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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锏】荒漠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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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见习博士

      脑了一年多的理想型打工人与老板的世界
      打工多年仍然写不出一章四五千的字数,所以姑且称每次更新为一小节(。
      在老福特和半次元都有同名文档更新,在泰讯也发一发×

      ★★见习博士
      part.1

      “我不要再当你的姐姐了!”
      声音来源不远,但大概是因为小孩子声量有限穿不透厚厚的砖墙,这话从街对面的玩具店里传进黑骑士的双耳中,像一只蚊子绕着她的角嗡鸣了一圈,痒得她不禁皱眉,抖了一下耳朵。
      傍晚的天空已染上黄金般的光彩,新老板还没从身后的运动防护用品店里出来,街边广告电视的荧幕光闪烁晃眼,循环播放着冠军骑士的飒爽英姿与赛后轶闻。卡西米尔骑士竞技余温未散,角落里的闪光灯功不可没。
      “没想到这种老式照相机还有人在用。”来自雪山之国的希瓦艾什总裁自店内走出,望向不远处方才闪过光点的巷子口,他面色沉静如常,语气也毫无额外变化。他对骑士说道:“走吧,回酒店。”
      对方正想为新老板拉开车门,先前躲在玩具店内的小孩忽然就闯出门来,旁若无人地越过街道,“你抢得过我就来啊!”其中一个女孩跑在前头,边跑边举着玩具这样说着,趾高气扬,一如那些好放狠话的竞技骑士。另一个小男孩追在她后面,又生气又听话的企图争抢姐姐手里的玩具。
      小孩玩乐时最容易不管不顾,迷失处境,尽管此时街面上车流不多,行人也不多。
      “锏,”玩具店里迟迟没有大人出来管教这两个乐不思蜀的小家伙,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总裁向他新签下的保镖发出第一道命令,“送他们回去。”
      巷口的闪光灯再次亮起,通过汽车后视镜映照在喀兰贸易总裁的眼眸中。红酒报的老牌记者庆幸自己终于捕捉到了特锦赛冠军骑士驱逐幼童的珍贵画面,那柄大剑虽未出鞘,但高挑的卡普里尼骑士仅凭其掷地有声的脚步便让兴致当头的小朋友瞬间发现自己的处境,在惊诧中回过头后,两个小孩看见了骑士大人立在眼前的巨剑,旋即飞奔回店内。记者只恨自己带的老式照相机没有录像功能,错失了那一句“快跑!”
      轿车启动了,绕了个圈,尾气扬进躲在巷口的老记者鼻子里,呛到哮喘发作的他完全没注意到车内人向自己投过来的平静视线。他紧抱着自己的照相机,生怕附近阴影里的哪位同行冒出来抢劫自己的战利品。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描述你刚才的行为?”恩希欧迪斯问道。
      司机是总裁先生的老熟人魏斯,他扫了一眼车内后视镜上平静的两人,随后收回视线继续驾驶,缄默不语。
      霓虹灯的光彩已几乎盖过了落日的灿烂余晖,黑骑士在决赛场上挥舞巨剑的特写投射在深色的车窗玻璃上。锏的回答很简单,“我从不关心别人的工作。”
      “你可以当这只是新朋友的一点好奇。”
      “我们不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
      “哦?”锏偏过头看他,“你知道他们怎么描述你我之间的合同吗?”
      年轻的黑骑士坐拥诸多身份标签,其中大都是在来到卡西米尔后收获的,有趣却又鲜为人知的是,这些外号都是在她每一年参加骑士竞技时由其赞助商运营造势而生,在最开始,她只是个莱塔尼亚人,最多是个“很能打的卡普里尼”。
      恩希欧迪斯从购物袋里拿出一柄军刀,皮质刀鞘朴实的纹路上刻着雷神工业的标志,在品牌代表质量的世道里,这个标志足以令人对刀鞘内的产品质量深信不疑。
      “你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他忽然说道,“也许他们的描述是我提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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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part.2
      军刀是买给自家妹妹的,回酒店是为了收拾行李准备去下一个郡商谈产业投资。锏有些疑惑,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住在这家酒店,而是新老板的下一步行程。
      “我可不会谈生意。”
      “你当然会。”
      “可是你会谈生意的话,为什么要和老哥签合同呢?”恩希亚缩在沙发里,撑着下巴问,“卡西米尔那么发达的地方,还能拿赞助金,谢拉格完全比不上吧。”
      希瓦艾什宅邸的大堂与一般贵族的厅堂布置无甚区别,顶多是披了些雪山之国独产的毛毯。午后阳光明媚,厅内无需掌灯烤火,锏坐在其中一件沙发上,目光落在旁边暖炉里熄灭已久的灰烬上。
      恩希亚问的是个好问题,她曾以为自己能周旋于商业联合会三大财团之间已是难能可贵,可当她看到初来乍到的恩希欧迪斯抓着刺杀失败的无胄盟杀手与董事长谈判,她又觉得自己见得还是少了。
      她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哥帮我摆脱了那些聒噪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如日中天的黑骑士在唯商业价值是瞻的大骑士领袖手离去,那只有可能是身败名裂式的隐退了。但人是要吃饭的,更别说锏一开始参加骑士竞技的最朴素原因就是赚钱。身败名裂的代价太过高昂,也与她本来的目的背道而驰。
      喀兰总裁对这个顾虑显然不太理解。为何不让商业联合会名声扫地呢?他这么问道。得到的回答难得带了一丝对年轻老板见识尚浅的怜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名声。”
      “那不是更不用担心了。”他笑道。
      “所以那些传闻你被商业联合会追杀的,都是……”恩希亚恍然大悟,尾巴在沙发扶手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老哥真够可以啊……”
      虽然结果还算满意,但锏认为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还是有不少瑕疵的,特别是“喀兰贸易总裁买下了黑骑士”这段报道。锏从来不觉得自己与希瓦艾什家主签的是什么卖身契,甲乙双方责任与权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合同条约,哪里是卖身契这种低级物件能等价比拟的?奈何两军交战,只能当是那些吃瘪的董事会老家伙成心要恶心她的罢。新老板对此间瑜不掩瑕的细节同样深感遗憾,在返回谢拉格的路上,他对锏做出一个承诺。
      但黑骑士已经差不多忘记这个承诺是什么了。
      锤子与扳手在积雪覆盖的山林里构建出一节一节的轨道,轨道拼接成铁路,如血管般延伸进古老的国度中心,带去蒸汽与机械,还有从未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名词与理念。
      黑骑士在这个国家已经彻底扔掉了前赞助商给她运作的称号,人们只知道希瓦艾什家的家主身边有一个新面孔,一个新的名字叫锏的保镖。
      “你不需要保镖。”锏这么问过他,“虽然大老板有几个打手不是稀罕事,但现在看来你更需要能建设一个国家的栋梁之才。”何况你自己也不是泛泛之辈。最后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谢拉格就如它雪山之国的美称,在盛夏也比其他国家清凉得多。耶拉冈德庇佑着这个国家远离天灾和战火,连天空都比卡西米尔清澈,空气都比大骑士领清新。
      但眼前蒸汽列车的轰鸣已将喀兰贸易总裁的野心写在所有人的眼前。他要改变这个国家,以一种不免激进的方式。
      恩希欧迪斯仔细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并写上意见与签名后,转身看着卡普里尼骑士,默然长叹。锏第一次见他叹气。尽管他们认识并合作的时间也还不足一年。
      “锏,你知道这条铁路现在经过的地方,原先有多少巨石与断木吗?”
      这话问得生分了,毕竟这其中由她出手化为齑粉的障碍物几乎占了铁路最后一段的全部。但也只是最后一段,“在找你之前,我和诺希斯用了几乎所有库存的爆破物去清理沿途的障碍,才得以开始铁路的建设。”恩希欧迪斯道,“建设需要通行无阻的道路,不幸的是,这也是目前谢拉格最欠缺的。”
      列车轰鸣而去,不消多远便被前路葱郁的针叶林掩盖了蒸腾的水汽和汽笛声。
      “我想把谢拉格从这片封闭的冰天雪地里拉出来,”越过林木积雪的树梢,他的目光一再前进,直到喀兰圣山的山脊露出平原,直到雪山上终年不化的雪闪烁出艳阳灿金色的光辉,蔓珠院深色的院墙和屋顶吞没黄金的希望,他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声音也更低沉,仿佛前方正有疾风骤雨,有巨兽匍匐,有深渊万丈。他轻声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距离总裁露面卡西米尔已过去两年,距离黑骑士来到谢拉格还不到一年。原先不过抱着看看其他地方能比卡西米尔恶心到哪去的心态来的谢拉格,如今,锏却发现,这个独立却封闭的国家,似乎即将发生比其他地方都更有趣的事情。
      而自己,将参与其中。
      她久违的感到心情激动,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在沙漠中独行见到绿洲?还是在荒野中漫步见到村落?她记不太清了,只将右手抚上腰间巨剑的剑柄,好像连老伙计也在激动得震颤起来。
      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忽然问道:“你不觉得它太显眼了吗?”
      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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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part.3
      现代社会的企业制度被希瓦艾什家的年轻主人引进谢拉格,并将三大家族之一的希瓦艾什家族改造成如今的喀兰贸易。锏不是没见过现代企业与传统封地贵族,也不是没见过以企业之名行家族之实的“聪明人”。在她第一次与佩尔罗契家族接触时,对方的领地“将军”也差点给她加上同样的称呼后缀,“我不领军职,只是他恩希欧迪斯的保镖。”她道。
      佩尔罗契家的古罗将军看起来对保镖这个名词还不太理解,锏本想多说两句解释自己的职务在传统贵族势力下的等阶官职,但望着对方身后一众着装统一的部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起在卡西米尔翻看无聊的商业时报时偶然瞥见的喀兰贸易总裁专访,在拮据的版面中访谈现场的相片占去了三分之一,余下寥寥的访谈详情中,首段的人物简介里,这位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先生的履历是“谢拉格军阀”。
      现在来看,幸好是军阀。
      彼时总裁正与佩尔罗契家主阿克托斯商谈两家领地交界处的铁路建设事宜,从一人一畜争论到一草一木,又从每一寸土地拉锯到每一滴雪水,耶拉冈德治下的生灵成为领主间博弈的筹码,无休止的叠加又削减,削减再叠加,直到耶拉冈德自己都成了其中一块颇能影响天平倾向的砝码。
      时间如同一位优雅的古高卢绅士,邀请每个人的影子跳了一圈舞,在家主们的棋盘外随处可见他肆无忌惮的舞步。佩尔罗契家和希瓦艾什家的书记员都未敢懈怠,每一条谈判结果都被忠实记录,即使已过去了亘古漫长的时间,他们也一句都没有落下。古罗将军却显然疏于此道,他的影子在与时间拉扯,他的思绪在和疲劳打架,但他忠心耿耿,憋住了每个哈欠。
      唇枪舌剑在某一刻忽然停止了,将军敏锐察觉到了声音的变化,立刻打醒精神。
      锏岿然不动,恪尽保镖职守,只在这沉默的须臾间瞥了眼恩希欧迪斯,对方似是有所感应,亦或局面也确实到了多说无益的尴尬境地。他起身,向阿克托斯行了个贵族间告别时的旧礼。
      绅士停下舞步,他没有影子舞伴可以邀请了,于是款身退出逐渐掌灯的厅堂。连绵山脉代替人们早早与太阳挥手告别,最后一缕美丽的晚霞在恩希欧迪斯踏出佩尔罗契家领地时就退出了广袤天幕,恰逢双月在另一侧天边若隐若现,最终在层叠的阴云后匿去踪迹。不久,闷响从山脊上酝酿的云雨团里由远及近滚过头顶。
      此番景象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特别是在刚刚交涉失败的前提下。倾盆大雨下交易失败的落魄家族领导,雨水冲刷尽商人的自尊自傲,契约烂在泥地里,人被钉在风雨中,极尽狼狈与颓靡,多么美丽经典的画面。
      “快下雨了。”锏平静道,“回去也要半小时车程,你要回去,还是回头?”
      这不是一个保镖该操心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外来者应该趟的浑水。但锏莫名在前方菲林的背影中看见了许多年前伤痕累累的卡普里尼小女孩,她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血,所以她发问,问那位曾经的“不会法术的莱塔尼亚残次品”。
      魏斯先停下了脚步,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
      但当他回头想看看自家老爷的反应时,他发现银灰老爷根本没有停下,“锏小姐,老爷他……”
      老爷是什么想法?这一次的波折是否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规划?锏小姐为什么要在此时开口?她期望老爷做何选择?魏斯全都不知道。一个奇怪的感觉是,他也害怕知道。
      “跟上吧。”锏轻轻挑眉,“这雨还下不了。”
      就算下了,也只是雨而已。
      洗刷掉这浑身血污的,一场普通的雨而已。
      不过,实际上,这雨最终没有落地。一行人返回领地宅院后,才发现恩希亚已在门口久候。
      “哥!还有魏斯哥,锏姐。”少女喜形于色,双手背在身后,晚风拂动她柔顺的短发,“我和角峰叔一起做了晚饭,就等你们啦!”
      “辛苦了,恩希亚。”恩希欧迪斯温柔微笑道,“进去吧。”
      “嗯!大家都进来呀!”
      “魏斯,你也先进去吧。”
      “是,老爷。”
      锏双手环胸,“你很幸运。”
      “何以见得?”
      “家庭和睦,兄友妹恭,部下忠诚,怎能不算幸运?”
      恩希欧迪斯转身与她相对,手杖静立身前,“你忠诚吗?”
      锏微笑,“我按合同工作。”
      恩希欧迪斯又问,“你希望我回头吗?”
      “你既已践行选择,我又何必再思考这个问题?”
      “原本也不需要,但你提出来了。我想你的意见依旧有参考的价值。”对方有理有据,并且记得合同内容,“况且你签订的工作合同中也包含协助我的工作。回答我的疑问,这便是协助。”
      锏盯着恩希欧迪斯的眼睛,又将他细细打量,视线逡巡来往,最后落在对方毛绒绒却一动不动的菲林尾巴上。
      “我希望你坚定自己所选的路,不被任何人影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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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目前暂时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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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part4.

      哥伦比亚的荒野弥漫着碍眼的沙尘,这些沙尘一半来自行进中的移动城市,一半来自荒野各地驻扎的拓荒队。投机者与贵族从拓荒队手里买下他们劳动的器械成果,或者直接买下他们充沛的精力与体力,组装成恢弘壮大的移动城市,这些移动城市又合并出国家的轮廓,将先前付出的资金投入以几何式增长的收入填平,并将脚踏实地亲手建造起这座国家的人们遗忘在文明之外。

      游学在外的恩希欧迪斯不是第一次见到移动城市,但却是第一次在一个国家看到远比移动城市更广阔的荒野。这确实是一个新的国度,崭新得连它的土地都那么生机勃勃,而不像维多利亚或莱塔尼亚,大地被拥挤的城市履带碾压成寸草不生的死地。

      他想起谢拉格,在思乡之情被触发的同时,恐惧开始发芽生根。

      学院里的历史通识课刚上完高卢灭国的章节,四皇会战还是个仅存于书本的名词,但仔细看看战役发生的时间,年轻的希瓦艾什家族继承人发现那也不过是自己出生的前几年。

      谢拉格会成为下一个高卢吗?

      谢拉格会沦为国家间角力的战场吗?

      谢拉格,会一直受到耶拉冈德的庇佑吗?

      就像父母永远会是孩子的港湾,可自己的父母不是仍然猝不及防的死于意外?那,耶拉冈德呢?

      狂风骤然而起,毫无缘由地攻击这片荒野平原,沙尘与枯叶被迫卷入翻滚的气流中,有些还在枝头的也被无情掰折。遮天蔽日犹如末日降临的时刻,却没有任何天灾信使传回的附近天灾的报告,一回头,恩希欧迪斯发现自己身后是一堵高耸的铅灰色雨云墙。

      “希瓦艾什先生,请问您打算用什么来交易呢?”铁路建设是一项专业性极强的工程技术,坐在恩希欧迪斯面前的是一位同样年轻有为的商人,她拥有一头蓬松柔软的金黄色长卷发,和一家技术水平在哥伦比亚仅属中等的铁路建设公司。她伸手指向办公室一侧墙壁上辉煌的建设成果相片与介绍板。“虽然我们承建的铁路在哥伦比亚并不算多,但要价也不能算低的。”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使用的是最新潮的哥伦比亚精英式极简装修风格,办公桌后的封闭玻璃窗将提卡伦多的城市风景完美呈现,任何造访此地的人都能一览无余。
      初创公司喀兰贸易的年轻总裁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对交易底价心知肚明,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他也确实看穿了商人不够含蓄的话外之音。他思索了一会儿,徐徐说道:“据我所知,贵公司的铁路建设需要大量稀有矿产做原料。谢拉格虽然地处偏远,但恰好拥有丰富的矿脉。”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喀兰贸易是唯一能拿到谢拉格矿产资源的公司。”

      他开始罗列喀兰贸易能够开发的雪山矿产,介绍矿产在当下工业生产中起到的作用,强调优质矿石原料给工程建设带来的价值,并提出如果愿意以矿产交换铁路技术,喀兰贸易不介意下更大的订单。商人眉目含笑,但似乎不仅沉浸在他所述的工业价值与商业前景里,也在他娓娓道来的深沉音色中。

      恩希欧迪斯敏锐捕捉到了对方神态与动作中的放松倾向,看起来拿到大折扣的曙光就在不远。介绍完后,他提出了自己的报价。

      金发的菲林商人扑哧笑了,“您这报价是要我做慈善呐。”她站起身,踩着座椅下的谢拉格手工地毯,绕过办公桌,来到恩希欧迪斯座前。商人居高临下,身影被办公室落地窗外的斜阳拉得悠长诡异,直将年轻公司的年轻总裁吞噬在黄金包裹的黑暗中。

      哥伦比亚的刺眼阳光忽然撞到他眼前,恩希欧迪斯下意识皱眉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是被阳光打满的自己轿车的前座靠椅。驾驶座上的女性同样拥有一头金黄色长发,此刻在光线下看起来平静柔和,竟比平常看来少了些尖锐的暗沉感。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梦中景象也随之云散烟消。

      锏打着方向盘,在十字路口的黄灯转红前踩下刹车。“你很困?”她问道。后座上的恩希欧迪斯缓缓睁眼,似乎久梦方醒。“需要改方向吗?大公司的领导人偶尔失约不少见。”这个路口右拐弯有一家咖啡厅,她知道老板时常会来这里点上一杯咖啡。

      “不用。”恩希欧迪斯闭眼道,“大公司的领导人在分公司都会有自己的办公室。”

      锏轻轻一笑,红灯已过,她驱车绕过路口,向喀兰贸易在哥伦比亚的分公司驶去。

      二人在分公司总经理的带领下来到崭新的总裁办公室稍事休息。这同样是一间哥伦比亚精英团体们钟爱的极简风格办公室,不过在总裁座椅与会客沙发上都套上了谢拉格手工毯,堪堪兼顾了公司本部的审美。虽然办公室打扫得一干二净,饮用水壶里也是温热适口的热水,但总裁没有坐下,也没有给自己倒水。他从衣兜里拿出两颗糖果,对刚坐下的保镖说道:“吃糖吗?”

      深咖色与白色以一条从咖啡杯中倾倒出的优雅曲线做分割,曲线末尾汇聚成一块小巧精致的糖果。这是最近在哥伦比亚热销的咖啡平原牌咖啡糖,号称能让人从上班清醒到加班。卡普里尼人不少在各种地方看到过它的标志性包装和广告。她从对方手中拿过一颗,撕开放进嘴里,又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恩希欧迪斯依旧没有坐下,他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在总经理敲门询问是否现在要视察工厂时,他才拿起桌上那杯水一饮而尽。“五点半在大门口等我。”

      “要是你五点半没出来呢?”

      “那就打电话给我,”恩希欧迪斯转过身,“节日快到了,给他们买些礼物。”

      “他们?”

      “他们。”

      恩希亚收到礼物的时候,锏琢磨了很久要不要把她哥差点因为一个“不知道跟他有什么关系”的合作公司领导人而误了挑选礼物的时间这件事告诉她,不过,看在恩希欧迪斯也给自己挑了件不错的礼物的份上,她还是决定忘掉这件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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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part.5.


      夜晚寒凉的微风掠过哥伦比亚空旷的平原,特里蒙城正于其航线上停驻,城外的聚落居民难得不必忍受移动巨物的废气与扬尘。晚风轻柔拂过他们晾晒在院落里的衣物,拂过田野间旺盛生长的植物茎叶,再拂过摘下牛仔帽的拓荒者们沾满风沙与汗水的脸,卷起碎发,送到溘然长逝的感染者遗体身边,将其与逝者最终崩解成的活性源石粉尘温柔地包裹住,旋转着,升腾着,乘着送别的呜咽,迎着星月的光,奔向无拘无束的天地。

      恩希欧迪斯站在山崖边,远望这平静发生的一切。他与锏从城市中心出发,离开小憩的钢铁巨物,希望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找到愿意承建喀兰贸易新工程的拓荒队。至于为什么直到日落之后才出发,恐怕得追究总裁办公室那个电池耗尽的挂钟的责任。

      保镖驱车驶过广袤的荒野,在城市履带遗留的疤痕中添上浅浅的车辙。

      这是他们找到的第一处拓荒队聚居地,背靠低矮山丘,面朝荒漠大地。现在,聚落出口的位置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朝着逝者的方向,低声吟唱,似是送别。

      恩希欧迪斯听不清他们吟唱的内容,但他听得见高低起伏的曲调。看来是位德高望重,深受欢迎的人,他想。
      “这里有几个拓荒队?”他的视线仍然停驻远方。拓荒者们摘帽静立几分钟后便离开了简陋乱石堆砌的墓地,回身走向聚落。得益于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块,源石粉尘在围砌出来的极有限空间内打转逗留直至尘埃落定,那些被气流送上高空的部分粉尘则在稀释后失去了达到致病条件的浓度。

      “十一个。”锏倚在驾驶座车门边回答道。这趟行程老板计划良久,毕竟分公司原本驻地不在特里蒙这个以高精尖新兴科技闻名的城市。一切源于诺希斯对恩希欧迪斯允诺的研究所提出的苛刻要求,而她恰好是旁听者之一。荒野的晚风撩起她金黄色的长发,与月光共舞。“每个队伍人数不一,少的十六个,多的五十几。”

      “特里蒙城内正在建设的工程不多,他们应该承建的是同一项工程,否则不会聚居在一起。”恩希欧迪斯目送拓荒队员们回到营地,“但如果承建同一项目,又毫无划分成这么多队伍的必要。”

      锏想起情报资料里的拓荒队成员自述,“建设方所需的工程量太大,承建的拓荒队大多会自己再找些人手。但有些则是远道而来,特地来给企业家们开天辟地。”

      恩希欧迪斯闻言,向她投去带着疑问的目光,但骑士没有接收到,她恰好视线下移,与一只从山崖边探出头的蹊兽目光相撞。蹊兽慌乱地爬回去,不过似乎脚底打滑,摔出了短促的一声吱。突然冒出的小家伙逗得骑士一笑,回过神来,锏发现老板正看着自己。

      “为了提升工程技术。”她道,“那些主动上门的人,想通过承建项目习得龙头企业掌握的技术。挺上进的。”

      恩希欧迪斯看了她一会儿,道:“他们不可能接触到技术细节,最多是粗浅的皮毛知识。更何况其中大多是感染者。哥伦比亚的感染者除非在感染前就已跻身上流,否则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掌握这些技术内容。”

      “哥伦比亚的技术皮毛。”锏淡然道,“他需要吗?”

      她指的当然是恩希欧迪斯的至交好友诺希斯,一位颇有学术造诣又目中无人的研究者,也是她老板亲自任命的技术执行官。

      “他尚未建起的研究所需要。”恩希欧迪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谢拉格还没有人能建造出满足他需要的东西来,除非我们积累足够的技术基础。”

      “你已经安排了很多谢拉格人出境深造,有预计过他们多久能学成归来吗?”

      “专业学习最少四年,但实践需要另外的培养时间。”

      “恐怕到应用时还得考虑到谢拉格与众不同的气候与地理条件。”

      恩希欧迪斯有些惊讶,随后微微一笑,“确实。你看起来很有经验。”

      锏闭上眼,“只是去过一次卡西米尔与乌萨斯接壤的北境边缘。”

      那是至今都令探险家着迷的地方,寒冷、风雪、死寂。没有人知道北部极寒之地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样的。卡普里尼人在走出禁锢了自己一整个童年与少年的囚狱后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风雪呜咽着将她的伤口封印,也将她掩埋。“冻原的土地坚硬贫瘠,难以种植庄稼,比谢拉格雪山下仍能种植作物的谷地困难得多。”她平静道,仍然眼睑轻阖,状似回忆,“找些乌萨斯冻原呆过的工人,或许会更不错。”

      恩希欧迪斯沉默了,他认为对方说的有理冻原与雪山尽管环境并不完全一致,也已足够相似,但他同时认为,经历过寒冷的他们不一定愿意再去不够繁华的谢拉格,以免陷入痛苦的轮回,就像眼前短暂落入回忆的锏。

      可是,他当初是怎么说服锏的?

      “……等遇到再说吧。”

      锏睁开眼,诧异地打了个哈欠。“那现在要过去吗?”

      恩希欧迪斯想起来了,他许诺谢拉格绝不会让黑骑士感到无聊,并附上带有高额薪金的合同书。
      冻原也许没有那么冷,他想。“明天吧,精力充沛的时候才好谈条件。”他说。

      锏轻轻一笑,转身替老板打开车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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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习博士
      part 6

      魏斯出现在总裁的荒野专用座驾前时,锏是有些意外的。喀兰讯使一如既往面带微笑,也微眯着眼,似以掩盖眼球周围因星夜兼程而渐趋明显的血丝。
      “连夜赶回来的?”她问。她知道这位忠诚于希瓦艾什家族的依特拉人前一天刚被派去递送消息,方向是千里之外的谢拉格总部,正常来回尚且需要半个月。
      “那片荒野我之前去过,算是跟他们有个一面之缘。”魏斯答道。“正好也没走远,丹增直接飞到我歇脚的荒地小镇了。”
      被点名的灰色羽兽轻抖双翼,看起来有点疲惫。
      锏看向恩希欧迪斯,“昨天可没听你说过。”
      “事出偶然,分公司的外派归档里有魏斯去年底与拓荒队交涉的记录,昨晚刚好被翻到了。”恩希欧迪斯道,“锏,今天我和魏斯去与拓荒队交涉,你把车开远一点,随时接应。”
      朗日高悬穹顶,苍穹万里无云。
      锏在驾驶座目送两位主仆出发,名为丹增的灰色羽兽扑腾翅膀随主人而去。
      她拿出一包咖啡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先给魏斯递一颗,“算了,反正这包糖的主人兜里肯定也有。”
      没有风沙遮掩的视野非常清晰,连脚印都原样保留。两位谢拉格人走进哥伦比亚拓荒队员的视野,撇去兽毛大氅的总裁看起来更具青年才俊的模样,与同样年轻的拓荒队员交谈起来,远远看去甚是融洽。
      那件总裁先生日常随身的黑色披肩大氅在他出发前被摘下,置于后座,往常掩盖于一片深黑下的深色西装难得露出真容。锏很少在室外见到老板以此装束现身,她打量着恩希欧迪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这种衣服行动很别扭吗?”
      量身剪裁的衣服完美修身,分毫不差,遗憾的是只有端庄静立时才够服帖,幅度稍微大点的动作就会令面料缝合处分崩瓦解,而对于保镖,保持静立是不可能的。
      恩希欧迪斯回以同样的视线,因为对方也身着他在合同签订后要求其更换的西式套装,不过因为职业需要,已经在诸多地方加以修改适应。“你现在还会觉得别扭吗?”
      锏耸肩,“多少习惯了一点。”
      总裁笑了笑,“我也是。”
      咖啡香气蔓延舌尖,间杂糖衣淡淡的甜味。锏仍然注视前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荒漠旷野,一览无余。恩希欧迪斯与拓荒队员的交谈通过实时传讯的通讯器传到她耳中,专业技能的发挥与个人价值的实现在总裁的言语中织造出辉煌灿烂的愿景,同时伴随的企业福利也引得对方连连感叹。她将通讯器音量调低,荒野的冷寂便立刻浸没这辆孤独的越野车。
      荒漠里,会有什么?
      曾经独行于冻原荒地的记忆给卡普里尼人提供了许多答案,干枯的树木、遍地的黑雪、野兽冰冻的残躯,以及那些等到门差点被锤烂了才会开出一条门缝来审视墙外求助路人的村民。
      当然,还有村民视线实际所指的,站在她背后,将弩箭冰冷尖锐的箭头抵住她后颈的赏金猎人。
      穿行在城市间的旅人常结队同行,意图相互照应,防范神出鬼没的匪徒强盗,虽然这些人仅在古老东方的炎国才被称为匪盗。在大地的其他地方,他们有一个不那么难听的名字:赏金猎人。这个群体或许最早没这么声名狼藉,但在大多数没钱雇佣他们的人眼里,打劫行凶就是他们行为的本质,而这些猎人似乎也因此更心安理得地继续滋扰一方安宁,早已没了“赏金猎人”一称的原意。
      有些成队建制的猎人队伍会瞄准颇具价值的商队,但大多数赏金猎人会盯着落单行人下手。他们潜行在沙石草木间,埋伏于旅人路途上,伺机而动,只为最后能打受害人一个措手不及,以致惊恐并奉上天降“赏金”。
      骑士手起,猎人头落。
      “虽然很遗憾各位仍有未完成的合约,无法即刻开展合作,但喀兰贸易的大门将始终向各位敞开。”通讯器里传出总裁先生低沉厚重的声音,悠悠掠过地上三具了无生气的尸首。“敝司期待与各位的合作。”
      锏的右手提着恩希欧迪斯送给她的剑,另一只手擦了一下载具外表面溅落的血滴。
      门缝内的居民瑟缩着,生怕地上滚落的头颅骨碌碌滑进自己家门,“你……”声音尖细脆弱,锏猜测是位和自己一样的女性,她望着门缝内对方往里缩了一步的鞋尖,那颜色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你先……先把他弄走吧……”
      “听见了吗,”剑尖沾染的血滴被她甩开,卡普里尼人如耀阳般金黄的眼眸将余下几位颤抖的持械者扫视了一遍。“谁想当第四个?”
      静寂重又淹没这方寸空间,烈日当空,无风无云。
      拓荒队的黎博利领队疑惑地看着匆匆起身接电话的年轻企业家访客,神情随着对方通话中提及的“袭击”“人数”“伤亡”等词语逐渐变得紧张,在通话结束后立即询问发生了何事。
      “我的员工在外面等候时遇到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袭击,”恩希欧迪斯道,“还好人没受伤。”
      “那就好。”领队松了口气,眼前的年轻企业家为他们许诺了一个待遇丰厚的工程项目,虽无法即刻动身前往,但他也不想丢了这把橄榄枝。
      “这附近这么不太平的吗?”恩希欧迪斯问道。
      黎博利人苦笑着摇头,“只要不在城市,哪里都不太平。我们每天也得安排人守夜的,虽然不像乌萨斯那样有感染者纠察队,但打我们主意的人也不少的。”
      “比如赏金猎人?”魏斯问道。
      “猎人?”领队大笑,“顶多算流氓。”
      锏点点头,指着越野车后座外门上的番茄酱给恩希欧迪斯看,那是最后几个没敢再挑衅她的赏金猎人逃跑时回头扔过来的,“确实是流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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