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丝x乌有/克洛丝x左乐】恭俭让（正文完）

车厢倏地变得一片漆黑，小小的白色灯光在车窗外飞速后退、连成一条模糊的线。八九秒后，阳光再次照了进来，卡特斯姑娘把胳膊撑在窗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小桌上的几张纸牌。
“不对吧，小乌有，”克洛丝抬起头，“你是不是趁着过隧道的时候换牌了呀？”
“哪……哪能呢，恩人您这就不懂了，在下分明是读出了您心里选的那张牌，把它给变没了，”乌有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表明自己并未藏牌，“您看这桌上剩的几张，是不是没有您一开始想的？”
克洛丝俯下身子盯着桌上的牌看了几秒，又盯着乌有墨镜后的小眼睛看了看。
“可是，剩下的这些牌，和一开始的也不一样呀？你看，原来桌上没有K的，这张K是哪来的呢？”克洛丝拿起一张牌举到乌有面前，而后者的脑门上已经出了汗。
“哎哎，这……恩人哪，天机不可泄露，所谓看破不说破，这当着这么多乘客朋友，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乌有压低了声音凑到克洛丝耳旁恳求，“到了尚蜀我这生意可还得做哪！”说罢他偏过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本围观的乘客已经走了两三成。
“哈哈哈，这个，在下还得收拾行李，今天就先表演到这，等火车到了尚蜀，列位看官安顿妥当，还请赏脸给在下捧个人场，啊哈哈……”乌有讪笑着收起纸牌塞回口袋里。火车又驶过一段隧道，再度由暗转明时，桌旁只剩下克洛丝和乌有二人。
“恩人哪！”乌有掏出手绢擦汗，眼睛里几乎要挤出泪来，“您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可是一开始确实没有K呀，”克洛丝托着腮帮，眯眯眼不知是在看窗外雾蒙蒙的山还是在看乌有的笑话，“小乌有，下次变这个魔术的时候记得选没那么显眼的牌喔~”
“这这！”乌有几乎要把牙都咬碎了，偏是他没法对这只卡特斯发出半点火来，只能把怨气咽回肚子里，脸上的笑容里满是悲苦，“哎，听您的！”
克洛丝偏过头看向窗外，乳白色的雾霭浓稠得几乎要黏在山上，宛如人间仙境。
“小乌有~”
坐着发呆的乌有被这糯糯的一声喊得一激灵，“恩人您吩咐！”
“为什么要跟我来尚蜀，不留在家里看家呢？”克洛丝伸出手拨下乌有的墨镜，直勾勾地看着那对惊慌游移的眼睛。
“嗨，您不是没来过尚蜀嘛，人生地不熟的，我这些年好歹也算走过南闯过北了，跟着您在旁边做个帮衬，省得恩人您出什么岔子嘛，再说我这流动的买卖，在哪做不是做呢，兴许还能在这学个一招半式的，回去好拓展一下业务不是，”乌有掺着手陪笑，“还有啊，人说尚蜀号称天府，美女成……啊不，珍馐佳肴数不胜数，恩人您忙完了官司，我好带着您好好放松几天，吃点新鲜的。”
“不是因为舍不得我才一起跟来的吗，小乌有~”克洛丝摘掉乌有的墨镜，挂在指尖一圈圈的转，她把身子前倾，秀气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乌有的脸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恩人您这是……哎哎，恩人！这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您过了瘾可得给我留点脸面哪……恩人，克洛丝恩人！我认了，我是舍不得您走才说要一块来的——”
乌有的脸几乎要红到脖子根，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小，撑在桌子上的两只手上青筋迸现。克洛丝把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乌有的眼睛立马瞪得滴溜圆，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一滴滴滑下。
“恩人此话当真？”
“你可要把自己洗得白白的哟~”克洛丝笑着扔下这句话，坐回位子上掏出平板翻阅资料。
乌有将信将疑地看着克洛丝楞了一会儿神，在确定自己无法判断这只卡特斯所言真伪之后，他只好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看着云雾之中险峻雄奇的尚蜀群山。

小陶壶里的茶水滚沸，茶具虽然粗朴，却显然经历了岁月的打磨，摸起来温润趁手，恍惚之间仿佛是在把玩一块美玉。乌有把后背交给强韧的竹条椅，眯缝着眼睛假寐，他手里端着的茶早都凉了，却完全没心思喝。
“嘶——轻点儿姐姐，我耳羽短，可别一下子捅到耳膜里了……”他紧张地示意技师暂停服务，稍稍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乌有哥，不舒服吗？”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位青年睁了睁眼，伸手打了个响指，“换你们最好的技师来。乌有哥你别介意，这里好的技师都被约得抽不开身，要是她们采得哪里不合适了，你就直说，不用跟我客气。”
“小乌有他才不是因为采耳不舒服呢~”坐在乌有右手的克洛丝笑着把头转向乌有，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惬意，两位技师分别负责她的两对耳朵，采耳棒上的白色绒毛与卡特斯淡黄色的长耳朵相互应和着摆动，煞是好看。
“恩人说得是，我是一路舟车劳顿，有点头晕罢了。左公子安歇着吧，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劳您费心。”乌有打着哈哈摆手，暗地里却几乎要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左公子正讳左乐，是尚蜀一家龙头企业的少东家，克洛丝这次来料理的官司就是他们家的，左老爷为了锻炼接班人，授意左乐全权负责与克洛丝对接，左公子自然不能丢了家族的脸，甫一接到克洛丝二人，立马就带他们去了江边最富盛名的一家会所去做采耳。
“咳，不过左公子果真好雅兴，公事不公办，先带我们来享受一番，这传出去恐怕不好听吧。”乌有把凉了的茶抿了两口，慢条斯理地张了嘴。
“乌有哥有所不知，家父嘱咐过，不能一上来就板着脸谈生意，这不是我们尚蜀人做事的风格，”左乐摇摇头，“再说，以克洛丝姐姐的才学，区区一桩小官司，想必费不了多少工夫吧，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此时不养精蓄锐，法庭上怎么一招制胜呢？你说是吧，乌有哥。”
“哎，左公子所言极是……”乌有端起茶杯要喝。
……等会儿，克洛丝姐姐？
一口凉茶呛到嗓子眼儿里，乌有猛烈地咳嗽起来。
左乐起身要扶，克洛丝不慌不忙地摆了摆手。
“小乌有，不要太激动喔~”她仰起头，技师精湛的服务让她的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小左乐~尚蜀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能不能带我们去转转呢~”
“有有有，城里城外有大小公园、山林景区，还有数不尽的戏园牌馆，克洛丝姐姐想去哪玩，我这就安排他们去准备。哦对了，尚蜀美食数不胜数，克洛丝姐姐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决定哦~”克洛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话分明该是恩人对我说的！
乌有悲愤欲绝，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水一滴一滴地洒在他的裤子和脚面上。他必须出去冷静一下，再看着左公子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蛋，他怕自己干出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来。
刚想起身，乌有又把屁股牢牢楔在了椅子上——他可不能放这位左公子与克洛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乌有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左公子会搞排场。废话，他都快把“我喜欢克洛丝姐姐”写在脸上了，以这位阔少的性子，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摆摆谱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但他没想到左公子的排场这么大，三个人，吃一锅直径超过半米的麻辣火锅。乌有在心里亲切地问候这家店的老板，哪有这么不会做生意的？这么大的锅，菜夹进锅里一不留神就这辈子也甭想捞出来了，打算让我们涮什么，涮整条的活鱼吗？
“克洛丝姐姐，来，”左乐把漏勺从锅里伸出来，勺子里是烫得微微卷曲、恰到好处的毛肚，上面还挂着令人垂涎的红油，“这是尚蜀最负盛名的顶级毛肚，精挑细选之后，一整头牛身上只有不到二三两，吃起来爽脆弹牙，快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喔，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克洛丝伸出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来吧，克洛丝姐姐小心油溅到身上，”左乐小心翼翼地起身，亲自把毛肚夹到克洛丝碗里，“克洛丝姐姐这身衣服这么漂亮，弄脏了就太可惜了。”
好一副翩翩君子相！乌有恨得牙痒痒，这小公子从哪学来这套献殷勤的本事，再看克洛丝那副浑然不觉的表情，恩人哪，您的正主在这呢！别让左少爷的花花肠子给兜进去了！
“果然好好吃喔，”克洛丝尝了尝毛肚，惊讶得合不拢嘴，“小左乐，谢谢你特意帮我涮毛肚~”
“没有的事！”左乐像个被老师点到名的孩子一样立马站直，“只要克洛丝姐姐高兴，别说是毛肚了，就算赴汤蹈火，左乐也在所不辞！”
“哎哎，左公子言重了，”乌有觉得自己再不站起来事态就要失去控制了，“涮毛肚这种小事，怎么能让左公子亲自干呢，”他颇为谄媚地笑着凑到左乐和克洛丝中间，以左乐来不及反应的速度飞快地夺走了漏勺，夹了几片毛肚就伸进锅里，“恩人哪，您没来过尚蜀，我得给您讲讲，这涮毛肚讲究个‘七上八下’，要的就是一个火候，不能太熟了。是吧，左公子？”
他把“熟”字咬得很重。
“乌有哥似乎话里有话？”左乐挑了挑眉，“如果左乐哪里招待不周，不妨明说。”
“哪敢呢，左公子屈尊纡贵为我们服务，在下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来，毛肚，”乌有扬起漏勺，把毛肚夹到左乐碗里，“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左公子啊，这顶级毛肚虽好，却少了几分烟火气，显得高高在上了。在下曾经去过尚蜀不少的苍蝇小馆，左公子若不嫌弃，改日在下做东，请左公子吃碗担担面，咂摸咂摸这下里巴人的滋味儿，如何？”
“乌有哥，莫不是有些喧宾夺主之嫌？”左乐的脸色有些难看。
“诶，左公子这是说哪里话，左公子尽地主之谊，我们是客随主便，”乌有大大咧咧地搂住左乐的肩膀，小公子被这突然的亲昵举动吓得一哆嗦，“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左公子如此好客，我们不回请一下就显得太不会做事了，是吧恩人？”
乌有冲着克洛丝几乎快把眼珠子眨出来了，克洛丝看着乌有带着恳求的眼神，还有左乐脸上尴尬僵硬的表情，把食指抵在唇边思考了一会儿。
“小乌有说得也对哦，让小左乐一直这么破费确实不太合适呢。这样吧，等忙完了案子，我们请小左乐吃饭吧，小乌有负责安排哦~”
“就等您这句话了恩人，”乌有松开左乐，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左公子一表人才，在下三生有幸能够结识公子，我敬您一杯——”说罢，他自作主张和左乐碰了下杯，没等左乐反应就一仰脖干了，把空的酒盅“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你……！”左乐被乌有这顿毫无逻辑的即兴表演弄得完全失了方寸，愣在原地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小乌有，这样不礼貌喔，”克洛丝嘟哝了一句，“你看把小左乐气的，脸都红了呢。”
“……！”左乐被克洛丝说得更是直接脸红到了脖子根。
“哪能呢，在下浪荡江湖随意惯了，左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乌有在墨镜后面朝左乐挤了挤眼，“肯定是汤底太辣了，公子被呛着了才脸红的。这尚蜀火锅啊，吃个微辣尝尝鲜就行了，咱们硬着头皮点中辣还加麻，嘴瘾过了，后半夜肯定没命地往厕所跑。左公子，要不来杯酸梅汤去去火？”
左乐看着乌有不由分说地给自己倒酸梅汤，又红着脸看向笑眯眯地打量自己的克洛丝，憋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出了口气，拧着眉坐回位子上。

乌有坐在写字台边上皱着眉头，看到克洛丝从浴室里走出来立马站了起来。

“恩人哪，这左公子今天是不是有点儿过分热情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

“非什么呀？”克洛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屋里走，“我觉得小左乐挺好的呀，可可爱爱的，嘴巴还那么甜~小乌有不喜欢他吗？”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他……”乌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有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瞧左公子今天这副阵仗，不像是简简单单的请客吃饭。”

“毕竟我要帮他们公司打官司嘛，小左乐对我热情一点也是正常的呀~咦？”克洛丝裹着湿乎乎的头发转到乌有身后，把自己只围着浴巾的身子贴在他的背上，“小乌有，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吃吃吃……吃醋？恩人哪这话可不能乱说，”香香软软的卡特斯姑娘趴在背后，温热的带着水汽的吐息吹在耳边，乌有的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在下跟恩人您有名无实，啊不，连有名无实都算不上，我吃哪门子醋啊我，我那是担心您被左公子钓了，他们贵公子万花丛中过，随便献点殷勤就把小姑娘迷得团团转了……恩人我不是说您跟那种姑娘一样轻浮，我就是觉得——”

克洛丝轻轻解开了头上的毛巾，把下巴枕在乌有的肩窝上，“那小乌有觉得，我跟小左乐合不合适呀？”

“哪有不合适的道理呢，恩人才貌双全，左公子一表人渣……不是，一表人才，您二位那真叫金童配玉女、才子配佳人，要不是不知道左公子生辰八字，我都想给您算算结婚的良辰吉日，”克洛丝湿滑的发丝披散下来，黏在乌有的脸上，他端端正正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墨镜里倒映出克洛丝微带潮红的脸颊，“您要是真有心和左公子作成一对，我二话不说就去给您说媒去。”

“小乌有不后悔吗？”克洛丝悄悄把手伸到背后。

“不后悔。”乌有咽了口唾沫。

“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乌有眼一闭心一横，重重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动静，身后卡特斯姑娘的触感变了，好像少了点什么……

软乎乎的，在他的背上蹭了蹭。

乌有赶紧闭上眼睛。

“那，我就去找小左乐，问问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咯~”

克洛丝从乌有的身上离开，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恩人，”乌有的声音有些犹豫，“此话当真？”

“什么当真呀？”克洛丝顺着乌有的力道一拧身，又压在他背上，用另一只胳膊环住了他的肩膀。

“您对左公子……当真动了心？”

“我不知道呀，反正小乌有也不喜欢我，我看小左乐挺好欺负的，选他做男朋友也不是不能考虑喔~”

“我——”乌有几乎要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嗯？”克洛丝把脸颊轻轻贴在乌有脸上，“小乌有~‘我’什么呀？是不是喜欢我呀~”

“——我哪能跟左公子争呢，我这浪荡江湖的，活一天是一天，您真跟左公子成了一对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使劲咳嗽了一声，在最后关头改了口。

“啊~”克洛丝捏了捏乌有的脸，“真没劲，如果小乌有承认了的话，我还打算直接跟小左乐说我有男朋友了呢，既然如此那就算啦~明天小左乐还约我们去听书呢，不要睡太晚喔，小乌有~”

他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着镜片上映出女孩光洁的后背和两条长腿，以及……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乌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偷瞄一眼，克洛丝却十分利索地把灯关了。

乌有叼着牙刷出来时，克洛丝已经蒙着被子躺下了，两只长耳朵耷拉在被子外面，同样伸出来的还有抠着被沿的几根手指。他把手伸到克洛丝的耳朵上方，想摸摸却又怕这姑娘突然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小乌有我就知道你想对我动手动脚，于是又灰溜溜地把手缩了回去，走进卫生间继续刷牙。

“君子成人之美，是吧，左公子？”乌有吐掉泡沫，对着镜子苦涩地笑了笑。

哒、哒、哒哒哒哒……啪！

“世上只道神仙好，就是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有，孝顺儿孙谁见~呢？谗言几句，书归正传，这部书名叫蜀都梦，为啥子要说个蜀都梦喃，又叫痴情梦，因为在尚蜀做的痴情梦……”

左乐不知是不是真的听了乌有的建议，约了克洛丝来一家不大的茶馆里面听散打评书。说书的老伯头发不多，穿一件白绸长衫，外罩藏蓝马褂，小方桌上摆着一碗茶水一块醒木一把折扇，说起书来怎一个滔滔不绝了得。

“小左乐，这位老伯是在说乌萨斯语吗？”克洛丝端着茶杯聚精会神地盯着说书人，两只长耳朵竖得笔直，“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呀？”

“这是尚蜀方言，克洛丝姐姐听不懂也很正常，”左乐悠哉地抿了一口茶水，“这间茶馆是附近居民常来消遣的场所，茶叶好，书也说得正宗。如果克洛丝姐姐不喜欢的话，附近还有座戏园子，可以去看看蜀戏变脸。”

“哎~不用劳烦左公子了，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我看这小茶馆不是蛮接地气的嘛，”乌有学着左乐的样子端着茶杯，煞有介事地用杯盖扫了扫水面，“左公子果真好品味，出手就是顶级的文君绿茶；这说书人也是口齿伶俐不疾不徐，尚蜀口音颇为对味儿，一听就是本地的老前辈，不赖不赖。”

“乌有哥，听得懂尚蜀散打？”左乐很是吃惊。

“略懂略懂，”乌有喝了口茶，舒服地倚在藤椅上，“蜀都散打、灰齐评弹、燕丹大鼓、津门快板，在下都学过一点，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嘛。”

“没想到乌有哥见多识广，左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了。”左乐恭恭敬敬地朝乌有抱拳施礼。

“小乌有会的可不止这些喔，”克洛丝听不懂评书，索性参与到二人的闲聊里来，“他还会手机贴膜、烟酒回收、厨房清扫——”

乌有赶紧伸手捂住克洛丝的嘴巴。

“都是副业，没事学着玩的，”他打着哈哈接过了话茬，“真要说会的，那还得是戏法魔术、卦问吉凶哪，”说着，乌有神秘兮兮地搂着左乐的肩膀压低了身子，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姻缘桃花、终身大事，在下也会粗浅算些，不过左公子，应该不信这旁门左道的事吧？”

“姻缘……”左乐下意识地朝克洛丝看了一眼，“乌有哥，这东西灵吗？”

“别‘吗’呀，我跟您说，这算卦讲的就是一个心诚则灵，您要是真心实意，那可是卦卦灵；不然就是半仙老道，算出来的也都是虚的假的。”乌有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左乐的肩，满脸的严肃。

左乐有些心虚。他订这家茶馆的时候没问今天说的是什么书，现如今听着老伯滔滔不绝地讲这部《痴情梦》，左乐越听越觉得巧合，这一切简直是在向他暗示什么。他抬起头偷偷看了看克洛丝，却发现克洛丝也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方向，左乐的心立马急促地跳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赶紧收回视线，把头扭向乌有这边。

“左公子，意下如何呀？”乌有不紧不慢地开口。

左乐的心跳仍没有平静下来，他抿着嘴唇定了定神，犹豫着凑到乌有耳旁，“乌有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算算姻缘，随、随便算算就行，我只当个玩乐就是。”

乌有把椅子调了调方向，坐得离左乐更近了些，他盯着左乐游移不定的眼睛看了片刻，闭上眼掐着手指嘀嘀咕咕起来。

“怎么样？”左乐听着乌有念叨了半分多钟，焦急地往前探身。

“嗨呀，左公子！”乌有很是激动地拍了拍左乐的双肩，刻意压低的声音无法掩盖其中的兴奋，“公子近日桃花旺啊，依在下看来，当是已经遇到意中佳人，倾心不已了？”

左乐干咳了一声，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和乌有耳语了几句。

“嘶——”乌有显得颇是为难，他越过左乐看了看克洛丝，又把头埋下来和左乐低声嘟囔，“公子这段桃花虽然命中注定，可也多变易逝，稍有不慎，便是指间沙水中月，留不住哇。”

“那怎么——”左乐一心急，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这白龙寺以前叫富源寺，这富源寺怎么来的呢，那就得说说这富源公……”说书人听到台下的小小骚动，拾起醒木不轻不重地在桌上拍了个花板。

啪哒哒哒。

“那怎么办呢？”左乐赶紧压低声音，急切地看着乌有。

“左公子是明白人，我就把话跟您挑明了说吧，”乌有看起来胸有成竹，“公子的姻缘就在您身旁坐着呢，诶，别回头，这姻缘能不能作成，公子只能行顺水推舟之事，只有姑娘当真倾心于公子，两情相悦之处，大功才能告成，否则再多殷勤工夫，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左乐惊愕地看着乌有，自己的所有心绪都似乎都被这个神秘兮兮的男人读透了，他喝了口茶舔了舔嘴唇，抛出自己的最后一丝疑虑：“那乌有哥你……”说着，他朝克洛丝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在下不过一江湖浪子，跟在克洛丝恩人身边是报救命之恩，顺便做点小生意赚个馒头钱罢了。公子和克洛丝恩人天生一对，您有心向明月，我哪能占着地方不挪屁股，您说是不是。”乌有谄媚似的笑着。

“乌有哥果然君子风度，”左乐十分钦佩地抱拳，“可我怎么知道克洛丝姐姐她对我……”

“这简单，一会儿我……公子只需……克洛丝恩人自然会……到时候公子……这样一来，便可……”乌有仔细给左乐出谋划策，未经情场的小公子听得眼睛都直了，张大的嘴巴许久没有合上。

“小乌有，你们在聊什么呐~”克洛丝左听不懂评书，右听不见两人密谈的内容，感到有些无聊。

“啊，没什么，左公子刚才跟我商量，要请恩人您去泡温泉呐。”乌有满脸无辜地看向左乐，左乐则红着脸微微点头。

“温泉？”克洛丝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摸不着头脑。

“是啊，左公子说了，尚蜀的高山温泉出了名的舒服，能够舒筋活血、养气归元，还有各式的spa按摩，那是说不出的舒服哇！”乌有的眼睛里透出向往，“恩人哪，左公子盛情难却，我看我们要不……”

克洛丝沉吟了片刻：“可是我觉得小乌有的spa技术已经很好了呀，我不想去外面做spa喔。”

左乐愣了几秒，随后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乌有。

“误会，左公子，那都是误会，恩人她说着玩呢，她那是答应您去泡温泉了！”乌有赶忙摆手，“您别瞪着我啊，我可全程闭着眼呐，但凡有半句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浑身生疮不得好死！”

天花板上吊着几盏日光灯，忽明忽暗的灯管下面，卡特斯姑娘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失去了意识。几个蒙着脸的大汉站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不时对着空气挥一下手里的钢管或是棒球棍。

在他们不曾留意的某个通风口里，两双眼睛紧张地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明面上就有六七个人，外面走廊上肯定还有人在盯着，敌众我寡，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啊，”管道里的偷窥者小声嘀咕，“左公子有没有什么道上的朋友？这事警察可能不好介入，找些水面下的人解决反而容易脱身。”

“没有，”左乐叹了口气，“平时我总是不愿与街面上那些人来往，家父总说我不懂处世之道，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想来……乌有哥，你说他们会把克洛丝姐姐怎么样？”

“不好说，看他们的模样来者不善。总之，既然没有人脉那咱们只能公事公办了，等会我溜进去把恩人救出来，您找个地方躲好，确定没人发现之后再打电话报警，我跟恩人一脱身就去找您。”

“可他们要是……”左乐有些不放心，“不行，乌有哥，还是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公子万万不可，我跟克洛丝恩人只是来尚蜀挣钱的，他们没道理为难我们；但公子您就不一样了，这帮人显然是摸清了我们跟您的关系，想通过恩人把您钓出来，如此便可做出对公子企业甚至家族不利的事来。您要是露面了，那就成了自投罗网了，”乌有冷静地把局势分析给左乐听，“所以您得躲着，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但就算你和克洛丝姐姐能逃出来，我们怎么溜出去，”左乐顺着乌有的话思考了片刻，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肯定已经控制了各个出口，就等着我们出去呢。”

乌有沉默了两三分钟，随即拉起左乐就往回爬。

“乌有哥想到办法了？”左乐像是看救星一样看着乌有的背影。

“算是吧。”乌有闷着头在管道里爬，可左乐总觉得自己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笑意。

当天下午，大约两三小时前。

乌有把两只胳膊架在花岗岩的池沿上，从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热气，池水把他的身子烫得都红了。白蒙蒙的雾气覆盖在墨镜上，他把眼镜拨下来，看到朦朦胧胧的身影靠在池子的另一头，好看的橘色头发披散在水面上，隔着雾气看去就像一颗又甜又软的大芒果。

“克洛丝姐姐，泡得还舒服吗？”

乌有听见这个声音，好似芒果上叮了一只绿油油的大苍蝇，惬意的心情瞬间丢了大半。

“挺好的呀~小左乐的脸都泡红了，是不是水温太热了呀？”克洛丝把腿抬出水面，揉了揉小腿肚，“我可能比较喜欢热一点的水温，如果受不了的话，小左乐就换去那边的池子吧~”

“多谢克洛丝姐姐关心……”左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到一边，“我没事，不是很热。” 

“左公子，实在难受可千万别勉强，水温太烫对心脏不好！”乌有赶紧顺着克洛丝的话头往下说，嘴上说着双手就去扒拉左乐的胳膊，同时还不忘瞟两眼那条白花花的长腿。凑到左乐身边后，乌有分明看出他脸上和身上根本不是一个红法，心说左公子您这是又羞又热，熟鸭子嘴硬哪。

“不麻烦乌有哥了，我看你身上挺红的，不如上岸休息一会吧。”左乐拨开乌有的手，摇了摇头。

“在下……”乌有心说我身上还没你脸上一半红呢，再说我上了岸把恩人跟你小子留在一口池子里？以你左公子的性子还不游到人家身边去把水全都喝干了？

“小乌有不怕烫的喔，”克洛丝笑了笑，“我们以前洗澡的时候水温可比这池水还高呢，小左乐就放心吧~”

“……”左乐沉默地盯着乌有。

“恩人您真是的，瞎说什么呢，我哪跟您洗过澡啊，”乌有后悔自己挪到离左乐这么近的地方，左公子一旦气血上涌想把他按进池子里淹死简直易如反掌，“我就在您家借住了一两个月，咱们连吃饭都是各做各的，更别说洗澡了。左公子您可千万别当真啊，恩人那是跟您开玩笑呢。”

“可是咱们出发来尚蜀之前你还给我擦过后背呢，”克洛丝故意拉长了声音，“你是不是记错了呀，小乌有~”

“怎么可能，我上次给您擦背还是月初呢，临走那天我连耳朵都没帮您洗——”

乌有赶忙捂住嘴，某些东西已经要从左乐的眼睛里迸射出来了。

“左公子、左公子左公子……”乌有明白再不想点办法自己是别想活着走出这口池子了，“这是考验，这是对您的考验哪！君子不理非议谣言，区区三言两语就乱了您的心绪，以后跟恩人在一块了听见点闲话您还不得跟人家拼命去呐？再说恩人她就是爱开玩笑的性子，这种说着玩的话您可一撇都不能信啊！”

左乐站起身爬上岸，在身上披了件浴衣，站在岸边看着乌有。

“诶？小左乐不泡了吗？”克洛丝朝左乐招了招手，“要不我们去那边的药浴池试一下？”

“恩人哪，我跟左公子上去透透气，您接着泡，”乌有和左乐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老老实实地爬出池子站在左乐旁边，“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找您。”

“你们两个不要乱跑喔~”克洛丝把身子埋进水里。

乌有一言不发地跟着左乐走进一间包厢，左乐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乌有弯着腰站在一边赔笑，此时的左乐从心上人面前的腼腆少年变成了冷峻威严的左氏集团少主，他用一只手支着腮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嘴巴里吐出杀伐决断的话语。

“左公子，您听我给您解释，我真的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左乐睁开眼睛看着乌有。

“怎么回事啊？哦，您说我跟克洛丝恩人哪，她帮我打过人命官司，我一个江湖浪荡子弟，没钱没势的，还想报答人家，怎么办呢？恩人就说让我住在她家里给她拖地做饭，干个三五年才能还清，您说我好歹也是七尺男儿，若不是克洛丝恩人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我能受得了这寄人篱下的日子？我——”

“我是说，你和克洛丝姐姐，是怎么回事，”左乐的眼睛一眨不眨，“乌有哥，我虽然比你年幼几岁，不像你见过那么多世面，但我能看出一个女孩子喜欢别人时的眼神，克洛丝姐姐看我们两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左公子万不可做此想，克洛丝恩人她行事一向如此，所谓真作假时假亦真，一两个眼神说明不了什么，我看左公子您挺招她喜欢的，不如就像昨天所说的，找个机会跟恩人表明心意……”

“乌有哥！”左乐猛地站起身来，“我左乐不是傻子！如果克洛丝姐姐心有所属，就算我说再多、做再多，即使我把整个尚蜀都买下来送给她，她就会倾心于我吗？！”

“您左氏企业再豪横也不至于包得下整个尚蜀……”乌有下意识地开了句玩笑，“咳嗯，我是说，左公子这么想就错了。在下把话跟您挑明了说吧，我对克洛丝恩人当然也是有意思的，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动心呢，您说是吧？但是在下自知身无长物，让恩人留在我身边简直是耽误她一辈子；反观左公子您呢，您可说是年少有为了，有见识有抱负，更别提家里那么大的产业给您撑着腰呢，别说一位克洛丝恩人，就是整个尚蜀，又有哪位姑娘不会对您这样的才俊动心呢？”

“你的意思是，没了钱权、没了家族，我就一无是处了？”坐实了对方有意和自己争抢心上人，左乐对乌有说话的口气便只剩下了从小培养出的对陌生人的礼貌与客气。

“我的意思是，左公子有意抱得美人归，在下凡夫俗子，没有横刀夺爱的道理，”乌有恭恭敬敬地拱手，“您一句话，我立刻从尚蜀，不，从大炎消失，绝不再和恩人有半分来往。”

“乌有哥，当真要说这么重的话？”左乐的呼吸仍有些急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左公子，您表个态吧。”乌有郑重地点头。

左乐张嘴刚要说话，却发现乌有把头扭向了门外，神色有些异常。

“左公子，这家温泉会所，平日里客人多吗？”乌有压低了声音。

“店里消费很高，平民很少来。”左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地跟着乌有低声说话。

“那就是说，外面跑来跑去的这十几位，应该不是来泡温泉的……”乌有嘟囔着摸向墙边，伸手关了屋里的灯，“门是不能开了，我记得这屋里的通风口还挺粗的，应该够钻过去——”

他正要动手拆挡板，突然愣在原地。

“……克洛丝在哪？”

克洛丝从并不怎么舒服的睡眠中睁开眼睛。她花了几秒钟才从手脚腕处的酸麻感意识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两条破布分别剥夺了她视物和发声的能力。克洛丝只记得自己从温泉里出来，打算披件衣服去找乌有他们，路却突然被几个大个子男人堵死了……她摇了摇发胀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瞧瞧是谁醒了，”一只大手捏着克洛丝的腮帮强迫她抬起头来，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跟你一块洗鸳鸯浴的那位小少爷，他人呢？”

他们要找左乐？克洛丝心里一惊，随即又松了口气，无论对方是寻仇还是谋财，至少这句话意味着左乐现在还不在他们手里。她任由男人掐着脸蛋，心想这几个家伙多半是一群缺钱花的小混混，想拿她去要挟左乐掏腰包罢了，以左乐的性子，估计连看都不会正眼看他们一眼，把钞票甩在地上让他们自己去抢。

男人见克洛丝一声不吭，手里缓缓用力，疼得她差点流出眼泪来，“小兔子，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左家少爷，不怕告诉你，整间会所里都是我们的人，他就是长出翅膀来也别想从我们眼皮底下飞出去！对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给左家打官司的律师吧？”

啪——

“呜！”

克洛丝尖叫着，连同身后的椅子一起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烫。

“呸，”男人一口唾沫吐在她的大腿上，“你不过是左老头雇来的一条狗，也敢在老子们面前装硬气！你以为我们是拿你找左乐要钱的？呸！左家那点钱还不够我们擦屁股使的！今天左乐要死，你这条狗也得给他陪葬！我看那花花公子还跟你眉来眼去的，怎么，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你这小婊子也能把尚蜀一等一的阔少勾搭到怀里？”他掐着克洛丝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又结结实实地在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下手轻点儿，把这张俏脸打坏了，左公子该看不上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声音打趣道，“到时候人家不来英雄救美，就便宜哥儿几个啦！”

房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猥琐笑声。克洛丝剧烈地咳嗽着，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对方知道她的身份，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下来，在事务所听过不知多少次报复律师的都市传说，今天竟然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左乐会来救自己吗？也许他也正疲于奔命吧。克洛丝觉得左乐不会为了她把自己搭进来，他们说得对，她不过是个外人，左乐于情于理都不会来救她。

那乌有呢？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自己被挟持之后，克洛丝最先想到的就是乌有破门而入的画面。虽然听起来和他不是很搭调，那家伙更像是弓着身子举手投降的类型，但克洛丝总觉得乌有会来。即便他嘴上总是说着要把她留给左乐什么的……

如果有命逃出去的话，还是告诉他吧。

“我看左少爷本来也就是跟这小婊子闹着玩的，”面前的男人松开克洛丝的脖子，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倒不如先拿你给兄弟们打打牙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把那小杂种搜出来。”

克洛丝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她有些头晕，不知道有没有出血。男人粗暴地压在她的身上，杂乱的脚步向她走来，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男人火烫的鼻息落在她的胸脯上，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她屏住了呼吸。

“住手！一帮禽兽，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行径，好不害臊！”哐啷一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克洛丝轻轻地松了口气，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解脱般地流了出来。

“你又是哪来的野狗，扰了老子们的雅兴？！”一声话间，八九根铁棍指向来者的鼻子。

“哎哎，各位老爷别激动，有话咱们好好说，在下……一时气血上涌，无意冒犯，冲撞了您几位的好兴致。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啊。”来者低声下气地弯下腰，举手投降。

乌有拱了拱肩膀，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卡特斯姑娘的大腿饱含弹性、带着淡淡的奶香，如果不考虑当下的处境，乌有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躺着。

“小乌有，对不起呀，”克洛丝的声音有些没精神，“把你也连累进来了。”

“诶，恩人您这话怎么说的，”乌有侧过脸来用脸颊贴着克洛丝的腿，“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别说我本来就欠着您的情呢，哪有让您一个人在这受苦的道理。”

“可是……”克洛丝仍然有些担忧。

“您是替左公子着想？”乌有压低了嗓音，生怕被周围的那几个壮汉听见，“放心吧恩人，左公子藏得好好的，我把您救出去，咱们跟他一块溜。”

“我是说，”克洛丝弯下腰，用额头在乌有脑袋上砸了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躺在我腿上呢！”

原本绑着克洛丝的椅子在男人试图强暴她时被折腾散架了，于是他们让她曲着腿坐在地上——至于乌有，他是主动申请躺在克洛丝腿上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他是这么跟歹徒们商量的，除此之外，他还为他们争取来了说话的权利，歹徒们觉得这小子油嘴滑舌的，听听他调戏人质也挺有意思，就同意了。

“反正都快没命了，怎么也得死得舒服点……”乌有小声嘟囔了一句，“咳咳，我是说，地上太凉了，上面容易得偏头痛。恩人您跪在地上腿冷不冷啊，我让他们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给您垫着？”

“冷倒是不冷，就是快要被你压麻了喔，”克洛丝皱了皱眉，“小乌有，你说……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乌有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扭动着身子让自己和克洛丝四目相对，昏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看这几位大哥的面相，不像是闹着玩的，恩人哪，”他吞了口唾沫，“我看咱们也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可惜没来得及把您的人情全都还上，不过能跟您死在一块也算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就是没能成全您跟左公子……”

“小乌有，”克洛丝轻轻地说，“你真的觉得，我和小左乐很合适吗？”

“哪能不合适呢，您跟左公子简直是天作之合，任谁也别想在中间插一脚哇！再说这几天我看左公子对您真挺殷勤的，您不是也老跟他眉来眼去……不是，你侬我侬……也不对，反正就是挺般配的。”乌有满脸的诚恳。

克洛丝没有说话，乌有的墨镜上反射着灯管淡淡的白光。

“放他妈的屁，我当然觉得您跟那小子不配了，”乌有一挺身坐了起来，把克洛丝吓了一跳，“他算老几啊？一个富家子弟，家里有钱有势就能随便勾搭姑娘了？您瞅瞅他那副面犯桃花的嘴脸！一见着您就姐姐长姐姐短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呸！”

卡特斯姑娘静静地听着他咒骂，炎国悠久的历史中积淀的污秽之词源源不断地从这个男人的嘴里流出，此时的他像一只护食的狮子，恣意地张开鬃毛对侵略者咆哮怒吼。乌有骂了几分钟，大概是口干舌燥了，才停了下来。

“你终于说实话啦，小乌有~”克洛丝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在吃醋啦，其实我真的对小左乐没动什么心思，就是觉得你着急的样子很可爱才那样说的。可惜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没机会告诉他咯……”

“恩人哪，如果就剩这几个小时了，您打算做点什么呢？”乌有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的话呀，”她轻轻叹了口气，“大概会睡一觉吧，也许醒了之后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个噩梦呢。小乌有呢？”

乌有没回答，而是一头扎进克洛丝的大腿中间，用鼻子狠狠吸了一口气。

“呀！”饶是克洛丝和乌有相处久了，被他突然一刺激，脸颊也霎时涨得通红，“小、小乌有，你干什么呀！”

“有道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乌有抬起头看了克洛丝一眼，“刀架在脖子上，我可不管您对谁有意对谁无情了，得罪了——”

说罢，他开始用胡子拉碴的下巴在姑娘白嫩的大腿上乱蹭。

“四哥，你看这小子，”看管他们的几个汉子大笑着吆喝起来，“玩得还真刺激诶！”

“让他玩吧，做个饱死鬼也好，反正最后那小婊子还是咱们哥儿几个的，”被叫做四哥的男人摆了摆手，“盯紧点别让他们跑了就行。”

“小，小乌有……快停下来，很痒的——咿！你再这样，我……”乌有亲昵的举动把克洛丝的双腿划出好几道淡粉色的印子，周围的猥琐目光投在身上，弄得她又羞又急，“我要生气了，小乌有！哎呀！你怎么还……你不许伸舌头，我不喜欢你了，小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