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线动画] 黎明前奏ep4--漫谈动画中的「战斗」失衡 (非专业/简体)

  先让我们从笔者最近十分喜爱的一个「叙事性镜头」开始，这是《孤独摇滚 EP5》live的其中一个镜头(以下简称为水瓶)，首先声明笔者无意探讨这段live有没有转描或动捕，以下讨论主要涉及了作画之外的「动画的趣味」。在水瓶之前，主要是团结band的live镜头，藉由将镜头切换到水瓶，演出自然而然的将live的音量降低，引入波奇的独白，而即便将live音量降低，微微震动的宝特瓶依然维持live的存在感，这是第一点；在给出微微震动的宝特瓶这一图像时，观众自然而然会想起「银瓶乍破水浆迸」，不仅在暗示波奇此时此刻蠢蠢欲动的摇滚魂，也暗示了故事层面上，live即将迎来高潮，这是第二点。因此水瓶看似只是制作组为了少画live镜头的省钱选择，但经过以上两点说明，可以看出简单的水瓶本质上是一个复杂的叙事性镜头，在人物塑造与故事层面皆有其立意，能品味出作画之外的趣味。由于笔者认为动画观众的目光不该只放在作画议题，不该总是争论日常作画有无转描，或总是过度吹捧战斗作画，因此以下的讨论笔者可能会针对战斗作画做出不自量力的小小批评。

  回到《明日方舟 黎明前奏》，在看完目前观感最好的EP4后，笔者不禁感到疑惑，为何没有「战斗(以下称为武戏)」，却反而能紧抓我的视线？是悠星不会画武戏？还是明日方舟世界观设定才是真正吸引我的部分，所以没有武戏反而更有趣？再对比当季的其他新番后，笔者认为，在TV动画这仅有24分钟的媒介中，若我们选择武戏，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因此缺少武戏并不会使动画乏味，反而是武戏让动画乏味，接下来以两种角度作说明：剧作失衡与简化的故事矛盾。

  首先需要定义武戏是什么，《向山进发 next summit》没有武戏、《孤独摇滚》也没有武戏；《灵能百分百 S4》有武戏、《电锯人》有武戏、《奇蛋物语》也有武戏，综合上述动画的分类特征，笔者将武戏笼统地归纳为「超能力战斗」，所以《孤独摇滚》虽然有乐团演奏的作画但不算武戏，而《奇蛋物语》虽然背景设定贴近现实，但出现许多超能战斗所以被划分到有武戏。

  可能有人开始疑惑，为何笔者谈论「武戏」，却没有提到「文戏」？这里就需要引入「剧作失衡」此概念。武戏于故事的作用是解决矛盾与冲突，它将TV动画的故事切割成「武戏」与「非武戏」，非武戏铺陈矛盾，武戏解决矛盾，然而非武戏绝不等同于「文戏」，因为非武戏只为了武戏存在，仅仅是武戏的附庸，对于制作人员，用心制作非武戏的部分并不能使武戏与非武戏等价，另一方面，观众往往对于非武戏部分具相当高的容忍，因为有武戏的「精采的分镜、华丽的作画、激昂的音乐」作为故事的高潮，换句更尖锐的话说，观众仅仅满足于精彩的武戏，因此在生产者与消费者的某种默契下，加入武戏必然导致「剧作失衡」，从故事到作画，皆倾斜于武戏，《鬼灭之刃 EP19》即是典型例子，纵观《鬼灭之刃 S1》24集动画，非武戏部分乏善可陈，制作人员将大部分的资源、工期以及优秀的演出作画都集中在EP19，或许能达到商业上的成功，但笔者相信许多慕名而来的观众的观看方式，是将所有非武戏的部分快进，从一场武戏快进到下一场武戏，忽略无趣的过渡，享受关键集数的视听盛宴，这种粗暴的观影方式蕴含令人不快的猎奇心理，也贬低了武戏以外的价值。

  因此笔者认为在TV动画中，武戏具有排他的属性，它让剧作失衡了，若按笔者专业的角度打比方，武戏之于文戏犹如malignancy之于benign，一旦身体出现任何cancer cell，即便其他部分仍为benign，病人状态依然被定义为malignancy，而我们需要控制这些肆无忌惮的cancer cell，甚至于治疗时经常要牺牲其他的生理功能，如：肝肾系统。然而其他生理功能难道不重要吗？但在malignancy这一标签下，所有的牺牲都被视为合理的trade-off，而故事矛盾便是被牺牲的部分，以下便说明在叙事层面，武戏如何简化了故事矛盾，让动画变得乏味。

  前面提到武戏的作用是解决故事矛盾，然而笔者认为许多有超能战斗的动画「只」在武戏中解决冲突，这显然造成很大的问题，因武戏与文戏的叙事逻辑完全不同，前者着重于战斗细节与「该怎么赢」，后者则以叙事性镜头推进故事和完善细节，《孤独摇滚》的水瓶便是一个例子，这里再举一个例子，假设在世界某个角落存在着勇者与魔王，在勇者讨伐魔王的最终战斗中，勇者使出浑身解数和魔王激战一番才将其击败，此部分的武戏制作精良，双方的战术博弈令人目眩神迷，让观众十分满意，但是勇者为什么要和魔王战斗？杀死魔王矛盾就解决了？或许在勇者/魔王的设定这些疑问都可以忽略，其他背景设定下却未必，例如《奇蛋物语》，起初观众或许能与剧中「遭施暴的少女」共情，一同感到愤怒，但当大户爱对敌人一再呐喊「我已经怒不可遏了」，笔者开始觉得尴尬和疑惑，难道没有战斗以外的解决方法吗？究竟是因为主角在梦境世界，所以只能战斗，还是因为编剧只会用战斗解决严肃的社会议题，所以背景设定在梦境世界？这里批评《奇蛋物语》的中后段，让笔者觉得编剧开始消费弱势群体，挪用并丑化他们的形象，无论是用来填充故事剧情或是用来博取观众同情都非常不妥当。

  还是再回到勇者与魔王的世界，此时镜头一转，同样在勇者讨伐魔王的最终战斗中，勇者竟与魔王开始二人转，两人从魔界与人界的起源谈起，详细地讨论双方无法调和的矛盾，但动画时间不够了，在最后几分钟，兔起鹘落间勇者解决了魔王，又或者勇者在手无寸铁的情况说服魔王放下屠刀，如此乏味的武戏当然获得嘘声。

  笔者认为以上两种情形皆暴露出武戏空洞的本质，武戏「只」得展现「战术细节」，不能展现「为什么要战斗」，倘若于武戏中加入角色的对话、回忆，希冀在武戏中塑造人物性格，只会招致破坏战斗节奏的批评，批评其作画精彩但分镜不够连贯，最近的例子便是《电锯人》。同样武戏也不能解决「故事的矛盾」，比较极端的例子如trigger在2019年的动画电影《Promare》，111分钟贡献了许多高质量武戏，但笔者认为其在种族仇恨议题上处理的非常糟糕，一昧运用武戏推进故事使得叙事混乱、人物形象黯淡、行为逻辑破碎，因为一场战斗并不能让两个族群放下过往仇恨，一同走向和平，即便是G社立，即便是吉成曜，因此武戏有多精彩整体观感就有多糟糕。

  总结笔者对TV动画中武戏的看法：绝不能为了填充篇幅就加入武戏，武戏绝不是解决故事冲突的最好方法，除非监督很清楚如何处理武戏对故事带来的问题，《灵能百分百 S4》EP4~6便是一个杰出的案例。那当我们将TV动画中的武戏彻底除去后，动画还有什么吸引之处？笔者认为这季新番给了我们答案，《向山进发 next summit (以下简称登山少女)》、《孤独摇滚》、《Do it yourself !! (以下简称DIY)》三部动画代表三种方向，由于篇幅问题仅简略分析，会再写另一篇评论详细说明。 （如果顺利的话年底应该能写出来，大概…）

  首先是「体验」，新番代表作是《登山少女》，与其相似的TV动画则是《摇曳露营》，它们共通之处在于严谨的背景考据，制作组几乎重现了现场风景，使观众能进行圣地巡礼，更为重要的是，制作组利用主观感受重构这些现实场景，提供观者「去露营(登山)的冲动」和「经历了一次美好的露营(登山)」的体验。接着是「表演」，新番中代表作是《孤独摇滚》，与其相似的TV动画则是《辉夜大小姐》，其本质在于将动画当作绝无冷场的脱口秀舞台，制作组发挥独属动画媒介的想像力与创造力，使其充满了大胆而有趣的表演，令笔者观赏时不自禁嘴角上扬，最令人激赏之处在于动画承袭了搞笑漫画套路，又向前一步，拓展动画「表演的形式」。最后则是「纯洁」，新番代表作是《DIY》，与其相似的动画按时间排序是《k on》、《莉兹与青鸟》、《明日同学的水手服》(笔者原先认为「纯洁」是独属于山田尚子的作者性，他人难以模仿或再现，但《DIY》等作品推翻了笔者的定见)，其共通之处在制作组于现实之上建构一个独属少女的箱庭，在这封闭的箱庭中，镜头聚焦于少女们私密的互动，让观者仅感受独属于动画媒介的「少女的纯洁」。在舍弃武戏之后，看似题材选择只剩萌系日常，但萌系日常动画依然有「体验」、「表演」、「纯洁」这些方向，建构出「a place further than the reality」，最后重申笔者的看法：缺少武戏并不会使动画乏味，反而是武戏让动画乏味，让动画的价值只剩下战斗作画。

  另外还是稍微分享笔者对于《明日方舟》手游本体剧情与其改编动画的看法，笔者认为手游等AVG通常利用对话推进剧情，这种形式比较接近舞台剧，演员在镁光灯下吟唱大段台词，在舞台上演员无法展现激烈的战斗，此时「文戏」远比「武戏」重要，《明日方舟》不仅形式符合以上描述，剧情的核心亦是如此，也就是《明日方舟》的主创在剧情中想表达：「战斗绝不是解决矛盾的唯一方法」，敌对双方的理念交锋才是剧情核心，典型例子便是罗德岛与爱国者的战斗，笔者在双方的谈话中不停地被迫思索「为什么要战斗？」，当确认战斗是无法避免时，手游的塔防关卡仅用7-18一个关卡，就宣告爱国者的结局。因此笔者认为《明日方舟》手游本体其表现形式与剧情核心有达成一致，即：重「文戏」而轻「武戏」，但倘若改编成动画，制作人员便需要额外的创作出内容，需要在贫瘠的游戏CG之外建构出真实的美术背景(切尔诺柏格的城市地景)，也需要建构出合理的战斗细节(萨卡兹小队如何进行巷战)，还要对手游剧本做出合理改动(简化舞台剧般的台词)，也要适当的简化手游角色的繁复立绘，甚至还要处理愚蠢的手游主角的戏份问题，笔者完全无法想像出一个完美的《明日方舟》手游改编动画，而目前看来《明日方舟 黎明前奏》制作组已经尽力做出取舍并处理以上问题了，笔者这里仍希望未来能有动画制作组能攻克手游改编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