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打算将它们写出来,我不是乔迪,也没有比他更不凡,只能少少写一点。
因为随手随性,没有修改也没有太细究,就当是灌水了。
黑色的怪物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阿戈尔人,有些不能理解简单语句中的深层意思。
医生的命令是把这个人带回来,但很明显现在的阿戈尔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打算配合的意向,M3对这样的事并不陌生,反正之前那几位表达了抵触情绪的客人被打昏之后都表现得挺老实。它正打算熟练地舒展漆黑的肢体,给这位阿戈尔人一点小小的劝诫,突然感受到了凯尔希的命令。
乔迪心有余悸地看着M3离去,那怪物会喷出火焰的口中发出不满的低吼声,跳进海浪中不见了踪影。绽放在水面上的硕大水花说明M3离去的姿势并不优美,乔迪连忙抓紧小船中央的桅杆,这才没有被单薄的船只如同颠勺一般甩出去。
等到这只年迈的帆船喘息着冷静下来,他这才开始计算风向与海里,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航行方案。在伊比利亚之眼的操控台时,他将目的地的坐标牢牢记在了脑海里,好像这么做就可以在接下来的某个时候起到一些作用——就像那些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彼时记忆的细节在关键时刻浮现出来,成为破解谜题的关键。
乔迪并没有幻想自己会成为那个无所不知的侦探,他宁可自己是侦探身边那个智力低于读者平均水平的助手,哪怕整个故事只有一个瞬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也会成为对所有人、对整件事都有帮助的人。
他用纤细的手指沾了些许海水,在干燥的木板上划弄着,视线里唯一能看到的东西只有背后的伊比利亚之眼,在双月勉强穿过黑云的少许亮光中展露出它古老的轮廓。
“幸好还看得见你,灯塔。”乔迪心情复杂地望着远方的硕大身影,像是回到了故乡的广场上,广场雕像拙劣的模仿并不会触怒这座雄伟的灯塔。他利用那座塔与双月大致的位置判断着方向,转动桅杆放下一部分船帆,小心地计算着船只前进的速度。
附近太黑了。
就是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灯塔的意义,以及那些航行在海上的人对灯塔的感情。
黑夜里的航行,实在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方才还能瞥见痕迹的海岸已然溶解在雾气之中,双月被阴云蒙蔽,无法为大地上的人提供一点光亮。
不,不是大地。
一时间,乔迪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词汇可以用来描述当前的处境,“大海”、“海上”空洞无力,“世界”又太过笼统。
他并没有被言语的匮乏困住思绪,而是把更多的感官放在了身下的船上。破旧的船只在固执地前进,乔迪能感受到海面轻柔的起伏,听见船头拨开海浪的少许声响。也许和刚才判断的方向没有差别……乔迪将手放在桅杆上,感受船帆的振动,并没有异样的感觉,现在的风向正好。他没去想如果方向不对,或者说这风无声无息地偏转方向会怎么样,就好像侦探的助手永远相信着侦探能够破开迷雾。
乔迪没想到,那些在书上看到的航行技巧真的有一天会有用,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他当时记下愚人号坐标时的心情。如果这些能有用,哪怕只是一点点用,他都很开心。乔迪有些惭愧,成为让别人需要的人,也许只是一种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自私欲望。
根据大致的计算,他已经前进了五百多海里,但眼前的一切仍旧与这一路上的任何时候一样。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船外面真的还是海么?托举着小小帆船的,不断起伏着发出声响的,也许只是巨大生物的一只手掌,而他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什么也看不见。想到这里他几乎怕地不敢将手伸出船外,直到海浪无意将少许海水溅到他脸上,胡思乱想的心才勉强安分下来。
既然看不见,他索性去想象,这片海就在这里,而他正在庞大海洋的表面上。我在一个不知道有多大的东西身上,离最近的陆地有五百多海里,而这个大得超乎想象的东西里面,不管有什么我都看不见。雾气里的恐惧渗入他的皮肤,揪住他艰难跳动的心脏,平静海面下仿佛有黑影拂过,仔细看去甚至无法确认刚才看到的地方是海面。
不行,不能想这些。他从没想过,一个阿戈尔人会在海上害怕成这个样子,如果让蒂亚戈叔叔知道了恐怕会笑话他,或者沉默着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还有那个叫极境的
大帅哥
黎博利,他也是伊比利亚人吧,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夜里航行过,有没有也害怕过潜藏在海面下的惊骇之影?
或者只是单纯害怕这片海,仅仅只是因为它广阔?
要是没做到,至少没人会笑话我,也没人被我拖累吧。
又前进了两百海里,他想象的灯火通明的黄金大船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声音也没有,有的只是庞大洋流的轻微呼吸声。他终于要面对那个最不愿意想象的结局——孤身一人漂流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没有补给与设备,没人知道。
乔迪在想,助手打开门发现侦探不再回来的时候,也会有这种迷茫与孤独感么?
他想去回忆之前的航行是否有哪里出了问题,也许是书上的方法并不对,突然又意识到即便找出了这些错误,也没机会告诉其他人了。乔迪盘腿坐在船里,身子随着浪花轻轻摇晃,他苦涩地笑笑:“别想什么航行技巧了,搞得好像一点也不慌一样。”
是啊,现在去想哪里做错了毫无意义,那只是在掩饰心底的慌张。可是表现出绝望惊恐也毫无意义,倒不如说那样做更像是一种表演。
就像人死前必然要表演的那种挣扎。
没有意义了,什么痛哭流涕,垂死挣扎,书里那些人在生命逝去时的行为,在现在的乔迪看来充满虚伪。这个时候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做什么都只是表演性质,学习那些灯塔的操作是没意义的,惦念父辈的宏伟计划是没意义的,记忆愚人号的坐标也是没意义的。
这就是,普通么?
乔迪想着,还好没让凯尔希医生上船,至少自己没害了别人。这一点小小的慰籍成为了现在心里唯一的光点,他满意地躺倒在船里,最后看了一眼无星无月的夜空,微笑着合上眼。
黑色的宽边帽子从海面上浮起,穿着猎人服饰的修女抓住了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