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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0字】【莱塔尼亚背景文】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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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章一共19340字,挺多的哈——我反复雕琢人物和意义,希望文章能够打动人心。
          原本其实在写的文章是《仍然存在的凯尔希》,只是在这次莱塔尼亚活动被萨克斯手暴打之后,产生了一个“法术和音乐”的灵感。刚好前些天又看到了一个论文,内容是语言学事业和航空航天事业发展。因此,这个“法师走向宇宙”的故事灵感就被创造出来了。在这期间又反反复复的听一首名为TENSHI NI HEARTBREAK的歌,最后就构思出了这个故事。
          这篇文章写完是在2022年6月21号,之后又经过了三天的修改,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虽说修改花的时间比以往文章短了些,但我还是非常满意的。我想写出的是“执着于不择手段前进,却又留有人性”的人物,似乎是写出来了。
          文章共十五章,十三章加上序和尾声,祝您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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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我听到了观众席第一排,簇拥着选帝侯的几位贵族们在窃窃私语。而她坐在角落,缺了一只眼,少了一条手臂,伴随钢琴声对我微微的笑。

          不说话的疯女人难得的露出安详的气息,似乎在念想,又似乎在享受。我所做的只是借着琴声,向她伸出手,妄图去触碰她眼中的那个世界——但是她拒绝了。

          “呆子,天空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她对我笑,我却流出泪,“深爱我吧,想念我吧,亲吻我吧;思念我吧,抛弃我吧,最后忘掉我吧。”

          曲终结束,我的泪水滴落在琴键的缝隙间。而她带着笑消逝碎裂,铺洒成漫天星尘。

          满场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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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苹果树下,眯眼享受莱塔尼亚午后的阳光。这时莉泽从树上掉下了下来,砸在我的身上——我的脑壳和她的脑壳发出响亮的一声磕碰声,痛得我大喊出声:

          “莉泽.迈特纳!你的角差点戳到我了!”

          她用手撑起自己,扑腾扑腾眨巴了几下那双如泰拉双月般一明一暗的眼睛,以一种非常暧昧的姿势趴在我的身上。我还记得那时候她说的第一句话——而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句话是一层可悲的厚壁障,将我和她隔在两旁。

          “勋伯格啊,你说奇不奇怪,我为什么是向下掉的呢?”

          那年我八岁,她九岁。阳光调皮的和树荫跳起交际舞,我成为她眼中倒映出的一缕好奇。

          “哈?”我一挑眉,“那你还能掉到哪里?掉到天上?”

          她欣喜的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种无语感汇聚成惊愕,上浮到喉咙又被咽了下去,最后呈现为一双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瞪大眼珠。莉泽无视了我的错愕,不缓不慢的从我身上爬开:“虽然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但是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不管是苹果,玻璃杯,还是我,居然都是往下掉的耶!一切东西在空中松开,不会上浮,也不会四处飘散!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一种叫重力的东西吧?而且你想啊......如果我们不能站在地上的话,就不能好好生活了。”我扭扭脑袋,让头发与角和草坪接触的更舒服些,“据说能浮空的法术也不是没有,比如那位巫王创造的......”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那个名讳,吓的赶紧止住口。任何一个莱塔尼亚孩子从小就都会被父母教导“不要念出那个名字”,以防招来无踪无影的恐怖诅咒。不过莉泽的脑袋显然少了根筋。她傻乎乎的接过我的话茬:“欸,巫王的浮空法术啊,真神奇呢!或许巫王他就知道“掉下来”这件事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吧!不得了啊!”

          阳光还是那样慵懒,就像是巫王他老人家的宽宏大量——他还不至于仅仅因为一个小女孩的童言而怒下天谴。想到这里,我也放松下来,继续享受下午的阳光。莉泽还在边上兴奋的吱吱喳喳,但我只是随便附和几句。很快,我便在临近夕阳的日光浴中昏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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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塔尼亚的一大特色是普遍的责任义务教育——所谓“普遍”是“重量不重质”的另一种说法。在这样的“特色教育”下,莉泽却展现出了惊人法术天赋:十二岁时候她施展源石技艺搓出了个一米半径的大火球,差点把整条街炸掉;而我法术资质平平,耳朵却比常人稍稍敏锐些。

          结果就是,莉泽年纪轻轻便被一位高塔术士带走,成了前途无量的法师学徒中最天才的那一个;而我则进入了普通的音乐学校,和百分之九十九没有源石技艺天赋的莱塔尼亚青年一起,学习乐理并昏昏度日。

          我十六岁时,学习重点是钢琴——实质上我的乐感和施法能力一样平庸,和那些音乐天才根本没法比。自从分开学习之后,我和莉泽好几年没有见面,所以在她喊我那一声“嘿!呆子勋伯格,弹得真不错!”时,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钢琴房,位于学校的四楼。我为了练习曲子不被打扰,明明锁好了门——但莉泽的上半身从窗户里探进来,就像一条白香肠一样挂在窗框上跟我打招呼。这种突然的“莉泽风格”吓到了刚准备合上琴盖的我:莱塔尼亚粗口脱口而出,屁股无情地从坐垫上跌落,传递痛的感悟。

          “欸,呆子,你真不经吓。”莉泽撇撇嘴。

          我抓住钢琴腿让自己爬起:“拜托!不管是谁从四楼的窗户外突然爬进来,都很吓人的好吗!”

          “哎呀,不是爬啦!”这根带羊角的白香肠晃悠两下,从窗框上跌进钢琴房。她的五官几年来没有太大变化,还是那样平庸中带着点可爱,那双如同泰拉双月般的眼睛一明一暗,一如曾经。眼睛的主人正扶着墙:“哎呦......这地板真硬。”

          “喂,你先解释清楚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叉着腰坐回钢琴垫上。

          “啊呀,很简单啦,是浮空的源石技艺。”她靠着墙站好,灰头土脸掩盖不住那种自满的气息:“虽然这楼的三层高度是理论极限,不过我还是飞进来啦!”

          “等等,我记得这里是四层来着。”

          “对啊,所以我刚刚临时更改了施法方式,消耗更大,飞得更高!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是效果很不错......”

          我打断她:“第一次尝试?你就没想过如果出什么岔子,你在半空掉下来了怎么办?”

          她一愣,舌头一吐,眼神不自觉地飘移开来。看样子她真的没想过,脑袋缺根筋的傻姑娘。

          于是我端正的坐在钢琴前,她不那么典雅的靠在窗边,一时间我们相顾无言。这种无言成分复杂,一部分是因为好几年没见,我愣愣的不知道应该对大一岁的童年好朋友说些什么;另一部分则是我不晓得小时候那些话题她还感不感兴趣;当然,还有一点点的出糗难堪。不过看她刚才那胡来的样子,我不由得放轻松了些:莉泽还是那个莉泽。

          最后还是傻姑娘先开口:“呆子,其实我找你是想要呢,额,拜托你办件事!”

          这语气欢快的不像是在求人。

          我勉强点点头,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先说清楚,什么事情?”

          “嘿嘿!”她坏笑一下,蠢蠢的脸上写满了不择手段,“你现在的老师,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音乐和源石技艺双料天才,舒伯特对吧!”

          “嗯,所以?”

          “所以!呆子!既然你是他的学生!就帮我!把他珍藏的!源石技艺施术单元!给!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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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呆子!既然你是他的学生!就帮我!把他珍藏的!源石技艺施术单元!给!偷过来吧!”

          她高举双手,语调每个停顿都往上狠狠抬上一节,似乎恨不得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正在怂恿我偷东西。我的惊诧也随着她的语调一并变高,最后终于克制不住。

          “你说啥?你让我去偷舒伯特老师的东西?”

          她带着傻萌傻萌的笑容,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我没有坏心眼!”。

          “不是,说清楚为啥啊!”我挠挠头。如果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我就信了她这副表情了。

          “为啥?啊咧,原因的话,呆子我感觉你不会感兴趣的——帮我就对啦!”

          我有些抓狂,伸手继续抓头发:“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敢去......”

          “欸,一定要说清楚你才肯帮忙吗?”

          我回给她一个杀气腾腾的默认。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莉泽掸掸裙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很多年前......七年前,还是九年前?哎呀不重要啦,就是我们小时候,有一次是在苹果树下......欸,是苹果树还是刺果树下?欸......”

          “讲重点!”

          “反正就是我们小时候有那么一天啦,我好像和你说过来着!”从一开始不明所以的回忆里走出来之后,她找到了重点,言语组织也清晰起来:“我记得我当时问你:“为什么一切都是往下掉的呢?””

          我的头逐渐不受控制的歪过来,耳朵里仿佛飘出一个漫画一样的问号:“所以呢?这和你叫我偷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哎呀呆子别急嘛,真没耐心!”她撇嘴,“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所以我一直在老师的教导之外,研究一切悬浮漂浮的源石技艺哦!为什么这种源石技艺,能够克服万物向下的趋势呢?探究这个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有意思在什么地方的,只是看着莉泽欢快的神色,就没有打断她。

          “这种悬浮飞行的源石技艺也有好多种。你听我说哦,最常见的悬浮法术其实并没有克服向下的力,只是用各种方式在自己和气体之间产生排斥力来飞起来;还有一些稀有的源石技艺,大多是天生的,能够操纵重力。不过嘛!你知道的,莱塔尼亚曾经也有一位法术大师创造了独特的浮空术......”

          “巫王。”我下意识的念叨出这个忌讳的名字,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对!巫王的独特浮空术,据说灵感来自他有一日,观察泰拉浮于空中的那对双月!”傻姑娘倒是毫不忌惮,大大咧咧的叨念巫术宗师的名字。我不由得想,这家伙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她没有管我奇奇怪怪的神色,继续说:“巫王留下的浮空术,以我浅薄的知识看来,原理层面上和其他几种法术或者先天技艺都不相同!所以我就想解析它,看看这种不同到底来自于何处,又能否为我解释“为何万物都在向下”这个问题!”

          “解析“祂”的法术......你水平够吗?”

          我以为她会回答我“够”或者“肯定没问题”之类的,没想到莉泽一伸脖子,满是自信的大喊:“我不知道!”

          我用一种看宪兵卫队和盗贼的共同敌人的眼神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没解析过巫王的法术。”她吐吐舌头,“不过嘛,我很快就会被授予“术士”身份,不再是学徒了!既然他人都承认我的进步,解析个法术不也是小菜一碟吗?”

          她说着说着,一拍脑袋:“哎呀,光顾着跟你解释,忘记告诉你帮我偷东西的事了。”

          “其实你问的也没错啦,以我现在的水平,不借助外部力量,确实有些自不量力。不过,如果有高级的辅助材料,比如核心是产自谢拉格的永冻冰晶的施术单元辅助的话,我就有很大把握啦!这种特别的施术单元珍贵且稀少,但是你的老师却刚好拥有,所以,嘿嘿......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一言不发,挺严肃的看着她——实际上我只是被她绕晕了,还在大脑里捋清这个一根筋女孩的逻辑。她看我没有回答,便自顾自的从墙边走来。

          空白的半秒,我察觉到那对看着我侧脸的一明一暗的眼睛;正待转头做出回应,双肩却感受到一股难以违逆的推力。失衡的重心猛拽着我拉近长方形的钢琴椅垫,将我推入这十六年来最长的一秒中。空间如电梯下坠翻滚,视野自下而上运镜,地面,裙摆,羊角,泰拉双月般的眼睛——在后仰的景物中,莉泽突然成了画面的中心,而黄昏的阳光从窗中侵入,屈服在她背后,光幕如崭新的黎明。

          一秒钟,温度变化了,我似乎感觉心在跳,比积水更清凉,比艳阳更热切——时间转瞬即逝,我的后背触碰柔软的钢琴椅垫,她收回了她推我肩膀的双手。

          “清醒了吗?勋伯格,帮我弄来那个施术单元,满足我这份好奇,我们一起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咋样?”
    • 饱和式安利受害者这个被推倒在凳子上的描述应该裱起来挂在床头 [s-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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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过我递过去的施术单元,翻弄检查了一下,兴奋地大喊:“居然是真的!呆子,你这偷得可真快!”

          我们见面的地方是九十九音街的露天咖啡馆,所以莉泽这一声大喊无异于黄油坠入热锅,迎来一阵旁人的炽热目光。我赶紧伸手按住桌对面那块黄油的嘴:“你小声点!还有这不是偷的,是舒伯特先生借给你的!”

          她瞪着眼睛,于是我满怀不安的将手收了回来。好在莉泽没有继续发病,“难道说,这是舒伯特给你的?”

          “嗯。”被她盯着,我有些不自然,缓缓别过头。



          就在几天前,我满心都充斥着“我该不该去偷”和“我应该怎么偷”的想法,弹琴弹得一塌糊涂。十五阶序曲弹到一半,舒伯特老师把我叫停。

          “你先下去,咳咳,让芬迪来弹。课结束后你留一下。”

          我记得,我当时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老师相当严厉,哪怕是天才,若其不认真不努力也从不宽容,更别提我这种蠢材了。我呆呆的回到学生中,脑子凝滞成浆糊。

          审判之时来的很快。在所有人的弹奏结束后,老师拍了下手,作为下课的信号。我低着头,慌张使得五感混乱,不敢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听见地板上他人起立的阴影,看见人群接踵离开教室的脚步。

          老师伸手敲琴盖,我才敢抬头,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一眼。舒伯特先生站在琴边,一只手放在钢琴上。他像是看着我,又像是看着我的背后,目光有些飘忽——他的眼中没有严厉或是谴责,只有些许若有所思的光在闪烁。

          “你今天的弹奏情绪很重,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老师说。

          我不敢搭话,勉强点头。老师见状,示意我坐到钢琴前。“把刚才的序曲再弹奏一次。”

          小心翼翼的摸上黑白琴键,我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曲乐刚进入中段,老师就伸手放在我肩上。

          “轻重浊音混杂,fa,so两音转的地方该快不快,该慢不慢......咳咳,咳。”他的声音很严厉,不过咳嗽后却缓和下来,“本来我应该责备你的,但是你的曲子却洋溢着情绪,这很难得。十五阶序曲是舒缓的曲子,若是换一首乐曲,你的这种急促就能放出异彩。不过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你弹奏的极其差劲的事实。”

          我羞愧的低头,眼神和黑白键之间的缝隙较起劲。舒伯特先生将面前的乐谱取走,换了另一张谱子:“弹这个。”

          这张谱纸很大,上面稀稀拉拉布满了一堆音符。我快速浏览了一遍,有些惊惧和迟疑:这首曲子的曲速很快,换手频繁。迟疑间,老师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放在琴键上:“放开弹,你有这个水平。”

          第一个音响起,第二个音紧随其后。在意识回归身体之前,手指已经带动音符在键盘上溅起一排水花。我有些愣,一刹那间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雨声,雨随风而坠落,在空中凝聚为一,噼噼啪啪的叩击青草地;逐渐的雨又晴了,很突然又很自然,只有风和干湿得益的空气在不安的喧嚣。阳光和树荫就像是伊比利亚的剑客,相互试探又交融交汇,而她在光亮下,看着我,眨巴她那双明晖分明的眼睛,逐渐绽放出大方自然而又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在树荫下,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光暗分割在我们之间,我头顶的树荫下着雨;她却毫不避讳阳光,大方的任其撒在角上。

          “勋伯格,弹得很好哦,休息一下吧。”我听见她说。

          雨停了,阳光也不再抛洒,我愣愣的看着,莉泽的身影从琴键木漆的反光中消失了。怎么停下了?我是做错了是什么吗?我弹错了,我失误了?

          舒伯特先生的声音似乎带着些感慨,又暗含笑意:“咳,唉,真好啊。”

          “我......”

          “这部分十六钢琴情歌你弹得很不错,如果不是运指指法的生疏,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弹......咳咳。”

          我低头,看到了自己那双勉强还算修长的手。老师咳嗽片刻,接着说:“能弹得如此富有情感而暗含自己的变化,你就已经和这首曲子起了共鸣——有喜欢的人了?”

          我的背猛然挺直,一股寒战自下而上攀爬,神经电流的冰镐一下一下凿在脊柱之峰。“没有!”

          一般来说,否定的很大声,都代表心虚。

          老师没有追问,这位源石技艺和莱塔尼亚乐理的双重大师只是拍拍面前不知所措的青年的肩膀:“别急着否定,你还年轻,有很长时间能想清楚这件事。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是音乐家,是情感的表达者,是艺术的奴仆。只要你记住深陷其中的感受为何,你演绎出的乐曲就能打动他人。”

          “你以后在每个周末,都和卡洛琳他们几个,来我家里练练吧。”



          “你就这样成了舒伯特的私传学生?”

          莉泽整个上半身伏在桌上,角几乎要伸到我的咖啡杯里。我把杯子往后挪,回答她:“音乐方面的私传学生,舒伯特先生他只教音乐,不教源石技艺。”

          “欸,真可惜啊。”莉泽坐了回去,勉强才有了点淑女的样,“不然我也随便学点音乐,和你一起去偷舒伯特他老人家的师了......”

          我原本想说“你这样不怕被你的法术老师吊起来打吗”,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傻姑娘连巫王的名讳都敢挂在嘴边,就没说出口。倒是莉泽催了一下,我才抿了一小口咖啡继续说:“我跟老师说,“我有个朋友是术士,如果能得到您的特殊施术单元,便能在研究中取得突破性进展”,他就把这个施术单元给我了。”

          “欸,他老人家这么好啊!”泽丽伸出手指戳戳放在桌上的施术单元,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舒伯特先生借给你,所以你是要还的。”我又强调了一遍。

          她还在傻笑,片刻后才憋出一句:“放心吧!不会弄坏的!”

          我叹了口气,看看她欣喜的眼神,又看看自己的咖啡杯。

          谁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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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泽没法交还那块借自舒伯特先生的施术单元,因为她把它弄坏了。

          同样弄坏的还有她的右眼和整条左手。

          据说那晚大法师发现自己的一根法杖被偷了,大为震怒,要召集所有那座高塔里的术士和学徒予以纠察。然而莉泽始终没有出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她的房间。一开门就能看到女孩倒在地上,陷入昏迷,全身发烫。她的一只眼止不住流出冉冉鲜血,左手以诡异的角度弯折耷拉着,逐渐变成烂泥状。那根失窃的法杖就在她身边,已经折断了;同样损坏的还有落在地上的一块独特施术单元,明明焦黑的破损口却散发阵阵寒意。

          巫王就是莱塔尼亚上空的阴影,哪怕死后余威犹存。一个小小的初入源石技艺殿堂的术士竟敢解析他的法术,下场就是这样。

          半小时前,我在医院走廊上听到莉泽在嘶吼。那是撕心裂肺如同野兽般的吼叫,即使走廊上轻柔舒缓的音乐也不能抚平惨声中暗藏的恐怖和揪心。莉泽还在昏迷,巫王残留的一星半点精神余波仍旧在她的大脑中翻腾,好似刀片落入豆腐,刺激她的兽性,折磨她的人性。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攒住,忽的一阵一阵痛。于是,在那不似人形的折磨之音暂且消停的片刻,我落荒而逃离开了医院。

          我只是呆滞的走着,回家,没有思考,两耳空空,似是潮水海雾平息,又像阴沉天穹凝固。我该想什么呢?回忆她折磨如万千针扎的身影,假想她弯曲若弓的身形,空洞的右眼和消逝不见的左臂?我坐在桌前,仅仅是稍稍念想,一抹不争气的东西就留了下来。空白的纸和吸满墨的笔躺在桌上,无言注视着狼狈的我,一言不发。

          舒伯特老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难道是那个傻姑娘?开什么玩笑,她明明又傻,又笨,又一根筋,又做事不计后果......舒伯特老师也有看错的时候,她对我而言明明只是儿时的玩伴,这种揪心也只是出于对曾经好友的担心了。

          泪眼中,莉泽站在窗外,阴影的交界处背对着我。她没有说话,安静的就像一团烟雾。我为什么会执着于她呢?一个数年来仅仅一次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愚蠢朋友?我看着那个完整的她,似乎听到了手在动,什么莎莎的声音传来。其实我是知道的,她并不笨,也不蠢;她是法术的天才,只是思维执念已经远离了我。两条线已经结束了交汇,哪怕一方的再执着也不能改变渐行渐远的事实。

          迷茫间,巫王从夜的雾霭里走了出来,带着冠冕,拖着华贵长裙。高大的他站在空中,低下头,看向莉泽,衣摆上的金线随风微微摇曳。我的呼吸屏住了,和他们坠入一个世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我的朋友直面莱塔尼亚最原初的恐怖,一动不动。

          风声大作,巫王的袖袍中,无数闪电和黑夜在奔驰,在迸发。他低沉下来,语气威严却不严厉:

          “伶俐的孩子,你可想与我同行?我能教导你,带你看清所谓巫术背后的奥秘,让你伟大,让你不朽......”

          他的每个音节如轰轰雷声,带起周遭气浪翻涌。莉泽抬头看着他,不见畏惧:“为什么是我?”

          巨大的阴影露出惨白的灰,无限的恐怖中透露出可怖的爱:“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们可不是同一种人,我不要伟大,不要不朽。”莉泽否定了巫王。不过随之,她踮起脚尖,“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的那些法术是怎么回事。教导我吧!”

          巫王笑了,笑的嘶哑,笑的沧桑,笑的如同暮鼓晨钟轰轰作响。烟雾凝聚的乌鸦成片落地死去,我瞪大眼睛,看见他伸出干枯,苍白,扭曲的手,放在了莉泽面前。

          “抓着我的手吧,伶俐的孩子——随我走吧,随我远去,我会满足你的求知和好奇,让你疼痛难耐,让你胆战心惊......”

          “莉泽!别听他的!”喉头有什么破了,我愤怒而急迫的站了起来,一拳锤在窗框上。

          莉泽消失了,巫王也消失了,无边的雾霭和实质所凝聚的畏惧都消失了,只有寂静的夜。我有些愣,头脑冷了下来,看清楚窗外只不过是两颗灰色的杨树,一颗矮小,一颗高大。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回过头,看到那是我的笔。原本满墨的羽毛笔中芯干瘪,精疲力尽,倒是还在桌上的那张纸神采奕奕。纸上密密麻麻标满五线,三线和音符,一起演绎出一曲压抑中带着解放的曲目。

          我看着纸,一种不真实感浮涌上来,仿佛我一下离真正的自己很远——只有仍带酸胀的手告诉我,这首曲目确实出自于我。乐谱的最后,笔迹渐干之处,是寥寥的数个扭曲的字,我无意识间所留给这首曲目的名字:《Verklarte Nacht,升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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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后又去了几次医院,却始终没能看到莉泽。医生说她需要休息,否决了一切会面申请。我看那医生眼睛里写着“健康人在这里没有人权,等你缺胳膊少腿了再来和我讨价还价”,就没有执着。说到底,不知为什么,其实我也很害怕见到莉泽。

          舒伯特老师咳的越发厉害,学生们时常劝他去医院看看。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我还是将《升华之夜》的乐谱交予给他。我记得他拿到谱,看了一遍,又一遍,欣喜和惊讶挂上脸,变成了赞扬。

          “你隐藏的才华被开发出来了——我没看走眼。咳咳,咳咳。”

          说来惭愧,青涩笨拙的我缺少改谱系和校准音区的经验,曲子最终的完善还是舒伯特先生做的——但是先生仍坚持让我单独署名,没有分享这份成果所带来的名誉。据说这首曲子引起了小规模的震动,不少批评家和鉴赏家都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先是稀里糊涂的在舒伯特先生的演奏会上为他做复调,后来先生让我为他演奏开幕曲。十七岁生日那天,先生安排我为一位伯爵和几名鉴赏家弹奏升华之夜。说实话,每次弹奏这首曲子,我的意识都仿佛回到了那个迷离的夜晚,而当意识回归的时候,曲目已经弹奏结束了。我当然是不知道弹奏的怎么样,但是看到老师欣慰的眼神和几位听众藏不住赞叹,想必效果还不错吧?

          我愈发尊敬我的老师,舒伯特先生。除了无私的音乐教导,还有另一个原因:在莱塔尼亚,源石技艺施术和音乐总是分不开的,一位不通晓源石技艺的音乐家会受到无形的歧视。但是老师从不教导我源石技艺,他也知道我对法术不感兴趣。

          一个中午,我和他坐在餐桌前时,他突然对我说:“孩子,你是天才。”

          “哪里哪里!”我连忙否认,吓的叉子差点没拿稳。

          “不,我是说认真的。对于莱塔尼亚人来说,音乐和源石技艺具备通感,大多数莱塔尼亚音乐家都能通过施法的感官寻找到音乐曲调的韵律,因此莱塔尼亚盛产乐手。但是你没有依靠法术,仅仅依靠情感和体感就走到了今天这地步,这已经胜过了我,胜过了无数莱塔尼亚的音乐人。”

          “咳咳,所以啊孩子,你不需要为自己在源石技艺上的笨拙而感到自卑。你可是不依靠源石技艺创作音乐的天才啊。”

          我有些恍惚,愚笨而平凡的我,居然也能和天才搭上关系吗?然而先生咳的愈发厉害,憋回了我谦虚反驳的言语,于是这个话题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这两年,我越发被赞誉:莱塔尼亚音乐届称我是新一代音乐家中的佼佼者;报纸更是称我为“不会法术的大钢琴师”。不知不觉间,我凭借着《升华之夜》和几首后来的小曲,似乎已经将同龄人甩在身后。不过两年来,我几乎没有再和莉泽见面。

          和我不同的是,莉泽自从活下来之后,从天才的云端跌落,在术士的领域一蹶不振。

          解析巫王法术,偷取老师的法杖,这两项对仍在学习的术士来说是忌讳和重罪。但是念在其拥有出色天赋,莉泽只是被象征意义的惩罚了一下。没想到的是自此之后,莉泽就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上歪路——据说她开始研究一些冷门或是莫名其妙的咒术,还经常违逆其老师。结果她的施法专精偏离了几乎所有主流源石技艺方向,她也逐渐成了术士们眼中的怪胎,一个荒废青春的“傻子”。

          最终,她被剥夺了术士地位,逐出术士高塔。天才陨落,据说不少术士今天还会用她来作为反例告诫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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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开门,看到是我。

          “进来吧,小心门边的那些材料的边缘,它们能把你的脚趾割断。”

          我小心的跟着她进入房间,打量起来。这间屋子里没有床,手稿和各种素材铺满地板,工作台上满是各种我叫不上名号的施术零件。这就是莉泽如今委身所居的地方,位于城外,移动地块的边缘。

          “如果你也是来劝我,或者责问我怎么堕落成今天这样的,那还是请回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她不再活泼,不再“愚蠢”,反而在我眼中阴沉冷淡了很多。天才傻女孩莉泽已经是过去式,如今二十岁的她一只衣袖空空如也,右眼的洞被头发遮住。她坐在椅子上,仅存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等我的回话。

          因为房间里的椅子只有一把,所以我仍站着。“你是不是在那次解析“祂”的法术的时候,知道了些什么?”

          “哦?”她一挑眉毛,“你怎么知道的?”

          “小的时候,你跟我说,你的梦想是成为术师,通晓解析世界上的法术,弄明白一切“为什么”。”我靠在墙上,“我不能理解这样富有求知欲的你居然心甘情愿抛弃术士的名号,不再学习莱塔尼亚源石技艺。所以一定是当初,你在解析巫王咒术的时候知道了什么,让你成为今天这副模样。”

          我每说完一句话,她瞪我的眼神就锐利一点点。在我说完几秒后,她才慢悠悠的回话:“......你很想知道?我变成今天这样的理由可能对你而言无聊透顶,甚至可能在你听来只是些疯言疯语。”

          我点头。

          “你确定?我原本想说服那个老头,就是我原本的老师,结果花了两年没成功——他不相信我真的能够解析出巫王源石技艺的奥秘。我可没有耐心和你解释一遍又一遍。”

          “我想知道。”我回予她确切的回答。

          女人的眼神像是锐利的尖刀,一层层的刺破我的面皮,肌肉,以挖掘我那暗藏意图的大脑。直到我感到不自在,甚至有些尴尬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那棵树下,我问你的问题吗?”

          因为十六岁在钢琴房的那个下午,我对她的这个问题仍留有印象:“我记得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一切都是向下落的。而我的回答是“重力”。”

          “是的,重力。他来自我们脚下的,移动地块之下的大地。”她顿了顿,酝酿片刻:“勋伯格,你相信我们脚下的大地,所有的岩石和海水,本质上只是一个球吗?”

          “哈?”

          她点点头,等着我的回应。

          在确认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之后,我凭借本能的反驳:“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设,接下来所有我说的内容都只是从无数假设中推导出来的。”她打断了我,“不能接受的话你就可以走了,爱听不听。”

          见我没走,她接着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球,也可能不是球,但总之是一个物体。我们泰拉人就像蚂蚁置于苹果,不,蚂蚁置于卷心菜,以很小的寄生物一样的方式生活在这个球上。这个球很大,它的中心在产生力,来将我们和身边的一起拖向他。因为球面实在太大了,所以这个力在我们看来,是向着平整的地面的。”

          我低头看向地面,思索起她说的话来。片刻后我抬头问:“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推论的?”

          “准确的说,是许多猜测中的一个,我之前还有过“空气是一层层向下施展力的膜”这样的假设,不过后来被我自己否决了。”

          “这就又要说回巫王创造的独特悬浮源石技艺:这个法术的本质,是短暂的引导并放大一个来自于我们头顶的力量,来抵抗重力。你知道这个力来自哪里吗?巫王在撕碎我的大脑,左手和右眼的同时告诉我,那个力来自于月亮,太阳,或星星。”

          她看着我,原本冷漠的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丝兴奋和癫狂:“所以,我们头顶的太阳,月亮,或者星星,本质上都是和我们脚下这块“大陆海水球”一样庞大的球。星星们在我们的眼中呈现点状,是因为他们太远了,就像你在雨天看街对面滴落的一滴雨滴。这也意味着——我们眼中的莱塔尼亚,乃至泰拉大陆,恐怕都只是真实世界的小小一部分。”

          “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安稳的睡着觉了。这是对的吗?我们的头顶真的还有这样庞大的世界吗?至此,高塔里教授的循规蹈矩的法术和他们讨论的恩恩爱爱,贵族权势都不再能够吸引我,我想验证,见证,亲眼见识见识这个世界。”

          她吸气,口出狂言:“我,要进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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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天空的印象,不过飞鸟,云朵,变幻的天气。所以莉泽说出狂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仍旧是荒谬:“你这么说,乌萨斯帝国的军队无人机早就飞上天空了,乌萨斯人怎么没说天上有球状的......”

          “他们飞的不够高。”莉泽不客气的打断我,“我所说的“天空”是无人机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就算你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成功飞上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问。

          “你帮过我,搞到了一个特殊的施术单元,还记得吗?”

          她没有回答我所谓的意义是什么,但我出乎意料的有耐心听她继续说:“那个施术单元,特殊在其有一块独特的核心——来自谢拉格的永冻冰晶。这种源石冰晶数量稀少,永远不会融化。在我解析巫王法术的过程中,那个损坏的施术单元功不可没。勋伯格,假设有一件事情,需要消耗某种资源去做,就像我消耗了那块永冻冰晶一样,而泰拉大陆上所有的这种资源都用完了......”

          “这件事就做不成。”我回答她,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我们感觉泰拉大地地大物博,无穷无尽,但是实质上,我们的资源总是有限的。看看今天,乌萨斯仍旧在和卡西米尔摩擦,玻利瓦尔每天都在打仗,我们忙着消耗资源,把更多的源石炸弹投到其他人头顶......我害怕未来有一天,整片泰拉大地都是贫乏的,我更害怕未来的我或是未来的某个人,会因为这种贫乏而失去探索未知的机会。”

          她说着,眼中有光:“所以,我要飞上天空。如即我是错的,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寻找下一条路。这不是什么意义的问题,而是希望啊——满足我求知的私心的希望,寻找泰拉大地新出路的希望,提早我们终将走出的未来一步的希望。”

          她指向天空,仿佛万千星河的光芒穿过屋顶正在对她闪耀:“如果我是对的,我们将会收获万千泰拉。”

          我有些迷茫,眼神顺着她的指尖离开,最终又落回她的脸上。说实话,她所说的话仍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些东西离我太过遥远,却离她离得那么近。只是我发现了她没有变,那个一根筋的,愚蠢的,似乎和我不在一个频道的莉泽仍旧是那个莉泽,心里便又没由来的开心了,只是带着一点难受。

          “嗯。”

          出神之时,她突然站起来,抓住了我的手:“勋伯格,我们是朋友吧,你相信我吗?”

          我慌乱的抽回手。突然面前一幕和过去重合,钢琴房里那个笑嘻嘻的,求我帮她偷东西的女孩又站在我的面前。下坠,下坠,心似骄阳映照潭水。女孩成了女人,但仍是一个人。

          “你是长久以来,第一个相信我,愿意主动听我说这么多的人。帮我吧,帮我登上天空吧!我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心满意足,而天空中那一切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价值和财富都归你。”

          “帮我吧。”

          她是莉泽.迈特纳;她不美丽,缺了手和眼;她是一个不像莱塔尼亚人的莱塔尼亚人,和这片大地格格不入。我被她如同孤月般明晖不定的眼睛盯着,终于意识到,舒伯特先生没有说错,一直以来都只是我没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我帮你。”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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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人眼中荒废堕落的数年,莉泽已经想方设法,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天空的信息。她告诉我不少她所面对的问题,我却只能听懂其中一些:比如离开地面摆脱重力需要巨大的速度,但是这样的速度在空气中会产生热——我知道钢琴弹的过快,琴内部的击锤会发烫,却不知道这种小小的温度变化也会带来巨大问题。

          莉泽倒是推测,这些空气可能是被重力拉扯到地面上的,也就是说在某个高度开始,空中将没有气体,高速运动不会发烫——同样因为没有气体,人也无法呼吸。她想方设法大概算出了这个高度的值,奈何在这方面愚笨的我看不懂她的推演——我说看不懂的时候收获了她一个白眼,虽然她自己对这个结果也不太确定。

          莉泽说,她最先的设想是,制造具有足够动力的载具来将她带上天空。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决了——巨大体积的载具意味着需要更多的动力。她既缺少合适材料,也缺少足以支撑载具的动力源。同时,巨大也意味着笨拙,莉泽希望“尽可能灵活”以面对升空时的突发情况。

          我开始收集各式各样的源石技艺产物和术士用品,以供莉泽之用。很快,在音乐家间流传起了“青年钢琴家勋伯格喜欢收藏源石产物”的说法。不乏有恶毒者猜测,我的这种收集行为,是不是因自身源石技艺适应缺陷的报复性反应。

          对于这种流言蜚语,我只是一笑了之。真正让我担忧的,是舒伯特先生的身体。



          舒伯特先生的咳嗽在三个月里恶化的极其严重,如今已经不能下床走路了。我站在床边,看着他虚弱的躺着,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先生如我的第二父亲,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我看他想说什么,却咳得厉害,便想制止他;然而一口带血的浓痰已经飞了出来,溅落在痰盂边缘。

          “老师,您是有什么要说吗?您先休息吧。”我低垂眼帘。

          他摇了摇头:“勋伯格,帮我把纸和笔拿来。”

          纸和笔被放在他身前的床单上。先生勉强靠着枕头,支撑自己半坐起来。他伸手,摩挲着羽毛笔的羽毛,似是感慨,又似是念想。我听见他低声的说道:“我看见了祂。”

          “祂?谁?”

          “祂。祂在问我,他告诉我我的时候快到了,我要不要跟他走......咳咳!”舒伯特先生又咳嗽起来,精神愈发的涣散。他似是梦呓又喃喃自语,眼皮半合,看着天花板,手却抓起羽毛笔慢慢的动。

          “咳咳,祂告诉我,那边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花,人们会在花草地上,跳欢快的圆舞......”

          我赶忙站到床的另一边,看到了他手中落笔带起纸上的点点音符,“老师,要不您先休息吧......”

          “别打扰我!”舒伯特先生突然愤怒的一抬手,病朽的身躯竟迸发惊人的力量,一下推打在在我的胸膛。伴随着掌心推实,他像是清醒了过来,又咳了两声,看着我。“咳......不,对不起。”

          我沉默不语。

          他抓着羽毛笔的手还在动,只是慢了,字迹像是扭曲攀爬渴望见到黎明的小虫。“勋伯格......咳咳,咳。其实,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

          他说话断断续续,名为肺的风箱似乎就要熄火了:“为什么,你能拥有无与伦比的体感,能够仅凭,咳,仅凭感性就创造出那首无与伦比的《升华之夜》呢?咳咳,我不甘啊,我嫉妒啊,如今借助死亡,我看到了祂,也有了,咳咳咳,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先生的手没有停,眼神中流露出恳求:“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让这些乐符白白流过指尖......咳咳,勋伯格,求求您,别阻止我,让我写吧。”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看到了,那位魔王已经站在舒伯特先生的床边。祂沉默着,伸出一节节指骨拼凑的手,搭在先生的手上,帮助他矗立在生死之地的夹缝间,从无生无死的深渊中挖掘音符。先生突然瞪大了眼,手也快了,一串浓郁的死亡气息包裹着的字迹坠落在五线谱上——死亡似乎是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是各式各样的事物都为之绝迹的黑暗,亦是四面八方的空间都无限扩张的虚空,群星诞生于朱红的血色,又在旋涡的席卷中灭绝。一瞬间世界出生入死。刹那宇宙成为过往。只有眼前的朱红火花,还确确实实存在着......

          魔王站在朱红之中,对先生说道:“来吧。”

          笔随松手跌在地上,纸已经密密麻麻的落满生死间的悲怆和绝望。舒伯特先生被疲劳和悲伤逼迫得身心憔悴。简直就像在一瞬之间变成了迟暮的老人。

          “......曲名叫什么。”我问。

          “魔......魔王。”

          《魔王》的手稿置于胸前,魔王站在身侧,夺走先生的生机。我和他,两位钢琴家相继无言的沉默,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似乎是离别的眼前之景。

          “会是一首好曲子的。”我说。

          他抬头笑了一下,看着我,一咳。片刻后,他伸直脖子,对我说:“勋伯格......我不想死。”

          然后他背脊松下去,坠落在床单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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