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的鱼与搁浅的罗德岛
如果在故事的一开始，自己没有遇到博士的话，第三次大静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罗德岛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斯卡蒂不知道答案，当她从深海再次回到罗德岛的时候，这架由钢铁和无机物组成的庞然大物已经在荒凉的戈壁上搁浅了。
主舱门敞开着，透过通道可以看见内部的线缆与两侧的舱室，如同一道见骨的贯穿伤，宣布了罗德岛已经覆灭的现实。舱门附近还留有一些粘液干燥后的痕迹，那是一些成不了海嗣却又在大静谧影响下失去了双腿的可怜人，一路上斯卡蒂见过无数这样扭动着身躯向前蠕动的泰拉人，它们大多活不过一周便会死于干渴和饥饿。
即便如此斯卡蒂还是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还活着的，它们的身边往往有同类的尸体，上面布满了被啃食过的痕迹，这一点倒是和海嗣很像。它们跟着直觉的指引，向着海洋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爬着，只因为“神”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打开医疗部的大门，或许是得益于罗德岛良好的储备，亦或是被关在房间内活动较少，这里还有不少前医疗干员活着。看着它们，斯卡蒂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沉闷。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箱子里面装着一些金属碎片，按照大剑的形状摆着，还有一把竖琴，琴弦已经断了，上面沾着血。斯卡蒂从碎片中挑选出一片方便抓握的，抓在手里，向在地面上蠕动着的肉块走去。
她蹲在化成一滩的肉块面前侧着头打量着，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呈网状编织成了眼前迷之生物的整体，在生存策略上，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进化，全部由肌肉纤维构成的肉体让它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同时网状编织的组织结构也让穿刺和切割的攻击方式在它的身上很难奏效，但这一变化过程摧毁了它的心智。
确认过所有幸存者都失去了交流能力后，斯卡蒂皱起眉，呢喃道：“这样的话……”
她望向身后两人高的巨大海嗣，问：“还吃得下吗？”
欢快的嘶鸣声回应了斯卡蒂，海嗣将脑袋低下，用头蹭着斯卡蒂的手心。在伊莎玛拉面前，每一只海嗣都是温顺乖巧的，它甚至没有着急进食而是耐心地等待对方转过身去。斯卡蒂向着走廊更深处走去，尽头处是凯尔希的办公室，门是锁上的，脆弱的电子锁维持着办公室内那位医生最后的体面。
“凯尔希医生。”斯卡蒂敲了敲门。
理所当然的，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斯卡蒂是最明白这件事的。一开始来到罗德岛的时候，不管去哪里她都是直接闯进门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斯卡蒂将手搭在门把上，试图从记忆中找到原因。可她的记忆就像是搁浅的罗德岛一样，在大静谧中被破坏掉了。只记得她和谁约好了要来找对方，只记得自己叫斯卡蒂，还有一些零星的，像是做梦一样的片段，虚幻到她无法确认那是她自己的记忆。
“我进来了。”
锁扣处的金属在非人的力道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无视走廊响起的警报声和灯光，斯卡蒂径直向着办公桌走去。桌角处蹲着一只由墨绿色晶体组成的怪物，挡住了她的去路，大约有半人高。它叫 m3，斯卡蒂记得它的名字，甚至记得它是凯尔希养的……宠物？可比起记忆中脊背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怪物，现在的m3就像是一只猫咪样无害。它高举着节肢向自己扑来，斯卡蒂却轻易地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提离地面，锋利的节肢在海嗣进化过的皮肤上留不下痕迹。M3张了张嘴，想要从口中吐出什么，斯卡蒂却连闪躲的意愿都欠缺。
“我是来找凯尔希医生的。”她说，然后将m3丢到了一边，如同弃置一件垃圾。
斯卡蒂在办公椅上看见了那位凯尔希医生，或者说曾经是凯尔希医生的某种东西。椅子上留有半具菲林的骨架，血肉被啃食的很干净，颅骨上残留着一支亮银色的短弩。一旁的地面上则有一只长得像是果冻一样的生物，那也是凯尔希，至少是凯尔希的一部分，不知道这位年龄和泰拉历史基本等同的医生是否想过自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桌上还有未写完的信件，一旁的钢笔墨水早已干涸，用过的手弩跌落在一旁。信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大片的墨渍污染了纸页，仅仅能辨认出开头出写着的——致斯卡蒂。
一种虚无的感觉包裹了她。
她本以为找到凯尔希就能取回自己的记忆，至少能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可自称无所不知的凯尔希医生终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嫩绿色的果冻状生物爬上了斯卡蒂的脚背，分泌出酸麻的液体，试图腐蚀斯卡蒂的血肉，斯卡蒂没有理会它，完全没有理会的空余。
不去寻找过去，放弃那些记忆，仅仅作为一只海嗣活下去，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这具人形的身体，多余的发声器官，累赘的大脑，还有手上一直抓握着的大剑碎片，这一切都在执拗地证明自己是斯卡蒂，想要作为斯卡蒂活下来。她依稀记得自己答应了谁，不能成为海嗣。尽管对于发生的一切早已经有了预料，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斯卡蒂依然难以接受。
她蹲了下来，胸口因为过呼吸而剧烈起伏着，双手抓着头皮，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渗了出来。只要有人来就好，不管是谁都好，斯卡蒂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干燥而清脆的脚步声。
“有人吗？”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舱室内回荡着，仿佛要让人呼吸停止一般，但毫无疑问，那是人的声音。是博士的声音，斯卡蒂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艰难地向博士的方向靠近，她想告诉博士她在，却被恐惧扼住了咽喉。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博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明显比刚才近多了。那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博士，声音颤抖着，和一般的少女没什么两样，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好想告诉她，这份心意强烈得让斯卡蒂感到刺痛，她站起身，扶着墙，艰难地走着。只要能见到彼此，就能从对方身上得到宽慰，她如此坚信着迈开步子，向着博士赶来的方向一点点走去，回应到：“我在这。”
博士呼唤的声音停了下来，连同脚步声一起，走廊安静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斯卡蒂的幻觉。在这份安静折磨得斯卡蒂将要发狂的时候，博士终于再一次开口了：“斯卡蒂？”
博士的声音就像是鱼见到饵料一样谨慎，和斯卡蒂一样，他的神经早已在这场灾难之中绷到了极限，些许不安都有可能将事件推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斯卡蒂说：“我在这，是我。”
脚步声再一次在走廊间响起，越来越近，她和她的眼中都能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在只有十步的距离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博士先是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睛，转瞬间又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溢满出来。斯卡蒂注意到博士的手紧紧地握起，保持了大概有半分钟，伴随着深呼吸的声音，博士再一次抬起了头，泪痕还挂在她的两颊，可她的嘴角是上翘的，带着能让人安心下来的笑容。
那副表情成了最后的稻草，斯卡蒂心中一直积蓄着的某种情绪像是海啸般翻涌了起来，从胸口处扩散向四肢。连思绪变得空白的强烈震撼包裹了她。还有人活着，还有认识的的人活着。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让斯卡蒂陷入梦境一般的感受之中，意识变得模糊，双脚也是，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断断续续。
回过神来，斯卡蒂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博士。
呼吸似乎要停止般，声音和触感却变得异常的敏锐，不管是体温，呼吸还是心跳都变得无比清晰。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但已经足够，不需要别的东西的佐证，甚至听觉和触觉也显得有些多余。
“博士你还活着，太好了。”
博士在斯卡蒂的怀中，而斯卡蒂也在博士的怀中。
斯卡蒂不知道答案，当她从深海再次回到罗德岛的时候，这架由钢铁和无机物组成的庞然大物已经在荒凉的戈壁上搁浅了。
主舱门敞开着，透过通道可以看见内部的线缆与两侧的舱室，如同一道见骨的贯穿伤，宣布了罗德岛已经覆灭的现实。舱门附近还留有一些粘液干燥后的痕迹，那是一些成不了海嗣却又在大静谧影响下失去了双腿的可怜人，一路上斯卡蒂见过无数这样扭动着身躯向前蠕动的泰拉人，它们大多活不过一周便会死于干渴和饥饿。
即便如此斯卡蒂还是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还活着的，它们的身边往往有同类的尸体，上面布满了被啃食过的痕迹，这一点倒是和海嗣很像。它们跟着直觉的指引，向着海洋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爬着，只因为“神”是这样告诉他们的。
打开医疗部的大门，或许是得益于罗德岛良好的储备，亦或是被关在房间内活动较少，这里还有不少前医疗干员活着。看着它们，斯卡蒂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沉闷。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箱子里面装着一些金属碎片，按照大剑的形状摆着，还有一把竖琴，琴弦已经断了，上面沾着血。斯卡蒂从碎片中挑选出一片方便抓握的，抓在手里，向在地面上蠕动着的肉块走去。
她蹲在化成一滩的肉块面前侧着头打量着，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呈网状编织成了眼前迷之生物的整体，在生存策略上，这毫无疑问是一种进化，全部由肌肉纤维构成的肉体让它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同时网状编织的组织结构也让穿刺和切割的攻击方式在它的身上很难奏效，但这一变化过程摧毁了它的心智。
确认过所有幸存者都失去了交流能力后，斯卡蒂皱起眉，呢喃道：“这样的话……”
她望向身后两人高的巨大海嗣，问：“还吃得下吗？”
欢快的嘶鸣声回应了斯卡蒂，海嗣将脑袋低下，用头蹭着斯卡蒂的手心。在伊莎玛拉面前，每一只海嗣都是温顺乖巧的，它甚至没有着急进食而是耐心地等待对方转过身去。斯卡蒂向着走廊更深处走去，尽头处是凯尔希的办公室，门是锁上的，脆弱的电子锁维持着办公室内那位医生最后的体面。
“凯尔希医生。”斯卡蒂敲了敲门。
理所当然的，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斯卡蒂是最明白这件事的。一开始来到罗德岛的时候，不管去哪里她都是直接闯进门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斯卡蒂将手搭在门把上，试图从记忆中找到原因。可她的记忆就像是搁浅的罗德岛一样，在大静谧中被破坏掉了。只记得她和谁约好了要来找对方，只记得自己叫斯卡蒂，还有一些零星的，像是做梦一样的片段，虚幻到她无法确认那是她自己的记忆。
“我进来了。”
锁扣处的金属在非人的力道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无视走廊响起的警报声和灯光，斯卡蒂径直向着办公桌走去。桌角处蹲着一只由墨绿色晶体组成的怪物，挡住了她的去路，大约有半人高。它叫 m3，斯卡蒂记得它的名字，甚至记得它是凯尔希养的……宠物？可比起记忆中脊背顶到天花板的巨大怪物，现在的m3就像是一只猫咪样无害。它高举着节肢向自己扑来，斯卡蒂却轻易地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提离地面，锋利的节肢在海嗣进化过的皮肤上留不下痕迹。M3张了张嘴，想要从口中吐出什么，斯卡蒂却连闪躲的意愿都欠缺。
“我是来找凯尔希医生的。”她说，然后将m3丢到了一边，如同弃置一件垃圾。
斯卡蒂在办公椅上看见了那位凯尔希医生，或者说曾经是凯尔希医生的某种东西。椅子上留有半具菲林的骨架，血肉被啃食的很干净，颅骨上残留着一支亮银色的短弩。一旁的地面上则有一只长得像是果冻一样的生物，那也是凯尔希，至少是凯尔希的一部分，不知道这位年龄和泰拉历史基本等同的医生是否想过自己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桌上还有未写完的信件，一旁的钢笔墨水早已干涸，用过的手弩跌落在一旁。信的内容已经看不清了，大片的墨渍污染了纸页，仅仅能辨认出开头出写着的——致斯卡蒂。
一种虚无的感觉包裹了她。
她本以为找到凯尔希就能取回自己的记忆，至少能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可自称无所不知的凯尔希医生终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嫩绿色的果冻状生物爬上了斯卡蒂的脚背，分泌出酸麻的液体，试图腐蚀斯卡蒂的血肉，斯卡蒂没有理会它，完全没有理会的空余。
不去寻找过去，放弃那些记忆，仅仅作为一只海嗣活下去，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这具人形的身体，多余的发声器官，累赘的大脑，还有手上一直抓握着的大剑碎片，这一切都在执拗地证明自己是斯卡蒂，想要作为斯卡蒂活下来。她依稀记得自己答应了谁，不能成为海嗣。尽管对于发生的一切早已经有了预料，可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斯卡蒂依然难以接受。
她蹲了下来，胸口因为过呼吸而剧烈起伏着，双手抓着头皮，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渗了出来。只要有人来就好，不管是谁都好，斯卡蒂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干燥而清脆的脚步声。
“有人吗？”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舱室内回荡着，仿佛要让人呼吸停止一般，但毫无疑问，那是人的声音。是博士的声音，斯卡蒂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艰难地向博士的方向靠近，她想告诉博士她在，却被恐惧扼住了咽喉。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博士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明显比刚才近多了。那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博士，声音颤抖着，和一般的少女没什么两样，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好想告诉她，这份心意强烈得让斯卡蒂感到刺痛，她站起身，扶着墙，艰难地走着。只要能见到彼此，就能从对方身上得到宽慰，她如此坚信着迈开步子，向着博士赶来的方向一点点走去，回应到：“我在这。”
博士呼唤的声音停了下来，连同脚步声一起，走廊安静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斯卡蒂的幻觉。在这份安静折磨得斯卡蒂将要发狂的时候，博士终于再一次开口了：“斯卡蒂？”
博士的声音就像是鱼见到饵料一样谨慎，和斯卡蒂一样，他的神经早已在这场灾难之中绷到了极限，些许不安都有可能将事件推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斯卡蒂说：“我在这，是我。”
脚步声再一次在走廊间响起，越来越近，她和她的眼中都能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在只有十步的距离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博士先是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睛，转瞬间又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溢满出来。斯卡蒂注意到博士的手紧紧地握起，保持了大概有半分钟，伴随着深呼吸的声音，博士再一次抬起了头，泪痕还挂在她的两颊，可她的嘴角是上翘的，带着能让人安心下来的笑容。
那副表情成了最后的稻草，斯卡蒂心中一直积蓄着的某种情绪像是海啸般翻涌了起来，从胸口处扩散向四肢。连思绪变得空白的强烈震撼包裹了她。还有人活着，还有认识的的人活着。光是这样，就已经足以让斯卡蒂陷入梦境一般的感受之中，意识变得模糊，双脚也是，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断断续续。
回过神来，斯卡蒂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博士。
呼吸似乎要停止般，声音和触感却变得异常的敏锐，不管是体温，呼吸还是心跳都变得无比清晰。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看不清东西，但已经足够，不需要别的东西的佐证，甚至听觉和触觉也显得有些多余。
“博士你还活着，太好了。”
博士在斯卡蒂的怀中，而斯卡蒂也在博士的怀中。
窒息
在大静谧开始之前，检测到异常的罗德岛曾组织过一场对于阿戈尔城市的反攻。在连续数日，前线不进反退之后，博士决定主动向着战场走去，而随着博士的出现，那些恐鱼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总攻。
“说过多少次了，离我那么近……我可没有能完全保护你的自信。”
少女挡在身前，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但很快这副神情就被坚定的战意取代了，她像是舞蹈一般在海嗣群中穿梭，用歌谣一般的嗓音继续叮嘱着。
“博士，无论大静谧是否会发生，我都不可能回来了。”
斯卡蒂用大剑劈开浪花，海水混合着血液点缀在她的脸上，银白的长发被敌人的鲜血染红，散发着危险的妖艳气息。
“如果奇迹让你和另一个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剑锋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斯卡蒂将博士单手抱在怀里，像是在做最后告别一般吻上了博士。这一吻的感受并不好，博士的唇苍白而冰冷，海水浸透了他的大衣，触感有些粘稠，可她义无反顾。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恐鱼再一次地围了上来，却没有着急发动攻击。斯卡蒂用手指轻轻地擦拭了嘴唇，唇边留有因轻咬而流出的点点血液，自己的，还有博士的，新鲜的血液带着几分温暖和微甜。
她将博士向着医疗小车的方向抛去，然后背对着向深水区走去。
"请为了我，杀了祂！"她像是叮嘱丈夫出门不要忘记带伞一样，语调温柔。
失重感和黑暗包裹了博士，这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博士在床上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和布置，若不是身上所受的伤害隐隐作痛，他甚至怀疑自己所经历的是一场梦境。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打开了房间的大门。来回蠕动着的肉块，在走廊内发出粘稠拖拉的声音，散落的织物依稀能辨认出罗德岛制服的材质，其中有一团甚至试图爬上自己的鞋子，这让博士本能地将它踢了出去。他发疯似的在走廊奔跑起来，冲到了舰桥上。眺望着远处与噩梦无二的景象，博士在一阵狂笑之后，痛哭了出来。
罗德岛依旧停靠在伊比利亚的旧港口，这里毫无疑问是泰拉，是罗德岛，这艘巨大的，先进的，却已然腐朽的陆行舰上。世界已经不是博士所知道的姿态了，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在往后的几天里，博士像是一个徘徊在罗德岛的幽灵，一遍遍地寻找着幸存者的痕迹，在金属的断壁残垣之中一遍遍呼喊着。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吗？”博士不死心地呼喊着，“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然后，他听到了少女风铃一般明亮通透的声音。
“我在这。”
走廊里的脚步声亲切而熟悉，如今的泰拉连这样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只是那个声音有点过于熟悉了。
“如果奇迹让你和另一个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博士想起了声音的主人，以及她曾说过的话。博士试探性地向对方询问到：“斯卡蒂？”
斯卡蒂说：“我在这，是我。”
脚步声再一次在走廊间响起，越来越近，一个衣着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的少女出现在了博士的眼前。在博士放缓了脚步，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往前的时候，斯卡蒂露出了微笑，抱住了他。不觉得冰冷，不觉得粘滑，比一般人还要细腻些的肌肤，发丝柔顺地垂下，带着清新的味道。
不仅仅如此，她还会向博士投以微笑，会抱住他。
"请为了我，杀了祂！"
可它不是斯卡蒂。
尽管体温，外貌，触感都一般无二，但在和它触碰的一瞬间，博士依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可如果不是斯卡蒂的话，她又是什么谁呢？
“博士你还活着，太好了。”甜美的声音如同坏掉的苹果，散发着醉人的味道，温热的液体顺着斯卡蒂的脸颊留了下来。晶莹且虚幻的泪水，如同童话里的美人鱼，会在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化为绚烂的泡沫。所以，即使身体与大脑已经在努力地向自己示警了，博士却没有躲开对方。
“真的……太好了。”
阿戈尔少女低语着，银白色的发丝划过脸颊有点发痒，散发着脑袋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在短暂的晕眩感过后，少女的心跳声传入了耳朵。她大概知道这样的话行为会对如今的自己产生多么强烈的救赎，却不知为何，她肯像这样对待博士。
于是，原先无处安放的手揽住了斯卡蒂的腰，生涩的词句从口中吐出：“你也是，还活着就好。”
说出这句话的自己，表情一定扭曲到令人作呕吧。因为直到此刻，那强烈违和感依旧在博士的腹中翻涌着，忠实地陪伴着他，没有一丝改变。房间的金属墙壁光滑如镜，映照着自己苍白消瘦的脸，镜子里的身影对自己如此发问。
“你就不想要斯卡蒂复活吗？”
当然想。
“你不觉得这场灾难是如此不合理吗？”
从未合理过。
“那么，沉醉于奇迹，不是很好吗？”
……
明白了这一点后，博士忽然放松了下来，尽管眼泪还在流淌，但是却似乎又能自然地露出笑容。在一次深呼吸后，他仰起头，正对上斯卡蒂的眼睛，对方也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风暴过后的大海，宁静安详。
当晚，博士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斯卡蒂依旧躺在自己身边。如果没能遇到她，自身一人被留在这污秽而扭曲的世界中，大概不需要多久博士就会疯狂吧。甚至自己现在仍正踩在疯狂的边界之上，现在的博士就是因为有“斯卡蒂”的陪伴才能活着的。
“真的是斯卡蒂吗？”博士望着枕边人，用几乎梦呓的声音发问。
几乎就在博士说出心中疑惑的同时，斯卡蒂睁开了双眼，她伸出手，捧着博士的脸说：“我大概是大群意志所剩下来的，斯卡蒂的残渣。”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在博士的胸腔里响起，让他愣在原地，连阻止对方说下去这件事都没有去做。白发赤目的少女用话语引领着博士走向理性的悬崖边。
“在与大群意志交战失败后，‘斯卡蒂’的人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昨晚，翻阅过大群的记录以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现状。”在露出悲伤而温柔的笑容的同时，斯卡蒂也将博士逼上了绝路，“你可以叫我斯卡蒂，或者伊莎玛拉，没有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
他很想质问对方，但问题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斯卡蒂或者说伊莎玛拉正用纯净无瑕的目光看着自己，说：“知道了这些以后，博士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杀死斯卡蒂？放过伊莎玛拉？
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吧。望着踌躇于原地的博士，少女姿态的海嗣幽幽地说：“连约定都没法守住的人，大概会被她所讨厌吧。”
几乎是一瞬间，博士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木然地复述着斯卡蒂的遗言：“如果奇迹让你和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请为了斯卡蒂，杀了我。"祂说。
长着相同的脸，拥有相同的声音，似乎一切都相同，却在根本上存在决定性的差异。下定决心的瞬间，剧烈的痛楚，让博士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伊莎玛拉。”在短暂闭上双眼后，博士将从海平面升起的巨大怪物形象与眼前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如果能杀死这悲剧的源头，那将……
他将手伸向了怪物的脖子。
“说过多少次了，离我那么近……我可没有能完全保护你的自信。”
少女挡在身前，一如既往地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但很快这副神情就被坚定的战意取代了，她像是舞蹈一般在海嗣群中穿梭，用歌谣一般的嗓音继续叮嘱着。
“博士，无论大静谧是否会发生，我都不可能回来了。”
斯卡蒂用大剑劈开浪花，海水混合着血液点缀在她的脸上，银白的长发被敌人的鲜血染红，散发着危险的妖艳气息。
“如果奇迹让你和另一个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剑锋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斯卡蒂将博士单手抱在怀里，像是在做最后告别一般吻上了博士。这一吻的感受并不好，博士的唇苍白而冰冷，海水浸透了他的大衣，触感有些粘稠，可她义无反顾。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恐鱼再一次地围了上来，却没有着急发动攻击。斯卡蒂用手指轻轻地擦拭了嘴唇，唇边留有因轻咬而流出的点点血液，自己的，还有博士的，新鲜的血液带着几分温暖和微甜。
她将博士向着医疗小车的方向抛去，然后背对着向深水区走去。
"请为了我，杀了祂！"她像是叮嘱丈夫出门不要忘记带伞一样，语调温柔。
失重感和黑暗包裹了博士，这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博士在床上悠悠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和布置，若不是身上所受的伤害隐隐作痛，他甚至怀疑自己所经历的是一场梦境。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打开了房间的大门。来回蠕动着的肉块，在走廊内发出粘稠拖拉的声音，散落的织物依稀能辨认出罗德岛制服的材质，其中有一团甚至试图爬上自己的鞋子，这让博士本能地将它踢了出去。他发疯似的在走廊奔跑起来，冲到了舰桥上。眺望着远处与噩梦无二的景象，博士在一阵狂笑之后，痛哭了出来。
罗德岛依旧停靠在伊比利亚的旧港口，这里毫无疑问是泰拉，是罗德岛，这艘巨大的，先进的，却已然腐朽的陆行舰上。世界已经不是博士所知道的姿态了，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在往后的几天里，博士像是一个徘徊在罗德岛的幽灵，一遍遍地寻找着幸存者的痕迹，在金属的断壁残垣之中一遍遍呼喊着。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吗？”博士不死心地呼喊着，“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
然后，他听到了少女风铃一般明亮通透的声音。
“我在这。”
走廊里的脚步声亲切而熟悉，如今的泰拉连这样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只是那个声音有点过于熟悉了。
“如果奇迹让你和另一个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博士想起了声音的主人，以及她曾说过的话。博士试探性地向对方询问到：“斯卡蒂？”
斯卡蒂说：“我在这，是我。”
脚步声再一次在走廊间响起，越来越近，一个衣着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的少女出现在了博士的眼前。在博士放缓了脚步，思考着要不要继续往前的时候，斯卡蒂露出了微笑，抱住了他。不觉得冰冷，不觉得粘滑，比一般人还要细腻些的肌肤，发丝柔顺地垂下，带着清新的味道。
不仅仅如此，她还会向博士投以微笑，会抱住他。
"请为了我，杀了祂！"
可它不是斯卡蒂。
尽管体温，外貌，触感都一般无二，但在和它触碰的一瞬间，博士依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可如果不是斯卡蒂的话，她又是什么谁呢？
“博士你还活着，太好了。”甜美的声音如同坏掉的苹果，散发着醉人的味道，温热的液体顺着斯卡蒂的脸颊留了下来。晶莹且虚幻的泪水，如同童话里的美人鱼，会在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化为绚烂的泡沫。所以，即使身体与大脑已经在努力地向自己示警了，博士却没有躲开对方。
“真的……太好了。”
阿戈尔少女低语着，银白色的发丝划过脸颊有点发痒，散发着脑袋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在短暂的晕眩感过后，少女的心跳声传入了耳朵。她大概知道这样的话行为会对如今的自己产生多么强烈的救赎，却不知为何，她肯像这样对待博士。
于是，原先无处安放的手揽住了斯卡蒂的腰，生涩的词句从口中吐出：“你也是，还活着就好。”
说出这句话的自己，表情一定扭曲到令人作呕吧。因为直到此刻，那强烈违和感依旧在博士的腹中翻涌着，忠实地陪伴着他，没有一丝改变。房间的金属墙壁光滑如镜，映照着自己苍白消瘦的脸，镜子里的身影对自己如此发问。
“你就不想要斯卡蒂复活吗？”
当然想。
“你不觉得这场灾难是如此不合理吗？”
从未合理过。
“那么，沉醉于奇迹，不是很好吗？”
……
明白了这一点后，博士忽然放松了下来，尽管眼泪还在流淌，但是却似乎又能自然地露出笑容。在一次深呼吸后，他仰起头，正对上斯卡蒂的眼睛，对方也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风暴过后的大海，宁静安详。
当晚，博士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斯卡蒂依旧躺在自己身边。如果没能遇到她，自身一人被留在这污秽而扭曲的世界中，大概不需要多久博士就会疯狂吧。甚至自己现在仍正踩在疯狂的边界之上，现在的博士就是因为有“斯卡蒂”的陪伴才能活着的。
“真的是斯卡蒂吗？”博士望着枕边人，用几乎梦呓的声音发问。
几乎就在博士说出心中疑惑的同时，斯卡蒂睁开了双眼，她伸出手，捧着博士的脸说：“我大概是大群意志所剩下来的，斯卡蒂的残渣。”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在博士的胸腔里响起，让他愣在原地，连阻止对方说下去这件事都没有去做。白发赤目的少女用话语引领着博士走向理性的悬崖边。
“在与大群意志交战失败后，‘斯卡蒂’的人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昨晚，翻阅过大群的记录以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现状。”在露出悲伤而温柔的笑容的同时，斯卡蒂也将博士逼上了绝路，“你可以叫我斯卡蒂，或者伊莎玛拉，没有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
他很想质问对方，但问题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斯卡蒂或者说伊莎玛拉正用纯净无瑕的目光看着自己，说：“知道了这些以后，博士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杀死斯卡蒂？放过伊莎玛拉？
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吧。望着踌躇于原地的博士，少女姿态的海嗣幽幽地说：“连约定都没法守住的人，大概会被她所讨厌吧。”
几乎是一瞬间，博士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木然地复述着斯卡蒂的遗言：“如果奇迹让你和我再一次相见的话……”
"请为了斯卡蒂，杀了我。"祂说。
长着相同的脸，拥有相同的声音，似乎一切都相同，却在根本上存在决定性的差异。下定决心的瞬间，剧烈的痛楚，让博士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伊莎玛拉。”在短暂闭上双眼后，博士将从海平面升起的巨大怪物形象与眼前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如果能杀死这悲剧的源头，那将……
他将手伸向了怪物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