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恩纳的五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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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恩纳是谁?

    玛恩纳说，他是一名游侠，但是我们知道，他也是一个临光，一名骑士，一位贵族，一个普通人；

    玛恩纳说，他是一个普通人，但是我们知道，他也是一位贵族，一名骑士，一个临光，一名游侠。

    莱塔尼亚教师、莱塔尼亚贵族、切斯柏、玛嘉烈、托兰，在我看来，他们是《日暮寻路》中最重要的五名角色，他们也各自代表玛恩纳最重要的五个身份。他们与玛恩纳相同，又与玛恩纳不同，而正是通过他们，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玛恩纳，这位身份复杂的天马。

壹 普通人

    玛恩纳说，他是一名普通人。恰巧，在《日暮寻路》的第一幕，他碰到的也正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自莱塔尼亚流亡而来的老教师。

    从表面上来说，老教师出现下第一部分主要是在做背景的铺陈：从老教师的莱塔尼亚身份，到对城市地点的交代，都在暗示莱卡冲突这一全篇故事的大背景。作为一个铺垫章节，第一部分很好地完成了它的任务。

    但更进一步看，老教师与玛恩纳却又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曾反抗过各自国家的掌权者，又都曾离开了权力的漩涡，最后又都在荒野上相遇。不同之处在于，对老教师来说，“离开”意味着逃离，当找到落脚之地后，他便会不再向前，但对玛恩纳来说，“离开”则意味着出发，即使没有路标，也要向前迈步的出发。“普通人”，这曾经是玛恩纳作为游侠前进的方向，如今却又是玛恩纳问路求助的目标，和大骑士领里那些达官显贵不同，玛恩纳始终有着勾连普罗大众的根系，因此他才会在过去为平民发放那些物资，他才会在如今与一名普通的百姓攀谈。

    商业联合会的火车轰鸣向前，火车上抛下了平民与骑士，他们对平民说，“你们没有价值了，这是你们应得的”，又对骑士说，“你们已经跟不上火车了，这是你们应得的”。走向“普通人”的玛恩纳，在这时，是要与“普通人”站在一起呢，还是要与“骑士”站在一起呢？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毕竟不是“普通人”。

    “为什么他放下了剑…为什么他还愿意往前走呢?”

    老教师不往前走，是因为哪怕曾经的他可以在高塔上高谈阔论，如今却连维持生存都已经需要耗费全部精力。对真正的普通人来说，走出生活既定轨迹的每一步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老教师这么做了，随之便因未明说的谋害而走向了死亡。老教师和玛恩纳，他们的生存处境是不同的，而这也是在玛恩纳的回忆当中，赏金猎人所提出的质疑。玛恩纳为什么“还愿意”往前走或许我们在最后才会有可能回答，但是玛恩纳为什么“可以”往前走我们却可以在这里便给出回答。

    他是“玛恩纳·临光”，卡西米尔曾经声名最盛的贵族，彼一代战力最强的人之一。

贰 贵族

    无论在玛嘉烈归来的这段时间之前，临光家族一度有过怎样落魄的时光，或许都无人可以否认，临光家族曾是卡西米尔最为煊赫的家族。在切斯柏对玛恩纳的质问中，切斯柏认为玛恩纳本可以通过塞一个法条来帮他解决问题。虽然玛恩纳最终没有这样做，但我们也可以想见，在曾经玛恩纳闪光的岁月里，这样的例子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

    “临光”为玛恩纳提供了他未曾明觉的便利。玛嘉烈说，她的过去，只是被爷爷牵着手，在一条安全的道路上所看到的风景。其实对玛恩纳来说，情况何尝不是如此? 古语说“侠以武犯禁”，因此无论民间如何传颂，对任何统治者来说，“侠”都是统治者竭力根除的对象，但玛恩纳不但为此毫发无损，同时甚至还成为了众人期望中的明日将星。对玛恩纳来说，“贵族”，是他无法抹去的一个身份。

    在《日暮寻路》当中，我们还有一个贵族，这便是来参加剪彩的莱塔尼亚人。与玛恩纳相似，他也有着对平民的关心，因此他不仅会去看那些灯红酒绿的市区，同时他冒着危险也要去贫民窟看一看。这位贵族和身边的侍卫也有着不错的关系，从他们的身上，或许我们多少也能看到玛恩纳和托兰的影子。但与玛恩纳不同的是，这位贵族没有将卡西米尔弃如敝履，反而他却选择将卡西米尔作为学习、参考的对象。因为在卡西米尔，他看到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那便是资本主义相对于封建社会所爆发出的无限活力。

    如今，与乌萨斯、莱塔尼亚相比，卡西米尔的社会发展更快，流动性也更强。玛恩纳认为卡西米尔已然无可救药，这并不是因为卡西米尔极其糟，而反倒是因为卡西米尔足够“好”，虽然这种“好”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卑劣与鲜血，但它却通过竞争与欲望唤醒出了从上到下的贪婪与活力，这种活力进一步聚集成了一股铁律一般的力量，使得任何想要逃离它的人都脱不开身。如同现代性所锻造的陷阱一般，在卡西米尔的社会中，人们看不到其它的可能性，哪怕当下的现实拥有令人作呕的糟糕，而这，或许才是对“无可救药”更好的刻画。

    在国境线的那一头，莱塔尼亚贵族看到的是卡西米尔进步的力量，看到的是商业繁荣与阶层流动；但在国境线的另一侧，玛恩纳看到的确是在卡西米尔，每一枚叮当作响的马克都在嘲笑人的尊严。由国家所带来的视野差异，为我们揭示出了理解玛恩纳的另一个维度：

    当玛恩纳需要寻找自我时，他不仅需要找回自己心中的志向，他更需要重新在这个时代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在这个时代中，最先会被抛下的便是：

    骑士。

弎 骑士

    和玛恩纳相比，切斯柏更像一位骑士。他遵守骑士准则，扶助弱者，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是骑士团团长，他真的是一名骑士。

    在讨论玛恩纳之前，我们首先要询问切斯柏挑起卡莱战争的动机。如今的卡西米尔，真的走在一条文恬武嬉的道路上吗？答案很可能截然相反。在“记者”与马克维茨的对话当中，我们发现，对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那批资本家而言，盈利并非他们唯一考虑的事项。“记者”心中同样有着作为一个国家，卡西米尔应如何在未来维持自身地位的设想。只不过，在“记者”的愿景中，支撑卡西米尔的，将是无数的高速战舰。卡西米尔的未来仍会有人为安全担忧，但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有劳骑士老爷操心了。

    是的，卡西米尔还有未来，但骑士，已经没有未来了。

    让我们回到切斯柏吧。切斯柏来自于一个因背叛而被除名的家族，在卡西米尔的未来当中，骑士无非会分为四类：
    1.那些最大的贵族仍会在权力的牌局中有着一席之地，对他们来说，成为骑士还是成为董事长，这个选择就如同选择明天穿哪身衣服一样轻松。
    2.银枪天马这样的顶尖骑士，他们可以凭肉体天赋无视技术的发展，即使在高速战舰交战的大地上，精锐的骑士也仍然可以作为特种作战力量发挥作用。
    3.骑士也可以选择与商业联合会合作，最后成为竞技骑士，但实话说来，在我们玩家所看的比赛当中，没有一人顶着曾经征战骑士的名号。商业联合会又能给他们提供多少“位置”呢?
    4.最后便是切斯柏这样既不甘心屈服于商业联合会，又因战绩和出身而只能坐等军团解散的中小贵族。对他们来说，如果短期内不发生战争，他们便将失去积累战功的唯一机会。而最终的结果或许要么是骑士沦为这边陲小镇的巡逻兵，要么是他们最终招不到任何有材质的新人，或是在监证会的一纸命令下解散。

    我不否认切斯柏挑起两国战争的行为是出于保护卡西米尔的公心，但至少他所希冀的卡西米尔，是一个有骑士的卡西米尔。一个骑士还可以外御胡虏，内扶黎民的卡西米尔。

    而这则构成了玛恩纳与他最大的不同

    玛恩纳与玛嘉烈，这两位临光都与他不同。

肆 临光

    和切斯柏不同，当临光们说要在这个时代保留骑士的时候，他们所要保留的都不是那个有着一定的地位、武力、财富、职责的骑士；与之相反，他们真正希望保留的，是骑士身上所代表的更为永恒的东西，尽管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两位“临光”有着不同的理解。

    玛嘉烈和玛恩纳的不同我更愿意理解为类似于“唯理论”与“经验论”之间的不同。在玛嘉烈的心中，“骑士”代表着一系列美好的理念，哪怕骑士作为一种职业正在过时，这些理念也不应该过时。“所谓骑士，就是照亮整片大地的崇高者”，玛嘉烈心中的骑士是因其德行而称为“骑士”的，在现实生活中，“骑士”所做的事情，则可以有着相当大的伸缩性。比如，“方舟的骑士”也可以制药。

    但马恩纳则不同，他的出发点并非明确的信念，而是对信念的疑问：“骑士应该站在陷于困厄的人、两手空空的人身边，这是我唯一确定无疑的事情。而如果总是选择在弱势的一方，那么失败才是常事。比起享受胜利，我宁可相信骑士精神中应该含有对失败的忍受”。一方面，骑士自称他们是锄强扶弱的保护者，另一方面，骑士的贵族身份要求他们远离平民，骑士的荣耀要求他们追求胜利，这本身就和“锄强扶弱”的宗旨相互矛盾。玛恩纳所做的事情受到父亲的反对，同时也遭到其他贵族的嫉恨，他带领的团队里有落魄骑士、赏金猎人和萨卡兹，因而这些人也不被骑士团承认，从这些事情当中我们都能看出，玛恩纳所遵守的并不是传统的骑士规范。在他心中，骑士应该被保留的也并非是那种具象化的社会身份（这也是他与切斯柏的最大不同）。从“锄强扶弱”这一宗旨出发，他走向了另一条道路，他选择了和“感染者、伤残者、破产潦倒者、饥馑求乞者”站在一起。或许对玛恩纳来说，行动的开始只是因为那最初的热血：他们不应该遭受这些，我 应该帮助他们。

    而玛恩纳与玛嘉烈的另外一个不同是，在罗德岛的工作经历使得玛嘉烈愿意相信与权力的斗争加合作可以为以感染者为代表的普通人带来更加理想的结果，而这些结果则又可以成为未来进一步改变的契机。但对玛恩纳来说，兄长突然莫名失踪的消息则瞬间打破了他对监正会乃至整个卡西米尔的信任感：他们既然可以那样毫无底线地对待斯尼茨，那么便也可能以同样匮乏的底线来对待自己。在十余年前，当玛恩纳在草原上驰骋时，他以“游侠”这一身份做的许多事情仍然需要“临光”这一身份的助力。但在如今，当他发现“临光”已经不再能给他提供庇护时，当他也不再需要为“临光”的后代承担任何保护责任时，他终将再次直面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那个曾经闪耀的游侠。

终 游侠

    在剧情当中，托兰与玛恩纳始终存在着一个“表”与“里”的关系。在《长夜临光》中，迫于身份所限，玛恩纳保护家人的行动多半需要托兰来实际执行，玛恩纳在暗处，托兰在明处。而在《日暮寻路》当中，托兰则站在后台，为玛恩纳扮演着“保障后勤”的角色。因此对玛恩纳来说，我更愿意相信他与托兰的相似点要比不同点更加重要。

    在我看来，托兰的亮点主要有两处。其一是在离开玛恩纳以后，他能迅速地组织起自己团体的赏金猎人（当然是在斯卡蒂的间接帮助下）；其二则是卡西米尔线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两个场景，均来自于托兰：其一是他在滴水村中关于商人与骑士的论述；其二则是他在切斯柏死后，认为普通人的生活也自有其价值。

    这便是托兰，他总能给出颇有洞见的论述，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始终在指向普通人而非骑士的生活。而让那些黎民百姓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也是曾经的玛恩纳一直努力的方向。这能帮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玛恩纳心中的骑士形象。对玛恩纳来说，“骑士”从来不是问题的关键，那些被城市抛下的普通人才是他真正在意的对象。骑士总是先确立相对于普通人的优越感，再帮助他们，更糟糕的是，他们往往半途而废。切斯柏的错误或许在于，他误以为当玛恩纳痛斥卡西米尔时，他在怀念那个金色泡泡般的过去。然而，或许天下从来没有第二个玛恩纳这样的“骑士”；或者说，他本不是骑士，他是游侠。

    托兰是一名纯粹的游侠，他并不迷茫，他正在行动，也正是他在一次次试图唤醒玛恩纳心中那个最真挚的愿望。某种意义上，正如托兰在战场上，在大骑士领，甚至在茨沃捏克，都是玛恩纳要求的执行者一样，他此刻的行为也正是在试图践行玛恩纳心中的目标。只不过，玛恩纳心中的问题要比托兰所能回答的范围要大得多，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回答。托兰就像是一个在为玛恩纳牵马执凳的侍从。托兰在前，玛恩纳在后，那后来的人心中有着更大的疑问，他所带来的风暴也将比先来的人更加猛烈。当玛恩纳重新成为“游侠”的时候，或许那金色的雨带来便也不再将是肃杀，而会是全新的希望。

    谨以此文催更《日暮寻路》的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