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番外】音符跃动时

作者注：本文实为在下的鲸博作品《四十二封来信》的第四个番外，没有续在原帖下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不想挖坟。
况且这篇番外是基于alc老师4月25日发布的那张三周年贺图而写的，就当作独立篇章来看，或许亦无妨。

（售后量大质优管饱的亲爹真好啊！欢呼！）

——以下正文——

“哈啊——总～算回来了！”
几乎在停车的同时便已松开安全带的近卫干员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载具，一边摇头晃脑地活动着嘎吱作响的关节一边大声抒发着感叹。
“哎呦这些天真是，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不过——！回到家的感觉，胜似最优质的聚合剂，足以当场复原！啊闻闻舰上这熟悉的味道……”他边说边用力伸展双臂，顺势扩张着胸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咳，格纳库里的空气当然不能说非常清新，但此刻就连这份浑浊也显得那么的香甜……”
“哈，三位都辛苦了。”迎上来的罗德岛干员接过话头，“圆规你的乡愁情结还是这么浓厚，要不要考虑转到后勤部门来陪我？长期驻舰哦。”
“不了不了，坐办公室的活儿不适合我，想家归想家，我始终更喜欢到外边跑任务。”代号圆规的干员回身拿起搁在后座的武器，像安抚老朋友似地拍了拍它，重新挂到腰间。
“谢谢。怎么你们都特地过来了。”
从驾驶室里出来的年长干员接过另一位队友递上的手提箱，向她轻声道了谢，后一句话则是对着显然早已等候在此的两位干员所说。
“Medic，我在通讯里说了到家马上给你送去嘛，还劳烦你亲自来收货，该不会是嫌我这把老骨头走得太慢？哈哈。”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手提箱，然后捧起它送到那名同样笑容可掬的医疗干员面前，“检查过了，运气还不错，完好无损，你再看看。”
“呵呵呵，奥利弗先生当然很可靠，不过大家跑这一趟够劳累的了，越早达成任务回去休息越好不是吗，而且我一来到格纳库就发现塞伦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呢。”被称为Medic的女性微笑道，“那么，我这边已确认接收，接下来得赶紧拿去交给凯尔希医生，再见啦。”
“是哟，所以来吧诸位，是时候打卡下班了。”外勤管理干员说着朝他们晃了晃手上的终端与写字板，“早一秒完事，早一秒歇着，反正书面报告的提交时限还有两天，不着急。”
“行啊塞伦，挺上道，不枉我买土特产的时候还算上了你的份。”近卫干员在同事肩头用力一拍，“不过今天太累了，我实在懒得整理行装，明天中午食堂见吧。”
“喔真的？之前的几次定期联络不都说这任务很棘手嘛，居然还有空买土特产。”
“别太期待，就是一点小镇上的风味糕饼而已。”圆规冲他挤挤眼，又扭头看看安静得与眉飞色舞的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的队友，“棘手归棘手，但在斯卡蒂审那该死的老小子时——呃，好像又很难管那个叫审讯——总之当时队长说反正我们俩又没别的事可干，索性就出去转转呗。”
“哦……哦，好吧……”塞伦虽听得略觉困惑，但也并不以为意，“行，我这里的流程也完成了，部里还有别的活儿，有空再闲聊哈。”
与收起设备匆匆离去的朋友扬手作别后，圆规便转过身来：“那，队长我们……”
“还叫队长？交差完毕的那一刻起，我们这个临时紧急拼凑的班子也就随之解散啦。”奥利弗摸着胡子微微一哂，“你是想说，要不要一块去犒劳一下自己？不过你理想中的大吃一顿，想必去的还是食堂，而不是城里的什么高级馆子。”
“对对对，不愧是你，一猜即中。”圆规拊掌大笑，“哦，只是问问而已，就我自己去也没关系啦，难得本舰正好停靠着这么繁华的大城市，要是还吃得跟巡航途中一样，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没事，我虽然没有你对食堂那么深的执念，不过常年驻外久不返舰，倒也有几分怀念它的味道。斯卡蒂，一起么？”
“你们去吧，我想回宿舍了。” 斯卡蒂一直习惯性地沉默着，此时才终于轻声开口，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抱歉。”
“不不没什么，是我忘了，你都那么多天没睡了，快回快回。”圆规忙道。
“还有，你的报告，我帮你起个草稿？”适才塞伦提到报告时，奥利弗便已想起此事，名为草稿，实则基本等于代写，只不过这话毕竟不好当着管理员的面说，双方心照不宣无妨，公然作弊就未免过分。
“谢谢，我自己可以写。”与他对视之际，斯卡蒂略微动了动嘴角，“现在不会只写‘完成’两个字的。”
“嘿，其实任务期间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来着，你跟我上一次见到的形象真的很不一样了。”奥利弗的笑容比她明显得多，“啊，应该是两句，另一句是，跟你合作很愉快，不是客套话，真心的。”
“我也是我也是，虽然一开始还真有点害怕——哎奥利弗你别瞪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我意思是，斯卡蒂，你比传言中说的好相处多了！哦不，应该叫谣言。”
“……也不全算谣言。”斯卡蒂淡淡一笑，“再见，奥利弗，圆规。”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改变，究竟可以有多深刻的影响呢。独自站在电梯里，注视着金属壁上映出的模糊身影，斯卡蒂默默想道。类似刚才那样的言语，这些时日以来已听了不少，看来她的确与初到罗德岛时有了很大的不同，而这一切追本溯源，都是因为某个执着得异乎寻常的兜帽人。
虽然，每次她这么说，那家伙一定会声称，自己只是在帮她“重新发掘本性”……
“——斯卡蒂！太好了，你回来啦！”
电梯门刚打开，她便听见一声欢呼，眼前的库兰塔少女满脸惊喜，一副恨不得立即上前抓住自己手臂硬拽出去的模样。
“格拉尼，找我有事？”她从容而出。
“对啊，我刚才到你宿舍敲门结果没人应，没想到转头又被我碰上啦！那个那个，有空一起去看空弦的舞台首秀吗？很快就要开场了哦！”
“……啊？”斯卡蒂眨了眨眼，心想自己难道真的疲劳到有点恍惚，以致听漏了什么。
“哎呀我太兴奋了说得没头没脑的，就是，塞壬唱片弄了个偶像企划你听说过了吧——没有也不要紧，总之他们就提供了这样一个平台，说是要让被埋没在普通人群中的未来明星也有机会实现演艺梦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呢！”
接着，她又解释了好一会儿，总算让斯卡蒂大致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还拉到了峯驰的赞助，她的努力总算是有所回报。”想起那位不是在谈商务合作就是在寻求合作的路上的兰登修士，她便不禁莞尔。
“是呀！之前空弦说亲友团的名额不够用了，只好先给她那些远道而来的修道院姐妹，然后普通门票我也没抢着，还以为得在场外看转播了，结果刚刚她又告诉我说从主办方那里多榨到了几个席位～难得的机会，我们一块去为她加油打气壮声势吧！”
“呃……”斯卡蒂不由得有些迟疑，婉拒两位临时队友的聚餐提议容易，但格拉尼的邀约，推辞起来便为难得多，况且她早就不像过去那样凡事都拒人千里之外，只是今天……
“去嘛去嘛，我们都好久没聚在一块玩啦，而且……博士也一起去，大家就可以开开心心凑个热闹嘛～”格拉尼转了转眼珠。
“这样吗……”斯卡蒂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不对，你是想用小铃兰上次召集慰劳派对的那招吧，对我说博士会去，又对博士说我会去，嗯？顶着那么天真单纯的外表，实际一个比一个狡猾，是不是全被他教坏了。”
“诶——嘿嘿嘿嘿……”格拉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确、确实还没跟博士说啦，接到空弦的通讯之后，我就先跑来找你了，不过据我掌握的现有情报推测，博士这几天并不忙，既然有空，应该——不，肯定会去的，对吧？要不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博士办公室问问？”
“我不去。”
“——啊？”
“我是说，我才不要特地上门去约他看演出。”斯卡蒂暗自叹了口气，面对着小马那双水汪汪的紫罗兰眼睛，她哪里忍心让对方失望，“告诉我时间地点。”

深海猎人的体质，绝非脆弱的陆上人可以比拟，纵然已经连日未曾合眼，此刻斯卡蒂仍没显露出半点疲态。况且先前在浴缸里泡着的半小时本就颇有助于解乏，而在看到体育馆大门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更是感到一阵浸透全身心的轻快。
“我迟到了吗？”
“没有，格拉尼说要去化妆间里陪一下席德佳，所以先进去了，现在时间刚刚好。”博士迎下台阶挽起她手臂，“唔～好香的味道，才回家就给我这么大一个诱惑？”
“走得庄重点别挨那么近。”斯卡蒂用眼神把他即将倾斜的上半身逼了回去，“也别自作多情，人家只是出完远门回来喜欢先泡个澡。”
“那怎么不叫我一起。”博士脸上登时现出那副她再熟知不过的坏笑。
“……小点声行不行，你有留意到这里很多人吗。”斯卡蒂勉强按捺住掐他胳膊一把的冲动。
“我又没说什么了不得的。”
“真不想理你……”

台上群星闪耀，台下气氛火爆，怀揣梦想的年轻人轮番登台献艺，或情有独钟或全员博爱的观众则用掌声欢呼乃至尖叫释放着情绪——这样的吵闹环境与拥挤人群，搁在以前，斯卡蒂总会选择敬而远之，不过如今的她倒是觉得，偶尔尝试一下也不错。即使在那些热情得近乎上蹿下跳的粉丝团包围下，始终安静端坐得有如身在图书馆的她，或许显得有些另类，可无论如何，此刻正分坐她左右两侧的同伴们，天然地令她感到十分安心，更何况，大部分时候，博士都轻轻握着她的手。其实这次出外勤的时间也没有太久，然而必须承认，她还是很想念这感觉。
“下一个我记得是——没错，到松果了耶！”
趁着舞台切换布景的短短间隙，格拉尼扫了一眼节目单，便将它胡乱塞到身后，并再度抓起荧光棒，兴奋的脸上写满了蓄势待发。
“格拉尼，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我之前在大骑士领看到的，竞技骑士预备冲锋的姿态。”博士微笑道。
“别拿那些供人取乐的商品和她相提并论。”没等格拉尼接话，斯卡蒂先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
“啊是是，我用词不当，格拉尼当然更应该像英姿飒爽的征战骑士。”
“嘻嘻……也没什么，我只是个小小骑警啦，而且参加竞技的其实也有很多伟大的真正骑士嘛，比如临光小姐，还有传说中的血骑士，黑骑士……啊，来了来了！加油呀松果小姐！”灯光一转，格拉尼立时劲头十足地挥起了两手的荧光棒。

一曲终了，黎博利少女略带羞怯地谢幕离台，四下里爆发出掌声与喝彩，博士也短暂地松开了斯卡蒂的右手——他只在罗德岛干员登场时才真正地拍掌，其他时候都仅以单手摇晃着主办方放在每个座位上的模拟发声道具来参与造势。用他的话说，这就叫“亲疏有别”。
“唱得真棒啊！虽然是简单的童谣，可是也相当的真挚动人！”格拉尼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汗，拿起饮料喝了两口以稍事休息。
“嗯，不愧是不声不响地就通过了海选的小米娜，了不起。”
“是呀，感觉和星极小姐不相上下了呢，还好我早就决定了要把手里这张‘我最喜爱选手’的神圣一票投给空弦，否则真要选择困难了……哎明明三个人都表现得很好，可惜人气王的角逐只有一个名额。”
“呵呵，以阿丝忒希娅刚才所展现的实力，要从海选中脱颖而出，想来也是轻而易举，不过显然还是发动钞能力更节约时间。”
一边说着，博士已一边像前两次那样，重新将身畔恋人的手收回掌中，如同机器上被临时扳开的手柄自动复位一般的自然。
“我一直想问，明明大家都特地取了代号，为什么你好像还是爱以本名相称？”斯卡蒂随口插了一句。
“嗯？倒也没有多想，就是单纯的……”博士歪头望向穹顶故作思索状，“习惯？或者说个人爱好？”
接着他又靠过来耳语道：“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叫你Ishar-mla~~~”
“喜欢个鬼，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我就捏死你，而且那才不算我本名。”斯卡蒂五指稍一收紧，指甲在他手背上掐了几个浅坑以示惩戒，但压低的声音里，实则掩着一丝丝轻笑。
“你还笑得出来的就不叫恶劣，我没那么过分。”博士的嘴唇仍附在她耳边，“好，你永远是斯卡蒂，我的Ska-di……”
“……专心看演出。”
斯卡蒂本想回头再警示地瞪上一眼，但他已经贴得太近了，此时稍一偏转，耳轮上的酥麻触感便令她心口突地一跳，连忙又朝反方向扭头避过，好在这时格拉尼又埋头看起了节目单，似乎没有留意他们的动静——又或许是在故作不知。其实哪种可能性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她现在的心情确是毫无负担。尽管花了很长时间，费了那么多周折，但曾经困扰她的那些噩梦，终究是已经摆脱了，放下了。每当念及此处，她便不由得对身边这个仿佛永不知放弃为何物的男人心怀感激。
不用说，这份心声如果让博士听到，他大概又会强调，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个谢字，唯有这份将两人命运熔铸一体的深情，因此他所做的一切，也该称之为自救，而非帮助……想到这里，斯卡蒂又觉心头难以抑制地涌起一阵甜蜜，恰好这时灯光再度暗了下来，借着假意低头撩开头发的掩饰，她抓起那只手，飞速在唇边碰了一下，随即将视线直直地投回舞台上。
博士一动不动地正襟危坐着，同样目不斜视，不过，斯卡蒂知道，他在无声而灿烂地笑。

“哇～全部卖光了！”
小个子库兰塔从退场的人群中费劲地挤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正在阶下闲谈的博士和斯卡蒂跟前，挥舞双臂夸张地比划着。
“才那么一会儿，居然，就全没了！啊，不是说我以为空弦没那么受欢迎的意思，对她的优秀我一直都很有信心，但这个当场销售一空的速度还是有点出乎意料呀！”
“哈哈，欧厄尔先生懂行的可不仅仅是物流生意，配合热度卖点周边，算是牛刀小试了。商品本身利润不算什么，但经过这一波宣传，兰登修道院的知名度定是打响了不少，峯驰这一手看似闲棋，不过……嗯，他的眼光果然也十分长远啊……”
“是呢，所以没买着虽然有点失望，但又很为她高兴。”
“这个嘛，只要你不是太在意现场首发版这层光环，事实上我早已在官网给咱们下好了订单，以峯驰物流一贯的效率，在本舰结束这次休整前应该就能收到，保证见者有份永不落空。”
“欸……？博士怎么不早说！”
“广播刚宣布散场你丢下一句‘我去抢周边’就冲出去了，他想拉你也没拉住啊。”斯卡蒂说着顺手理了一下小马被汹涌人潮搅乱的衣领，“空弦呢，还以为你俩会一块出来。”
“她和那几位修士好像还要和欧厄尔先生再聊几句……对了，之前坐在她们旁边我就没好意思问，为什么空弦演唱时她的姐妹好像都在憋着笑？”
“大概因为，用那么酷炫的方式演绎的拉特兰祷文，即使是在这片如此广阔的大地上也不多见吧，呵呵，编曲真是一门神奇的艺术。”
“咦，居然是祷文吗，真没想到！”
“不奇怪，现场估计有一大半的观众都没听出来，然而看反响还是挺热烈的嘛，说明这音乐是实打实地深入人心，既如此，待他们得知真相后，就更容易觉得，哇兰登修道院的东西果然能触及我灵魂耶～”
“没错没错，那位监制先生当时也这么说，要的就是这种跨界感。”已卸下了舞台装扮的空弦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还提着一个印刷精美的环保纸袋，“正因为如此，这张EP的两支曲子里，编曲风格以更贴近人们印象中的宗教音乐形式所呈现的那首，配上的反而是流行乐题材的歌词。”
“送别修士姐妹们了？恭喜你，首战告捷。”博士笑着转过身，“我猜，袋子里装的就是你的EP？”
“嗯，量产的正式版没那么快上架，但工作室先给了我一份样盘。”
“太好了，我正想听听另一首！呃，罗德岛上有唱片机的对吧？”格拉尼满怀期待地眨巴着大眼睛。
“至少他办公室里就有一部。”斯卡蒂朝博士抬了抬下颌。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其实出来之前我已订好了本舰的K歌房今晚的时段，就是想着难得今晚这么热烈的气氛，到散场了估计大家还意犹未尽呢，带着这份劲头，回去玩个过瘾吧，正好那里也可以播片，一举两得。”
“原来舰上还有这样的设施？好诶，我也要听你们一展歌喉。”空弦闻言面露喜色，尾巴都连甩了几下。

一行人刚走进通往生活区的回廊，博士的通讯却响了。
“我在。请说。嗯，嗯，好我现在过去。”
挂断通讯，他回身望向齐刷刷站在原地的三人：“抱歉啊，我……”
“没关系的博士，我们可以下次再约。”格拉尼抢先说道。
“嗯嗯，工作要紧嘛。”空弦也在旁点着头。
“啊不是，我是说，你们先去就好，我这边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是得去一趟舰桥，解决了再回来加入。”
“真的？”斯卡蒂略一歪头，“不要勉强。”
“不会，保证两头不耽误。去吧，毕竟她们俩平时也很少在舰上，难得聚首，怎么能让那些俗务扫兴。人生得意须尽欢嘛，经常听令这么说的。”
“嗯。”转身之前，斯卡蒂用眼神补了一句：那我等你。
“哎慢着！”刚要抬腿，博士突然又回过头，“您二位还请先行一步，我再跟她说个事。”
“好哦～”格拉尼与空弦相视而笑，拉起手就走，顷刻间便人影不见。
“……又干嘛，神神秘秘的，也不怕人家笑话。”斯卡蒂朝他扁扁嘴，眼含薄嗔，语气里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二人独处时特有的娇羞。
“一时兴起，觉得单纯装在盒子里送出去太无趣，就自己先戴了一阵。”博士从自己右腕解下一条泛着幽蓝光泽的纤细手链，然后牵起她左手，“你现在习惯把监测手环换到右边了是吧，正好平衡一下。”
“原来真是给我的？”斯卡蒂低头看着他为自己合上链扣，早在两人刚碰面时，她就已留意到对方身上多了件秀气的饰品，只是没顾得上问，“我差点要以为，你突然换风格了。”
“啊，那种事还是留给更精致的美少年吧，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博士笑道，“但又好在我厚颜地擅自让它先行沾染了我的气息，它现在就能代替可怜的、加班的我，来暂且陪着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前瞻性——说着玩的，纯属碰巧。”
说罢，他稍倾向前，一时间像是要靠近来吻她额头，却又在她正想含羞退开之际陡然刹停，与她相距仅半尺的双眼中闪着得逞的狡黠，接着嘿嘿笑了两声，松开手一道烟似的去了。

“你们来啦——咦，博士呢，他订的房自己反而不见人影？”听见门响，正在忙活的罗德岛总工程师回头瞟了一眼。
“说是有点事，一会才到。”率先进门的空弦好奇地看着可露希尔和她面前的终端与工具，“怎么，设备出问题了？”
“没呀，它们好着呢，但今天下午回顾日志时，我敏锐的双眼又捕捉到系统里一个的小漏洞，虽说对99.99%的日常使用情况都没有影响，但身为精英工程师绝不能容忍哪怕一丁点的瑕疵。经过我超高效的处理，已经迅速打上了新一版补丁，现正进行最后的调试，稍等三分钟啊，再有两分五十八、五十六秒就好。”
“这地方好棒～～”格拉尼环顾着四周，由衷地赞叹道，“首先灯光就很有气氛，墙壁也一看就知道隔音效果肯定很好，那边放的是吃的喝的吧？……嗯嗯，座位也好舒服，又有这么可爱的靠垫……还有墙上挂着的这些，他们是不是……？”
“对，全是罗德岛干员，有些是平面摄影，有些是别的同事依着他们的形象而创作的。嘿嘿嘿，差点忘了，几位都是第一次进来对吧，说到这批装饰，就不得不容我再度隆重推介，上个月初的重磅更新——点唱评分系统！作用不必多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可别把它和城际网络上随便都能找到的那些陈旧落后、呆头呆脑的菜鸟出品混为一谈，这个智能评分系统有着超一流的识别与鉴赏能力，不光是音准、节奏等等这些最基本的，连演唱时所倾注的情感与歌曲本身是否契合都被纳入了考量范围，打分的准确度，可谓是已经能媲美莱塔尼亚皇家音乐协会最权威的评审专家哦！”
“但是啊，尽管我那么郑重地发布了红字高亮加粗置顶的更新公告，一开始，大家好像普遍对新系统没什么热情的样子，可如果没有更多的第一手数据，还怎么能促进它继续学习更新换代呢～于是为了鼓励人们踊跃参与测试——咳，参与使用，本人就想到了一个绝赞的好办法。”
说着，可露希尔得意洋洋地从终端前直起身，带着炫耀的神气朝周围墙面大手一挥。
“没错，就是靠它们！正巧原本挂在这里的那些装饰画已经太陈旧了，后勤部说准备换一批，结合这两件事，我决定提出一套新规则，那就是，凡是爬上评分榜榜首的人，都有权挑一张自己喜欢的图像，挂到这上边，同时也会在匿名版里的歌神榜大楼里公示——顺便提醒一句，就是那个叫‘尚蜀论剑-罗德岛分场’的帖子，年小姐自告奋勇帮忙盖的楼，记录了榜单变化的全部精彩过程，没看过的话快去看——当然，最初的榜首还得超过我设置的一条默认分数线才行，想靠捡漏抢首杀可没门，后来居上的则可以依次挤掉已上墙的最低分者换掉他们的画，很公平吧？”
“诶嘿～想也知道，这条消息一公布，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里，K房的可预订时段几乎天天爆满，排行榜的变动那简直是，你追我赶腥风血雨，直到上周末才总算稳定下来，如你们所见，目前的战斗结果就是这样了。呐，若是还有兴趣换上自己更想要的画，让全岛都有机会欣赏到你独具一格的高尚品味，欢迎接着挑战榜首哦～虽然神仙打架到现在，再想登顶也有点难度就是了，或许该考虑定期清榜……”
“噢还有，温馨提示，挑选图片时，如果不是自己画的或者拍摄的，记得要向原作者取得授权才行，不然引起什么纠纷就好事变坏事啦。话说现在这几幅嘛其实大部分都是来自我们匿名版上那栋罗德岛映像集中楼里的高人气作品，挂出来算是公认的赏心悦目——喔，大概这也是评分系统最近使用率骤降的原因之一？看来已上墙的太好看了同样会影响到人们刷榜的动力，嗯……”
兴致勃勃地介绍至此，年轻的血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见她歪过脑袋，一手还揪着自己的耳朵尖，看样子又即将陷入深思，但斯卡蒂这时开口了。
“请问，那个是谁弄的？”她指着正对大屏幕的那一幅问道，画面上，垂眉吟唱的红衣白发少女形象看起来极其眼熟。
“哈、哈、哈，那必然是，博士的杰作呀～”
“什么？”“真的吗？”“居然可以……？”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噗，大家都对博士的实力这么没有信心吗，好吧那我宣布，你们的判断再准确不过。”可露希尔见状笑得更开怀了。
“严格来说，取得这个资格的人并不是博士，虽然他前天确实专程抽出了半个晚上在这里努力地唱了——哦，从后果来看，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嚎了好久，但还是很遗憾，连前二十都挤不进去。喏，最后甚至把棘刺和史尔特尔这两幅都从墙上给震下来了……对喔，博士答应了负责修复画框的到现在还没送来，回头我得再提醒他一次免得迟些又忙忘了……”
“那，为什么……”空弦代另外两位同伴一块问了出来。
“因为昨天下午，空小姐过来了，不知道博士是怎么拜托的人家，总之，空小姐刷上了榜首的位置，并以她的名义换上了这幅画。”
“欸，这样也可以吗？”格拉尼睁大了眼睛。
“虽然我很清楚这画其实来自博士那边，毕竟最终还是空小姐自愿提交的图像，其本人也表示她的确很喜欢且想要使用它，全程没违反公告里的任何规则，所以就这样了。”可露希尔摊手道。
“……很有那家伙的风格。”斯卡蒂哼了一声。
“不闲聊啦，临时维护已经完成，工程部还有更多的伟大创意等着我去实现，该回去了。”可露希尔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
“对了，能不能先帮我看一下，它可以在这里使用吗？”空弦叫住了她，并从那个精美纸袋中掏出一只扎着蝴蝶结的大号麦克风。
“原来空弦已经开始随身带麦了吗，不愧是踏上了偶像之路的人呢，而且这么胖乎乎的造型好可爱哦。”格拉尼凑上前打量道。
“没有啦，其实这是刚才姐妹们赠给我的纪念礼物，寄托了她们对我在这条未知远途上迈出第一步的祝福。”
“这么有意义的礼物啊，让我看看……”工程师接过麦克风，“哦没问题没问题，可以适配，立等可取——行了，给～”
“太好了，谢谢你～！”
“客气啦，你们慢慢玩，我走喽。”
房间大门关上后，格拉尼立刻往柔软舒适的沙发里快乐地一砸，细细地端详起了空弦递给她的唱片，而EP封套上印着的主角本尊则拿起桌上的平板，忙于研究它的界面功能与曲库，斯卡蒂却一时仍站在原地，皱眉看着那幅画上以另一个形象出现的自己，回想起刚从盐风城归来的那天晚上的某段情景。

…………
“慢着，还有件事，你那套歌手的行头呢？”
“啊？”
“你回来时怎么没穿着它，否则想必会轰动全岛，没准还能扭转很多干员对你的偏见。”
“不要，我宁可他们就像现在这样看待我。”
“至少你没把衣服还给老何塞吧？”
“你上哪知道得这么详细？”
“无所不知的凯尔希跟我说的。”
“她不是应该还被审判庭扣着吗。”
“她若想往回递消息，总能找到渠道。”
“我以为她从不传八卦。”
“这不算八卦，凯尔希只是把她认为我需要和想要知道的信息都发过来了。”
“你们相互之间真是知根知底。”
“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宣称自己了解她几分，而她所了解的我倒比我自己还要多。”
“哼。”
“嘿、嘿嘿嘿……”
“又在笑什么？”
“没什么，你不肯穿给我看，我只好自己想象一下。”
“……没有不肯。衣服在宿舍。”
然而半小时后，斯卡蒂便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答应得太草率了。
“…………喂，对面那位两眼发直的博士，到底看够了没有。”
“那么惊艳的打扮，你舍得让我就看这一小会儿啊。”
“舍得。”
“不如以后你日常就改穿这套吧。”
“你做梦。”
“我认真的，你这样实在太迷人了……不行，如此美丽的风景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领略到，简直暴殄天物，应该让你的绝代风采从因非冰原到焚风热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穿吧穿吧穿吧～”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至少让整个罗德岛都有机会看见也好啊。”
“净胡言乱语。走开，我要换回自己的衣服了。”
“不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原先的猎装也该拿去换洗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穿着它，要么干脆都不穿。”
“不穿就不穿。”
“哦好啊，我来帮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唔……少点在话里话外的给我挖坑……唔唔……”

“——斯卡蒂！”
“啊，什么？”
斯卡蒂正自出神，忽听得有人大喊，便随口应了，然后才望过去，原来是格拉尼正站在那个大冰柜前朝自己笑嘻嘻地招手，想来又是早在她出声应答前已叫过了好几遍。
“我拿点饮料，你喝什么？”
“都行，你随意。”她按下心头的回忆，暗暗希望自己心底波澜适才并未表露在脸上。
“空弦呢？”
“暂时不用帮我拿，我想先来一点自家出品……”兰登修士从纸袋里又掏出一件东西，却是个袖珍而精致的小木桶。
“呀——！”格拉尼大叫一声，一晃眼便从房间那头冲了回来，速度端的是疾逾奔马，“我在现场抢购失败了呢，原来你这里还有……”
紧接着，她又拿手上的其中一个易拉罐敲了自己一下：“瞧我说的这话，你是正主，当然得有。”
“嘻嘻嘻，欧厄尔先生说这一波宣传成效不错，特地给我留了个样品作纪念。虽然兰登修道院的啤酒质量肯定是没得说的，但现场观众的购买热情居然如此高涨，仍是让我和姐妹们都大开了眼界呢。起初我还悄悄嘀咕啊，几口就能喝完的这点量，花大成本做个高度还原的木桶来装它，真的值得吗，但后来好像有点明白了，他们中的很多人，似乎更看中这件商品的收藏属性，而不是它本身到底装得下多少酒。唔，只要是能让大家越来越接受兰登出品的这个招牌，用什么形式我觉得都没关系啦，不过，果然还是很希望，人们在认为修道院样式的复古酒桶是个很酷的摆件以外，也能在尝过内容物之后就打从心眼里爱上我们兰登的啤酒呀……”
空弦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迷你版酒桶，忽地如梦初醒般猛然抬头：
“呀，光顾着唠叨生意经了，格拉尼刚才不是说没买成？送给你。”
“可这个是你的纪念品吧？不要紧的，博士说已经另外帮我订购了第二批的出货，这一份还是空弦自己留着吧，意义非凡呢。但是——等过两天我收到货了，我要空弦给我的木桶上签名！”
“啊哈哈，好的好的……”
谈笑间三人围桌坐下，播过唱片，又闲谈了几句，便拿起麦克风准备正式开场。空弦递上平板，邀斯卡蒂先点歌，此时她实已渐感倦乏，与友人相聚固然欣喜，身体却是懒懒的越发不爱动弹，但是既然来了，也不好扫兴，只得接了过来，随手选了一曲轻缓小调。
接着另外两人也各轮流唱了三两支，然后格拉尼定要她再来一首，斯卡蒂不忍拂其意，又想着每人至少各应承一回也是理所应当，但在这之后，便再三推说只想歪在一旁喝点东西当个观众了。二人知她向来性子，也不再坚持，于是自去点唱，间或喝着饮品说说笑笑，斯卡蒂便在旁挂着恬淡微笑安静聆听。
先前，格拉尼从冰柜里给她拿了一罐球球果汁，名头如此，它实则属于酒精饮品，虽说这点酒精灌不醉她，可是……如果她，自己想要“让”自己醉倒呢？斯卡蒂不清楚这种事是否真的可以做到，但她感觉眼下似乎已很有这样的征兆。在朋友们的欢歌笑语环绕下，倚在如此舒适宜人的软座里，相比从前独自发呆时坐在甲板上背靠着的舰岛巨大身影，更加像一个得以藏身的怀抱，更温暖，更安稳，叫她只想就这么软绵绵地醉过去……
或许自己也像圆规那样，越来越依恋现在这个家了吧。这艘舰船是干员们奔波到哪都能回头望见的路标与灯塔，是踏遍荒原仍知道自己有所归处的心灵依托，这里有外出者时常会念念不忘的食物和床，有忠实的战友真诚的伙伴……当然，这话指的不光是眼前这两位热情可爱的朋友，她已经遇过了那么多、那么多足以并肩作战和托付后背的好同伴，尤其是，那一位……
“……斯卡蒂？”忽然，空弦的声音轻轻地飘入她耳中。
“嗯？我在。”
她骤然双目一睁，定了定神，发现左右两人都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音乐不知何时也静了下来。
“你们怎么不唱了？”她的视线迅速在屏幕上暂停的画面与桌上平板显示的内容之间转了一圈，“继续啊，不是还点了挺多的？”
“你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吧？”格拉尼歪头探究地观察着她的脸，一向灵动的紫眸此刻一瞬不瞬。
“只是太放松了而已，我一向慵懒，你知道的。”
“不要勉强呀，刚才斯卡蒂自己还这么和博士说的呢。”空弦又道。
“没有勉强，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很舒服自在，不然我怎么会懈怠到差点睡着呢。”提到博士，她不禁又悄悄握住了手腕上的新礼物，“你们接着唱，不用管我，由得我在这懒着。”
“可是，那样不会吵到你吗？”格拉尼终于又眨了眨眼。
“不会，想唱多大声都行，反正房间不是隔音吗，尽情唱，我要是想睡，哪怕有天灾级的雷暴在耳边也不受影响。”
“真有那种事情就不光是噪音影响的问题了吧……”黎博利与对面的小马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反正博士也还没来啊，总得边玩边等。不用担心我，真的。”
“好……吧，那你盖上我的披风，别冻着了。”空弦说着便要解开搭扣。
“不用，我不怕冷，而且我喜欢看它披在你身上的样子。”斯卡蒂连忙伸手阻拦。
“那就这样好了，她披着你也可以盖，反正这件披风很长。”格拉尼不等她再说什么，已帮着空弦一起将下摆铺在了她胳膊和大腿上。
“……谢谢。”她又淡淡地微笑了，对着她的朋友们发自内心地微笑，“现在这样我很开心，还很……放松，所以，你们也……请接着开心地放松自己好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斯卡蒂的声音已降得极低，最终归于寂然。

据说，当你在梦中自行意识到这是梦时，就会马上醒来，因此它可以当作是噩梦缠身时用于摆脱困境的不二法宝——前提是其时还记得起这回事。
但要是这个梦太好太值得享受，又该如何保持不醒、好让自己尽可能久地做下去呢？这大概仍是个目前人类未能得解的难题。
以及，假如现实与梦境已经融合交错，那要怎么分辨呢？
上述这些过往博士与她在闲谈时天马行空的无聊讨论，斯卡蒂此刻实际半个字都没想起来，人要理清自己从睡着到清醒状态转变一刹那的思想活动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不管怎么说，她最终离开了那片混沌，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处、先前在做什么。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醒了？”
“来了？”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为这毫无意义的废话。
对望了一会，斯卡蒂的视线又落到披在自己身前的制服外套上，这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原先那件披风的主人及其同伴显然都已离去，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与博士两个人。
“你穿回外套吧，我都说了我不会冷。”
“言不由衷，明明就很舍不得我的气味，我把它拿回来的话，不就只好亲自扑上去紧紧抱住你了？”博士坐在一旁，看着她只管笑，“就算没人没摄像头，这也属于公众场合，还是该庄重一点不能太轻薄，就这么挨着坐一坐挺好……”
“别在那自说自话。”斯卡蒂把外套往他脸上一罩，“谁舍不得你气味了。”
“你睡着的时候手可还一直放在这上面。”博士拂开制服，笑嘻嘻地指了指她的新手链。
斯卡蒂一时语塞，但她当然打死也不要承认自己正是因此才越睡越舒心，只得换了个话头：
“你轻薄的时候还少吗，怎么又突然转性了。”
“自己房间里的事不算，在外面可从来没有，你摸摸良心说句公道话。”
“那就是整天假装要有。”
“因为你的反应让人百看不厌啊。”
“……你好烦。还好意思说呢，明明答应了很快就回来，结果叫人家等得都睡着了，现在还那么多话……”再度被噎住的斯卡蒂气哼哼地给了他一个肘锤。
出乎意料的是，博士这下却敛起了惯常的调笑神色，既不辩解，也不再逗她，只是诚诚恳恳地凝望她的脸：“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又没有真的怪你，知道你忙了又忙很正常……”
斯卡蒂无奈地暗自叹气，这人整天不按常理出牌，倒让她觉得自己才是更泼赖的那一个。
“撞痛了吗？”她侧过身来，怜惜地抚摸着博士胸口，也不再在乎这样的动作在外边会显得过于亲昵。
“不会，你要是真使劲，我哪里还有命在。”他轻笑道，指尖也抚上了她发际，“是我不好，你受累了。”
“这有什么累的，不就是等你等上个把小时……”她移开目光，免得再这么四目相对下去就会忍不住想吻他。
“两小时三十六分，我迟到的总时长。”博士柔声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次任务又不眠不休了多久，嗯？有没有打破之前像个泥头车一样从米诺斯附近一路碾到盐风城那回的记录？早知如此散场后就该直接让你回宿舍，或者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去……”
“你才是泥头车，和你在一块那么长时间了，到底有没有哪一天是能连续二十四小时不损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一直碾到盐风城只是到了老何塞门前……不是，谁跟你纠结这个。”斯卡蒂拿起桌上的易拉罐晃了晃，里边的球球果汁还剩下大概一两口，“我们任务报告都还没交，你怎么知道什么情况。”
“你的睡颜很美，但如果一连二十多分钟都直勾勾盯着不动，我会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博士拿过果汁自己仰脖喝掉，又将一杯清水塞在她手中，“闲坐的时候翻查一下奥利弗发回的那几段联络记录，结合其他已知信息，可以推测出个大概。”
“你这种推测能力才更加变态好吧……”她慢慢地抿着温水，感受着它带来的由内到外的暖意，“我睡了二十多分钟？不对，那时你还没来……半小时？一小时？”
“不止，我到的时候格拉尼和席德佳还在听歌聊天，于是我们又玩了一会，然后她俩才告辞。”
“那你有唱歌吗？”斯卡蒂眼神一动，放下水杯。
“嗯，她们想知道我是怎么尝试冲榜的，我就稍微示范了一首。”博士又微笑起来，“你睡得真的很沉。”
“那是因为……在这个家里，在……你的陪伴下，会让人，再松懈不过……”她举起左腕，对着环绕其上的金属饰物轻轻一吻，然后抬头望向他，“我也要听。”
“不要了吧，你现在该马上回宿舍接着睡觉，再说那两位的玉照刚重新挂好呢。”他往墙上一指，“我可不想转眼又多修几个画框，否则可露希尔真得朝我龇牙了，别忘了她也是血魔。”
“我不管，哪有约了人家来K房不唱歌就走的。”斯卡蒂偏过身体，往他胸前贴得更近了，“要听。”
“……”博士的呼吸明显滞住了一瞬，随后压抑着缓缓出入的气息也变得清晰可闻，“鲸啊，这样太犯规了……”
“那也是你不讲理在先的。”她咬起了下唇，神态益发委屈。
如果此刻可以抽出一个还能保有思考功能的分身，博士或许会想要开始分析：这是如何做到的呢？造物者为何赐予女人这样的能力，无论事实如何，随时理直气壮——但这真的能称之为气壮吗，明明语气又是那样的软糯……而且如果这种毫不退让的坚持该称之为刚硬，它为何还同时具备了缠绵得足以将人整个融化的至柔，她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种奇妙的共存？就在这一刻，这一秒，面前那微蹙的眉头与撅起的樱唇，都正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神气，诉说着她的责怪与不满，可与他目光正面交锋的那双如红宝石般通透的眼眸中，却又绝无真正的愠怒，唯有如水的柔情，深得足以将他溺亡。
但是他当然没有这种分裂出另一个理性的存在的能力，在刹那间的静默中，对着与自己的脸孔已经近在咫尺的那副娇嗔面容，博士只是一度本能地想闭上眼睛，好从这绝色诱惑的魔力中挣脱——然而这一瞬已被牢牢吸附的他甚至连闭眼的能力也失去了。事实上，他不会挣脱，也永远无法挣脱，他的全部身心，都只想向着她这片深海的中央永久地陷落。
隔了好一会儿，用尽毕生毅力才克制住没有当场吻下去的博士总算能让僵直的身体稍松弛下来，又过了几秒，喉间咕嘟了一声之后，他终于再度开言，嗓音低而轻柔：
“好～～你这样的要求，我何曾拒绝，怎能拒绝……”
“有时很难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在有意骗人家多一点对你撒娇，哪里就有那么夸张的杀伤力了……”她嘀咕着扭开脸，想要探过身去够桌子另一端的平板与麦克风。
“这一份质疑，值得我生气了。”博士把她身子扳了回来，现在换作他在皱眉了，“你的手刚才不是还放在我胸口？难道没摸出我心率的变化？”
斯卡蒂怔了怔，然后手掌重新按上他前襟，上下一阵揉搓之际，弱弱地加了一句：
“我错了。”
“啊——”博士猛地往后一倒，仰天长叹的同时，一只手掌也啪地拍上了自己额头，“罢了，罢了，不说了……反正怎么样都是你赢……”
“我又怎么了嘛。”
“没有，你没怎么，是我错，是我错啊，哎……”
博士的手连同他一只眼睛也盖住了，现在斜斜地瞟向她的是留在外面的那只，眼神里无奈又好笑，然而底色永远是对她的无尽柔情。
“啊？我有那么蛮不讲理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博士短促地低声笑道，如同轻叹，“我说的是，只怪我自己甘愿如此，你撒娇也好，道歉也好，生气也好温柔也好，对我都是一样的，是我自己要受你影响要沉湎其中，所以错的是我，和你实际怎样都没有关系。”
“说得人家都要无所适从了……”红眸上方的长睫毛忽闪了两下，她又不自觉地咬起了嘴唇，“那我到底该看还是不看你、碰还是不碰你？”
“当然要，都要，我又不是时时都容易失控。”他吁了口气，重新坐直身子，双手交叠着将她十指都握在掌中，温柔又认真地望了她好一阵。
“斯卡蒂，我对你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你。无论你要嗔我疼我，爱我怨我，怎样都好，你心里怎样想，就由得你身体怎样做，发于真心，溢于言表，自然而然的就行，别再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去强行改变自己折磨自己。”
斯卡蒂深深地回望着他，她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博士也不是第一天这么说了，他只是再重复一遍而已，实际他也清楚，她已经在这么做了，从那似乎已是恍若隔世的很久以前开始，直至现在，她都在这么做，以后也一样。
“我爱你。”她最后轻轻说了一句，即使明知这又会增加博士恪守他内心原则的难度，因她这一秒就想这么说。正如她先前去撒娇，去认错，去捶他瞪他还是怜惜他，全都是她那一瞬不假思索的表现，都出自心底对他这份爱意的驱动，而如此对他毫无保留地依恋，总让她感到无比满足。
博士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然后仍维持着那个淡淡的微笑。
“我想抱一下。”他低声道。
“嗯。”她慢慢靠了过去。
于是他们轻柔地相拥了片刻，环住她身体的双臂斯文得像是在抱一件稍一出力就会碰碎的稀世珍宝，但此时这份若即若离的克制所传达的爱意，却比那种力道大得能令人窒息的紧紧拥抱更清晰。
很快，博士松开了她，朝她又笑了笑，便伸长手臂取过操作平板。
“你这个人实在很奇怪，一时行迹放浪近于无赖，一时又好像正经得要死。”斯卡蒂轻轻靠上他肩头。
“除了我们自己屋里，在罗德岛上其他任何地方，安全红线还是划得高一点为妙，否则一步步退让下去，总有一天彻底崩盘，我又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公私不分的混蛋。”博士点开了曲库界面，随意划动着屏幕，“你想听什么？”
“听你是怎样冲榜的。”
“不是吧，又来？不行。”
“她们俩都可以听，凭什么我反而没这待遇！”她柳眉一轩，小嘴又嘟了起来。
“我现在中气不足，而且我跟你说啊，别的也就罢了，这个事你撒娇只会起到反作用，刚才那一轮就已经被你弄到好像力气被抽光了一样，到现在全身还软着呢，除了——”
“你再说下去——！”
她触电般地弹了起来，但在想要伸手死死地捂住他之前，却又反应过来——这个已经自行将嘴巴像拉链一样关上、正抿着唇窃笑的该死的家伙，压根就没打算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斯卡蒂深吸了一口气，又从鼻间重重地喷出，“好好好，又让你成功一回。”
“你要是没那么害羞，那有很多回根本就不存在。”博士又变为咧嘴而笑。
“不想理你，可恶……”她嘟囔着拿起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还是在梦里可爱多了，要唱就唱一点不磨叽……”
“你梦见我给你唱歌？刚才睡着的时候？”他眼神闪了一闪。
“唔——！”斯卡蒂从紧闭的双唇间应道，捎带横他一眼。
博士对她凶巴巴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笑得更温柔，语气也更软：“我唱了什么？”
“嗯……”
她望着天花板那头，努力试图回忆，浑忘了要继续对他故作生气。但通常人们所做的梦本就混乱而模糊，且隔了这么久印象中还能剩下的有用碎片更是殊为有限，她已经想不起具体情景，也不记得博士是在何时如何出现，如同指间细沙般流走的记忆在紧握的掌中仅存的那一点点，是他低声吟唱的词句，残缺不全，而又情致缠绵。
“感觉像是……空弦的新歌……”斯卡蒂慢慢地开口，“不是登台表演时那首，另一首，嗯——嗯，应该是那个，但是……不对，歌词……歌词我记不清楚，但总觉得和我们播放唱片时听到的不太一样……”
博士又发出一声短叹般的轻笑，然后他伸手与斯卡蒂相握，并在她疑惑转头的对视中含笑沉默了几秒，才道：
“那大约是因为，在看着你沉睡的时候，我的确哼唱过这首歌。”
“啊？”
“但是，歌词我擅自改动了。”
“……啊？”
“呆虎鲸。”博士轻柔地刮了刮她鼻子，扔开平板，然后拿起麦克风，“没得伴奏，清唱吧。”

♪天地茫茫 常言道 人生如逆旅
♪缘分无非 风中柳絮 偶然而相遇
♪相遇以后 转眼离去 还是结为伴侣
♪未经风雨 何以笃定 终止或存续

♪前尘如烟 都随风 消散在过去
♪纵然留下 些许痕迹 无忧也无惧
♪无惧前路 无忧往事 只因身边爱侣
♪闲来回首 不见疑虑 尚可作笑语

♪毕生所爱 因缘何在 并非靠上天安排
♪相互依赖 恒久忍耐 日夜的关怀
♪同担祸福 同甘共苦 同行奔赴未来
♪心之所系 翻山过海 此情永不改

♪蜉蝣天地 叹此生 未必有壮举
♪幸得知交 虽有坎坷 总算可相聚
♪相聚合欢 离别磨难 同为壮阔诗句
♪如今相对 无限感慨 唯有歌一曲

——正文完毕——

作者又注：最后这首词，实际并非本人凭空而作，而是有曲可依、唱得出来的。为了便捷地向读者展示其旋律，我发了个示意式视频在b站。
链接在此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a41177RZ
总之就图一乐=w=

补充：差点忘了加一句，文中提到的小铃兰邀请斯卡蒂的梗，出自官方所发布的一个小剧场，b站有熟肉。
熟肉链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rq4y1w7SM
（虽然视频并不能实锤真的是铃兰智钓斯卡蒂，但不妨碍我觉得这样理解很好玩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