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河,高耸的塔
纵使城外是漫天黄沙远方的旅者,
也请暂时放松疲惫的心灵吧」
扬泽拉低帽檐,上面的黄沙被赶下来,落在地板上的文字间。
这些文字由维多利亚语写就,用词精巧,刻工也是可圈可点,一定是出自名匠之手。
“先生,手续已经办好了。”
“嗯,刚刚那个贵族给你塞了什么?”
扬泽伸出左手,一包烟被放在了她的手中。
“瞒不过您呢…”
“…不过我当然没打算抽啊!”
阴影中的人撑着伞,探出半截身子,柔顺的长发也跟着披散下来。
“看来伊迪丝你还是知道的——我讨厌别人抽烟。”
“当然,当然…”
伊迪丝挠了挠头,给过长的头发扎了个结,缩回身子。
“我随时待命哈…”
“先生,您就是叙拉古的贵客吧。”
“嗯。”
贵族打扮的丰蹄从后面赶来,他微微欠身,微笑着向扬泽递上名片。
名片不大,青色的,其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多哈尔·菜伯」。
“您刚刚那位…同伴呢?”
“她先去参观了,有问题吗?”
“可这似乎不太合乎规矩…”
扬泽旋转帽檐,那对血红的的瞳闪着光,与丰蹄青色的眼对比鲜明。他们的视线似乎有一瞬间搭在一条线上,像在打量彼此,转而又分开。
“…我可以理解为您是在限制来客的人身自由吗?”
“您或许可以忽略一个小小的家族头领,但女士大人呢?”
“哈…”
对方似乎并不紧张,只是打哈哈般的笑了一下。
“您言重了,虽然大部分时间由在下来负责外交事件。”
“但是弗兰奇伯爵大人,才是这座城市的掌管者。”
丰蹄依旧敬业的保持着微笑,谦卑的站着,角上挂着的银环有点晃眼。
“…”
扬泽知道,在很古早的时期,莱塔尼亚的贵族们会为自己买来的年幼奴隶带上环。环上会刻着主人的名字,而环的材质则会体现主人的地位。
“先等她逛完后去旅馆集合吧,现在也找不到她。”
扬泽别过头去。清晨的阳光很和煦,墙上的影子也是淡淡的。
“那么在接下来这一段时间内,在下将会充当您的导游。”
丰蹄的话中一直没有没有莱塔尼亚贵族标准的、同时也是专用的敬语,对于弹舌好像也没有多么熟练。可这副贵族的打扮…
“走吧。”
扬泽与丰蹄登上黑色的骄车。车的座位是皮制的,顶篷很高,扬泽不必摘下她的帽子,丰蹄也不用弯下身,以防止那对角擅自开天窗。
“是扬泽先生对吧?本来是要请您登上我市最引以为豪的历史高塔的…”
“但您这次的来访比较突然,好巧不巧,历史高塔正处于一年一度的检修期中,所以只能请您在旅馆中再等两天了。”
“嗯。”
扬泽一边翻阅着游览手册,一边看向视野中央的高塔。
这座高塔叫做“历史高塔”,本身确实名副其实的高。据手册上的说法,这座塔的顶尖离地两百多米,在巫王统治初期耗费了三十年打造。建造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可以在这座城的任何一个角落看见这座塔,以瞻仰巫王之圣威。
这座建筑历经数百年沧桑,凝聚了由古至今莱塔尼亚人在各个领域顶的智慧,其中更是陈列了无数珍宝。数百年来,工程师们保持了在不破坏的前提下,最大程度的翻新和稳固,才使得这座构造精妙的塔屹立不倒。如今,只有贵宾才能登上这样一座特殊的博物馆。
“……”
扬泽合上手册,眯了眯眼。虽然这里自诩为莱塔尼亚最为开放的移动城市,但很可惜的是,他们对于叙拉古的认知,也仅仅只限于知道而已。然后要说对于叙拉古黑手党的认知的话,还真不太好说…
“扬泽先生,旅馆到了。”
“这里的旅馆大厅每天午后都会有音乐演奏,还请您留意。”
“…”
扬泽舞了舞手杖,没有摘帽,也没有多出别的动作。
“请您放心,这是每一座莱塔尼亚旅馆的标配。”
“这是伯爵大人挑出的,在不怠慢您的前提下的最朴实的一家。”
扬泽下了车,丰蹄也一同跟下来。
说实话,扬泽并不太喜欢有人这样跟在她后面。
“有劳了,我很满意。”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在下已经为您订好了房间,这是钥匙。”
514号,也就是第五层的14号,想必是瞭望那座高塔的最好的位置。
这些近几十年出生的莱塔尼亚人,对于巫王时代的留存可还真是珍惜呀。
“——”
扬泽耐着性子又与丰蹄寒暄了一阵,在经历了一系列对对方城市的互吹,并且表达了对方城市的向往之后,丰蹄抬手看了看表。
“时间也不早了,与扬泽先生交流属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哪有,我也收获良多。”
“最近正临高塔修检,马上又会是旅游旺季的到来,事务有些繁多。恕在下先行告退。”
“祝扬泽先生过得愉快。”
“嗯,再会。”
骄车终于开走了。扬泽没有进旅馆,而是先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中。
“伊迪丝?”
扬泽扯断兜中的那根白毛,伊迪丝也在瞬间从墙壁中探出头。
“先生,您终于叫我了。”
“话说那只丰蹄还真是有病啊,有话不在车上说,还要在旅馆门口跟别人寒暄…”
扬泽没有说话,而是掏出刚刚的那包烟,先点了一根。
“伊迪丝,你对那座塔有什么看法?”
“您又抽烟了啊…”
伊迪丝咳了几声,把朦胧的白雾打散。
“要我说,就跟您手中这根烟一样,迟早是要燃尽的。”
扬泽用手杖捶了一下伊迪丝的头,声音很清脆,简直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你这小家伙…”
“…喂,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呃…哪个故事?”
可能确实很疼,伊迪丝使劲揉了揉头,但好像也只能想起来扬泽的故事都很好听这一点…
“就是在我的第二故乡,炎国…”
“那个叫《二十七层塔》的故事。”
“哦,就那个皇帝为了让自己长生不老,发动全国人民,死了几十万人才建立的高塔?”
“对,「无论是风,雨,雪,电都没能摧毁这座高塔。”
“但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贱民们的哀歌声,轻易的摧毁了它。」”
这包芙蓉貌似是假货,一根烟很快就烧没了,扬泽难得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这似乎是用来讽刺皇帝的残暴统治的吧?”
“对,与巫王的故事出奇的相似,不是吗?”
“哇,这就是古大炎人的智慧吗…那个怎么说来着?勿谓言之不预也?”
“呵,好好学习吧,古炎文确实是麻烦的东西…”
“…还有,这并非是什么炎国古代故事,其实是我一个朋友编的。”
“所以什么讽刺残暴统治,其实是骗你的…”
“嘭!”
手杖狠狠的爱抚了伊迪丝一下。
“嘭!!!”
“好痛——”
“没打你,你叫什么…”
扬泽收回手杖,拉低帽檐,看向声音的来源。
“呃——”
一个十二三岁的黎博利正躺在巷子的深处呻吟,旁边是被打翻的垃圾桶,还有一些残羹剩饭被撒在了他的身上。
…扬泽打量了一番,他身上没什么标志,应该就是个普通莱塔尼亚小孩。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衣服没那么整洁,还有那本应是漂亮耳羽的地方,现在只有几点血珠在向外冒。
“先生,我赌300龙门币,他从上面掉下来打翻了垃圾桶,而且他一定是个扒手。”
“那我也赌300龙门币,现在有人在追他,而且你刚刚在贫民区闲逛的时候被他偷了钱。”
“!”
伊迪丝从墙上落下来,赶紧查看自己的钱包。
“两位女士请让一让。”
两个高大的警官推开掏包的伊迪丝和扬泽,径直向巷子里走去。
“小子!可算让我逮到你了,嗯?”
矮一点的警官气势豪迈,不嫌弃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脏臭味,很亲昵似的把黎博利提了起来。
“大人,饶了我吧,我今天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你觉得我会信吗?你这鸟人?”
兴许是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的缘故,那个警官的脸比脖子要黑几分,而且凑的越来越近,呼出的鼻息已经让那个黎博利有些睁不开眼。
“胡说!他明明偷了我的钱!”
伊迪丝再三确认没有丢钱后,几步跑过来,指着那个黎博利的鼻子,好像骂了些什么。
“这位小姐,请您冷静……”
高个子的警官似乎比较理智,伸出手想要去拉一下伊迪丝。
“滚,就你这种下等警员的手也配摸我的衣服?”
“如果你刚刚碰到了我的手的话,别说是在莱塔尼亚,就算是在维多利亚,我也得叫你把这只手给吃下去!”
伊迪丝把他的手一把拍开,还有些嫌恶的擦了擦袖子。
“您…”
“我可是堂堂叙拉古家族头领、老西西里上三正黑旗!认请你的地位!”
说罢,伊迪丝还把自己在乌萨斯淘到的勇士勋章给他们给他们晃了一下,以增加自己这段话的可信度。
两位警官看到勋章后,确实愣住了。他们倒是知道叙拉古这个名词,可也就知道他是个国家而已,对于叙拉古人的传闻多少也听过一些,好像也就是很暴力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不但在自己的领土上那么横,在他国也这么横啊…
“嗯哼!现在人证也出现了,有了这位女士的证词,我至少可以判你20年!”
矮一点的警官清了清嗓子,转移了现场矛盾的焦点。
“大人,这是怎么…”
“你不知道伯爵大人最近提倡发展旅游业吗?你看!这次你那脏手摸向了这位叙拉古的…老西西里上三正黑旗的钱包。
如果下次是哪位富商甚至贵族的钱被偷,对本市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导致伯爵大人的名誉一落千丈,你承担的起吗!”
他似乎非常熟练的组织了语言,同时脸上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一个花洒。而且那张黝黑的脸看起来有点肿,竟然能够明显分辨出两腮上的深红色。喷出的唾沫更是毫不留情,一股脑的全部洒在了黎博利的脸上。
“呃,大人饶…”
“闭嘴!我们可是受伯爵大人邀请,作为叙拉古方面的代理人来这里做客并且商讨合作事宜的!”
“竟然还敢偷我们齐贝林家族的钱,好大的胆子啊!”
伊迪丝出声打断黎博利的求饶,用莱塔尼亚语破囗大骂,其中还夹杂一些本地人都觉得难听的脏话,再次刷新了两位警官对于叙拉古人的认识。
连外交方面的人都这么离谱,这个国家八成也跟那些萨尔贡雨林没什么区别。
“啪!”
伊迪丝说罢,戴上手套给了那个黎博利一巴掌,两个警官对于叙拉古人的认识又被刷新了。
“呼、这真是小刀划屁股——给我开了眼啊,伊迪丝。(炎语)”
扬泽整理好衣冠,憋住笑,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手杖点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两位警官面面相觑,显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语言。
不过看表情这么严肃,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吧。
“伊迪丝,在损害叙拉古形象这方面,你是越来越熟练了。(炎语)”
“都是先生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