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aboy，这家伦蒂尼姆下城东区最著名的酒吧早已人去楼空。酒架上幸存的酒瓶落满了尘土碎石，吧台黏满了晦暗的血渍。手印狰狞，和着汗臭血腥与呛人硝烟裱在墙上，贴在窗上。酒保紧握弩箭，摆着滑稽的姿势躺在桌椅砖瓦的废墟之中，苍蝇绕着断骨戳破的伤口飞舞。
号角扔下盾，膝盖缓缓蜷曲，蹲在酒保的身旁。她一点点掰开僵死的手指，拿走手弩，再将酒保的双臂交叠在胸前，伸手阖上了那双干枯的眼。一旁的抵抗军战士旋即拉开裹尸袋。
“你认识他？”
“不。”鲁珀慢慢起身，但依旧低头看着酒保，直到裹尸袋的拉链拉好。“但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故事——家园分崩离析，亲人哀痛哭嚎，敌寇凶残狞笑……这本不该是属于他们的岁月。”
“喝一杯吗？”
“什么？”
在号角的瞪视中，我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完好无损的酒瓶，擦去灰尘仔细端详。估计是哪位老客人的存酒，或许是酒保先生的私藏也说不定。小半瓶残酒晃荡着琥珀色的光影，在瓶身的划痕和灰尘中若隐若现。翻到正面一看，呵，乐加维林16年，真不错。我拧开甁封，深嗅一息。浓重的泥煤味儿扑鼻而来。
“喝一杯吧。你今天打了一天，是时候喝一杯解个乏了。”
我拧好瓶盖，摸向自己的风衣内袋，拔出雪克壶和吧勺，从壶胆里掏出双头量杯。“趁手的家伙事儿到哪都不能丢，就像战士不能丢下弩——”
“你怎么可以再提‘战士’？”
颤抖的嗓音和着冰块坠入洛克杯的脆声，还有若隐若现的城防炮响，飘入耳中。我示意随行术师收回冰系源石技艺，抬起眼皮，打量着轻颤的号角。
“看看这里的惨象，你怎么还能……还能有这些闲情逸致的？你不难过吗？你不愤怒吗？？你不恨吗？？？还是你忘了这里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她难得地吼叫起来。幸好只是吼叫而不是冲我举起手弩。
我只是耸了耸肩，踢开脚边的战地补给箱，取出柠檬，切块，榨汁。
“其实艾雷岛的威士忌装桶陈酿的时间一般都是以整十年为单位。那年乐加维林酒厂的首席酿酒师在年度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这批酒不知为何已经有了出厂的风味。首席酿酒师力排众议，劝厂主提前混瓶灌装上市——结果，当年年底艾雷岛大火，九家酒厂付之一炬，著名的泥煤风味威士忌几乎只剩这一批提前上市的‘异类’。”
我长叹一声。号角微张双唇，吐出几个字：
“是——那场艾雷岛纵火案？”
“是啊。是深池的开端。”
15ml柠檬汁就绪。我盘腿坐下拿出战地炉，架起钢盔，切半块生姜倒半瓶蜂蜜，扔进钢盔里慢慢熬煮。号角踌躇了片刻，拖着靴子踱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蜂蜜冒起细碎的泡泡，生姜的辣味弥漫开来，我关掉气罐，扔两块冰进钢盔慢慢搅拌。
“艾雷岛后来怎么样了？”号角蜷起双腿环抱在胸前，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地盯着即将冷却的生姜蜂蜜出神。
“他们赶走了深池，这你肯定是知道的。再后来，他们重建了酿酒厂，种上了大麦，向伊比利亚订购了新一批雪莉桶，继续酿酒，产量很快就恢复了。说来有趣，现在的艾雷岛几乎没人谈论这场浩劫——尽管它彻底改变了艾雷岛的风土，让泥煤味一去不复返。”
号角的脑袋不知不觉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喝一杯吧。有的悲剧，过去了就过去了。”冷却的生姜蜂蜜倒入雪克壶，斟入柠檬汁，放好冰块。残存的威士忌正好45ml，正好全部用掉。盖好壶盖轻锤，单手起摇——毕竟号角还枕着另一只肩膀。哗啦作响声的间隙肩膀上撒落一阵湿润的触感，权当没发现。
壶壁泛霜时停手。控干洛克杯中融化的水分，斟酒入杯。碘酒般的气味飘散，号角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味啊……好像战地医院里那个——”
“盘尼西林嘛。”我把杯子递给号角。“战场上防止感染的万能药，只不过得用嘴喝，不能注射。我呢，不是医生，更不是政委，身上的病痛和心里的病痛我都治不了，但稍微止个痛，缓解缓解紧绷的绝望，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抬起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终究接过杯子小口啜饮——但很快，原本坚定的坐姿摇曳起来，瘫软在我的膝盖上。腹诽一句如此不胜酒力，我抱起酣睡的号角放在铺开的睡袋上，抹平她紧锁的眉间，盖上一件大衣。
盘尼西林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解酒：
盘尼西林，一款03年才被创造的鸡尾酒，却已经成为经典款式。艾雷岛威士忌的泥煤味和生姜的辣味再加上柠檬的酸味共同组成了非常类似传奇抗生素盘尼西林（即青霉素）的味道。青霉素广泛用于战争中的救治。
文章开头所述的Attaboy酒吧即为盘尼西林这款鸡尾酒诞生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