安东带上博士帽时，他看见了这个青年眼中的火与光，亦如二十年前的自己，他释然的笑了。维特明白，这是新与旧的交接，当年所种下的种子，现已扎根于乌萨斯这片曾经寸草不生的土地，开花结果。
       二十年前从国会大厦启程的那拂春风真的吹遍了乌萨斯的国土，新的希望从腐朽的旧制中破土而出，茁壮生长着。从严酷的风雪中走出，乌萨斯帝国迎来了自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