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对/FoxaMacTavish
第十六章 交叉蒙太奇
1099.7.17
“呜哇，德克萨斯，这地方都快接近城市边缘了吧？”
萨科塔和鲁珀人此时正走在破破烂烂满是裂痕的小道上，两旁都是掉漆褪色的旧房屋。
街上的变形邮箱盖子被拆了下来，垃圾随意的被丢在道路的一旁，里面的污水肆意的在街道上流淌着，流进缝隙里，散发出浓烈的馊味。
能天使厌恶的捂住鼻子扭过头去。却看到原本城市的平地如今已变成了身后的高台，那些高楼仿佛是在名为移动地块盆栽中生长出来的参天巨物。
“但愿那些人今天就会来找我们，我可不想这个假期的每一天都来这地方！”
德克萨斯沉默地将墨镜折叠起来收进口袋，拍了拍能天使的肩膀，随后将头扭向了身旁的小巷。小巷中一群穿着花花绿绿，手指和嘴上夹着香烟，从内到外透露着地痞气息的青年人。
“当地的帮派吗？”德克萨斯自语道。
“你就让我发两句牢骚吧，不然闷死了……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那些年轻人问问，你就在这里等我。”
能天使就这样看着德克萨斯走到那群人之中，交谈了几句后变跟着他们向巷子更深处走去。在离开能天使的视线前，德克萨斯回头望了一眼能天使，用眼神告诉她不必担心。
“好好呆在这儿么……好无聊啊～”
能天使将左臂脱离装着铳的背包的背带，将整个包拎在右手上，左手则是扶在脑袋后面，整个人倚靠在一面泛白的粉色墙上。保持着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开始观察着这条道路上的一切。
这里是最接近城市边缘的地方，严格意义上甚至不能算作西南城区地块的一部分，仅仅只是一个附属地块而已。
比城市其他地块的海拔还要低上一截，氛围也与多索雷斯相去甚远。街道上行人寥寥，即使有也是压低自己的帽子，或是埋着头快速走过。或许这里才是多索雷斯本应拥有的面目，一座在因为战火满目疮痍的国家中的城市的面目。
太阳想要逃离这片大地的速度比能天使想象的要快，但却也已经让她无聊的在那里数子弹玩了。
“德克萨斯到底干什么去了？”能天使嘀咕了一句，忽然眼前一亮，“嗯？德克萨斯？”
道路对面的不远处，有一个背影酷似德克萨斯的黑发鲁珀，在一个通向地下通道的楼梯旁四面张望，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样子。随后便进了楼梯口，走了下去。
不，看来并不是。整个人的气质和行走的步伐已经暴露了她只是一个冒牌货。不过，“怎么会有和德克萨斯如此相像的人……”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在好奇心和责任心的驱使下，能天使跟了上去。
那黑发的鲁珀不是别人，正是塔洛斯，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如此偏僻的城区，是因为她和伊走散了，而自己的通讯终端——也就是手机，被一个扎拉克小孩，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伸进口袋摸走了去，幸好塔洛斯发现的早，趁那个小老鼠还没逃远的时候追了上去。
不过可惜在这个岔路口还是被甩开了，当塔洛斯转过街角时，只看到札拉克尾巴的末梢钻进了这个通往地下结构层的通道里。
这里灯光极度昏暗，不断的无规律的闪烁着。塔洛斯正身处光明未所及阴影之中，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个霓虹闪耀的城市，反而有一种恐惧，一种将要被城市的霓虹灯所吞没的恐惧。
鲁珀人的嗅觉虽然灵敏，但也经不住这满是机油气味的废气的干扰。塔洛斯就在这浑浊的空气中寻着那一丝微弱的气味，弯弯绕绕，不知转过了几个路口后，她发现一个问题——她迷路了。
她以前就有些路痴，这么弯弯绕绕下来，早忘了回去的路。
怎么办，打个电话给伊，让他帮忙把自己接回去吗？如果手机还没被偷的话，她早就这么做了。
现在这个地方是真的不见一点人影，几乎约等于没有照明，气氛还有点阴森，像是恐怖电影的经典场景。
她打了个寒颤，看样子这一路得自己走回去了。
啪嗒，啪嗒……塔洛斯耳朵一竖，寒毛乍起，哪里来的脚步声？
鲁珀人环顾四周，飞快递用眼睛搜索着他能看见的每一个角落，可因为太黑，什么都没有看清。
没有看清，不代表没有看到，远处，几片金黄色的微光悬浮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向她逼近。
自己真遇着鬼了？这世上哪来的鬼啊，不对，这里是泰拉，遇见这种东西，还真有可能！
鲁珀人慌乱地摆着架势，颤颤巍巍的喊到：
“哎，哎，你别过来嗷，我警告你，你再过来，我就让你尝尝我这唯物主义的铁拳。”
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停住了，塔洛斯见状，反而挥拳挥得更起劲了。
“唔，果然不是德克萨斯啊。”
这声音，有些耳熟。
塔洛斯刚刚有些慌张了，如果她定下神来，狼的视觉是能够让她看清更多东西的。
最上方的金色的微光呈环形，其他光亮更微弱的则是像翅膀一般分布在光环的周围，很明显的萨科塔人特征。如果这样还不够说明金色微光的身份是谁的话，塔洛斯又在微光的照亮下看见了光环下方的红色短发。
“能天使？”
除了蕾缪乐，或者说能天使，还能有谁呢？
那人愣了一下，约莫过了三秒，她突然冲了上来，将塔洛斯扑倒在地。塔洛斯刚想起身，就感觉到一个冷冰冰的铁家伙顶在自己的头上。
八成是铳口。
“这代号可算是我第二个名字了哦
完了。塔洛斯心想到。怎么一时犯了傻，把真名喊出来了，喊代号都不至于被用枪顶着头。
不过，塔洛斯早在前天就在咖啡馆听赫里斯季娜说了来多索雷斯度假的罗德岛干员都有谁，早就想好了如果遇到不期而遇的情况，见到她们都该说些什么。
既然自己紧张就容易犯傻，那就提前想好犯了傻之后该怎么去应对，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有备无患。
于是，塔洛斯搬出来她早就编好的那那一套，先是将自己胡诌的人物卡背景经过再加工——什么自己以前是德克萨斯家族的一员啊，什么因为德克萨斯家族出事的时候自己在国外而躲过一劫啊，还有什么自己要把身心全部都献给德克萨斯大小姐啊……
最后再说出自己是因为寻找德克萨斯调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查到了她的名字。总之怎么离谱怎么来，表达自己没有恶意就行，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她这一套说辞，居然真的把能天使“糊弄”过去了。
“咳咳……总之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枪口，哦不，铳口从我脑袋上挪开……”
“嗳，早说嘛，原来是德克萨斯以前的朋友啊。”能天使将手中的冲锋铳重新塞回了背包里。“所以你为什么到这地方来？”
“朋友倒算不上，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家族成员而已……”塔洛斯向眼前的萨科塔答道，“我手机被一个札拉克人偷了，我一路着追他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能天使握住自己的下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话说，你知道回去的路么？”
萨科塔正对着塔洛斯，将视线后移看了看那不知通向何处的曲折巷，随后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吐出舌头做了一个俏皮的表情，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回去。
“那，接下来怎么办？”
“一起找找回去的路吧。”
“我赞同。”
说完后，能天使便和塔洛斯从刚刚走过的路往回走，尝试找到回到地表的路。
这里的移动地块明显能感觉到比多索雷斯主城区的要低，结构也是与其他程序大不相同。这里太复杂了，根本不便于维护，反倒是像建筑物极端密集的贫民窟小巷，刚刚的一路上甚至真的还有一些类似房间的构造，让塔洛斯怀疑自己身处一座地下城。
这里看起来快要支离破碎的小巷却很绕人，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走出去。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多索雷斯所抛弃的地方，或者说并不是多索雷斯抛弃了他们，是他们找上了多索雷斯。
在这些看起来拼凑在一起的建筑物中，有着微弱的亮光。那是蜡烛或是功率不能再低的二手源石灯。在这里，还醒着的人们无不神情木讷，动作机械又僵硬。即使是睡着的人，从那完全不遮风的窗户或是连门都没有的门框看去，他们也带着一脸忧愁，梦境也没法摆脱现实的噩梦。
有些人穿着衣衫单薄，有些人穿的还算体面，至少衣服能看来曾经算是体面。他们的衣着上都无不都沾染着久日积累在衣服上的尘土。
两个白净的姑娘，身着崭新的休闲装，穿行在这里，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来客。
塔洛斯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里是哪？贫民窟？”
走在前方的萨科塔女性摇了摇头。
“其实我一直觉得多索雷斯是一座很奇妙……或者说奇怪的城市。”
即使没有回头，能天使也能猜到身后鲁珀人脸上那疑惑的表情。
“不曾属于索雷斯的贫穷的人不被这座城市所接受，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唔，也不太明白。这座城市在表面与龙门相似，实际大不相同。”
“所以……这种地方不是贫民窟，那只能是……难民？”
萨科塔点了点头，塔洛斯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在玻利瓦尔这种动荡不安战事不断的地方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难民并不在情理之外。
“这地方不宜久留，”能天使说道，“这里几乎没有治安，尤其是我们这身打扮出现在这里。”
塔洛斯回过神来，自己正穿着当时伊送给自己的那一套衣服，能天使穿的还是平时的那件白色外套，不过放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只要穿的好，是什么样区别不大。
她深知自己可没什么战斗力，之前向安菲雅请教的源石技艺自己还没有完全理解，况且现在的自己没带施术装置又并非感染者，真遇上歹徒，自己约等于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或许可以给能天使加油鼓劲？反正出了事，只能靠这位天使小姐了。
“能天使小姐，说一件不太好启齿的事。那个，以前在家族中，我干的只是记录文书的活……当然如果真到时机来临我是甘愿为德克萨斯大小姐献出生命的。”
能天使转过身去说道：“嗳，明白你的意思，倒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帮派家族有武肯定也要有文嘛，懂得懂得。”
“总之，接下来还是先走出这片区域吧，我们这样太显眼了，不如挑人少的地方走。”塔洛斯说到
“也不能挑人太少的地方走，就从这条道走出去，我们脚步放快。”
能天使将背后的包从背上取下，拿在手上，将拉链也拉开了一些，方便遇到情况随时掏出铳来。
然而，千防万防，谨慎的人有时也难以应对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能天使刚半蹲下来将包的拉链半拉开，站起时还没来得及在手上拿稳，从贫民窟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突然窜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矮小的身影速度很快，又从视线的死角窜出，又盯准了这个时候出手，就像在航母上的舰载机切换鱼雷和炸弹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一样，手上的包被那个小贼给抢了去。
仅仅是一瞬间，那个小偷得手后变了立刻撤步转换了方向，但是塔洛斯认出了他，和偷自己手机的那个扎拉克是同一个人！
两人立刻就追了上去。先前也说过那个瘦小的身影速度不慢，竟和全力奔跑的二人保持了相对静止。
在奔跑的过程中，那人踏过了一片油污，留下了一串脚印。能天使见此抬起手来，示意塔洛斯停下。
“别这样追了，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萨科塔人指了指前方留下的那一串脚印，“看看脚印所指的方向，不是朝前跑，而是拐了回去，那个人已经跑过了他的目的地。我们不知他还有多少体力，这样追下去没个头，让他以为甩开了我们，然后再偷偷跟上去吧。”
能天使将头俯了下去，头顶上那盏日光灯映出脚印的方向，刚刚二人也是踩过泥坑才发觉到这一点，而地上的脚印必须要借助照明才能看清，那个瘦小的扎拉克八成是不会发现自己流了这么大一串“尾巴”。
二人朝着脚印指向的方向小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循着脚印，两人竟然在昏暗压抑的走到内看到一束光芒，那是双月的月光，通过结构层装甲上的一处缺口照射了进来。
脚印最终拐向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台上，平台之上满是摇摇欲坠的喷雾，通过吊索固定在移动城市边缘的峭壁上，像是一排排鸽子笼。扎拉克的足迹在这里开始变得只剩下几星油点，在他脚上的油彻底干涸之前，油点指向了一个墙壁上的铁皮像开花一样翻开的破棚屋，那里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表示其中仍有人类的生息。
在靠近棚屋之前，能天使从一旁的废物队中找出来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纸箱套在头上，左手举着纸箱的边缘到额头的位置，露出眼来。这样做是为了遮住头顶光环带来的光芒，自带光照有时并不是什么好事，在一旁看着的塔洛斯心中也在思考，会不会有人派萨科塔在夜间去执行暗杀任务。
总之，准备妥当，后两个人便摸到了棚屋旁边，两人都不准备直接投入，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塔洛斯和能天使个棚屋的门口悄无声息地探出头来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刚刚的那个抢包的扎拉克将兜帽摘下，从那个耳朵和身后露出了尾巴，可以看出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留着长发，应该是个年龄和扎拉克差不多的女孩。发梢周围的羽毛，又能看出她是个黎博利人。
看着那个扎拉克将包打开，取出了能天使的铳，看到是一把铳，扎拉克高兴的蹦了起来。
塔洛斯竖起耳朵想要听那人会说些什么，扎拉克说道：“太好了，那些怪不得那些大人说要找萨科塔人下手，这把铳能在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声音清细，这个人竟然也是个女孩。
“苏珊，苏珊，我们能吃上东西了，你接下来也有药吃了。”
苏珊应该是那个黎博利女孩的名字，塔洛斯将眼睛眯细，想要借着那其中火盆中的火光看清更多东西。
那个黎博利双手抱着脑袋，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受过什么惊吓，又或是本身精神上有些不正常。她的脸上能看到有一两块已经生长于体表的源石结晶。
当然，最让人感到惊讶，甚至让塔洛斯感到有些不适的是，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年纪不过约莫十三十四的样子，但是她腹部肿起……温饱根本没法解决总不可能是吃撑的，难不成是有什么怪病？
塔洛斯不愿接着往下想，她甚至希望就是那个女孩是得了病，而不是因为有了身孕。
那个被叫做苏珊的女孩，将自己的脑袋捂得更紧了，口中断断续续吐出几个音节，但连不成一串完整的话。
扎拉克蹲了下来，拨开苏珊的头发，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穿着脏兮兮斗篷的扎拉克语气中透露着担忧，她拨开遮住苏珊眼睛的发丝，但随后又触电般的将手伸了回去，整个人都向后退了几步。
黎博利的眼睛瞪着，眼中不满血丝，如笼罩了一层红色的薄雾，那样子让塔洛斯在远处看到都有些发怵。
“药？药！药？哪里有啊！”
黎博利如一头嘶吼的野兽。
“没有药，没有！想要治病，我要治病，治病要有药，我要吃肉，让我吃他们的血和肉啊！我要用火烤着吃，用弩箭吃，用鞭子吃，用着锁链镣铐吃，吃了人就不会得病啦，让我吃啊！”
那只野兽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艰难行进，缺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摔倒在了地上。
“苏珊！”
瘦小的扎拉克赶忙上前，扶起了自己的伙伴，紧紧的抱住了她。
“没事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不在这里了……”
“让我吃啊！把他们吃了就不会得病了，他们吃了我多久？他们吃了我们多久？他们没有病啊！活的好好的呐！他们要卸下我的胳膊和腿，将他们绞掉，骨骼在肉里破碎着呢，一点一点，咔咔啦啦，最后什么都不剩啦。”
这些还能够辨认的单词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听不清的呓语。她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将上面褴褛的衣物剥开，他的左臂上几乎布满了源石结晶，而她手臂上唯一一块没有结晶的部分满是伤疤，有些是咬痕，估计苏珊冲着那里狠狠咬了下去，撕扯着，如果不是那个瘦小的，扎拉克扯开了她的手，她也许真的能撕下来一块肉。
而咬痕之外的那部分，更像是鞭子和锐器留下的。
血肉从口中离去，那个黎博利笑了，笑完之后便开始哭。那个扎拉克身子在颤，似乎也在哭。
炸药、弩箭、鞭子、锁链和镣铐，还有脑子这就是他们“吃人”的方式。“啖尽血肉”是什么，塔洛斯完全能明白再说些什么。
以及所谓的药，她们没有能力搞到真正的药物，那些吃他们血肉的人也不会给他们真正的药物。最好只是糊弄人的假药，最坏……只怕是用于麻痹自己缓解痛苦的能够使人上瘾的致幻剂。
一个疯狂的人，口中诉说着疯狂的事，在如此环境下，却又显得那么正常。
塔洛斯看向能天使，她的神情很淡定，仅有眼神中能看出她心中无尽的怜悯。表情不为所动，是因为在一个信使在泰拉行走多年所留下的麻木，眼神中的怜悯则是麻木没能侵蚀的那份萨科塔的心。
塔洛斯想做些什么，她不愿坐以待毙，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还是能天使，她打破了僵局。
萨科塔将头上的箱子取下，天使的光芒从门外照进了棚屋之中。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