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FoxaMacTavish
第二十七章 虚实结合
1099.7.22“你认得她?”
“是啊,她是我初中同学。”
“噫,她的表情跟谁欠了她的钱似的,她以前一定没朋友吧。”
“错啦,初中时她身边可围了一圈的人。”
“诶?为啥?”
“还为啥?因为家里有钱啊!”
“那现在呢?”
“据说她那蠢货老爹和合作商谈崩啦!”
“怪不得。我猜他们家一出事,那帮子朋友就全跑完了。”
“不然呢?”
“哈哈,果然,昨天我找她还不理我,都这样子了,还装什么高冷?”
那两个女生的谈话我都听在耳里。那个所谓的初中同学,就是曾经在我身边跳得最欢的。
人们在背后对他人议论纷纷时,往往并不是他们真的抱有多大的恶意,而是他们不过需要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才是最让人感到讽刺……不,可悲的。
关于我父亲的决定,我理解他。他绝不赚黑心钱,这很好,这也是我母亲嫁给他的理由。
可是说我支持……我很难承认。我其实常常也会怪父亲,那些人离我们隔了几百公里,八竿子打不着边,凭什么为了那些工人牺牲我们家的幸福!是,我明白那些工人和我是平等的,他们的生活和我的生活同样重要,但当我遭受那些我本不应该受到的冷落与背弃之时,那些明白的道理都是空话。
谁也帮不了我,在这里,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有人说,人生如戏,看你怎么理解吧。我只能说,在我看来,这话真不假,我是一个优秀的演员。我曾耻笑那些天天在网络上说自己带上了伪装,心如死灰之类的人是在无病呻吟。
他们的确是。因为疯子从不会认为自己疯了,而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乐观的孩子。
……
诺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后从床上坐起,她见奥萝拉正背对着自己,似乎还睡着。
脑袋有些昏。
平日里天天做些天马行空的幻梦,真的来到另一个世界后,梦里倒开始追忆起现实来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诺瓦,她是一个不属于泰拉的外乡人。同时也提醒了她,自己欺骗了奥萝拉。
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维多利亚富商的孩子,自己向奥萝拉许诺的一切报酬,都是空头支票。
这不过都是为了能够活下来,诺瓦安慰自己道,自己根本没法在泰拉的荒原活下去哪怕一刻。就算在城市中,玻利瓦尔这个兵荒马乱的大环境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炮灰或是刀下亡魂。
可无论怎么狡辩也无法改变事实,骗了就是骗了。
“奥萝拉一路上很照顾我,救下了我两次,有一次还差点豁出命……”诺瓦的良心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
“对了!”诺瓦想到,还有那块源石结晶!那块结晶打从她来到泰拉便在她手上了。奥萝拉说它很值钱,到时候把这个给她好了,反正我留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得找人问问他究竟值多少。
奥罗拉说过她也不确定,万一真是一文不值可就坏了。
诺瓦找出一根头绳,是那个黑乌鸦钱包里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根女款头绳会在他钱包里。
菲林少女扎起马尾,取下衣架上的白色外套穿上,她将手伸进口袋,源石结晶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诺瓦整理好仪容,独自出了门。
站点里,信使、旅人、行商,还有流浪者,都涌在道路上,棚屋边,熙来攘往,和死气一片的圣雅各比起来,好不热闹。
这可让诺瓦犯了难,自己该去哪里问价呢?万一碰到不怀好意的家伙怎么办?
诺瓦又想起奥萝拉了,真该把她也叫上,离了那个佩洛姑娘真是寸步难行。
“想什么呢!”诺瓦拍拍自己的脸,自语道。这件事可不能再让奥萝拉帮忙了,况且奥萝拉不可能无时无刻在自己的身边,难道还能叫她帮自己一辈子不成?一到多索雷斯,回家的路就只能靠自己了。
诺瓦想着走着,眼睛扫视着路径两旁。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瓦伊凡族老人忽然在她身旁倒下了。周围的人一见此状,全都像见了瘟神似的跑开。除了诺瓦,因为她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她定睛一看,那老人的左臂上布满了原石结晶,背后的结晶甚至戳破了他单薄的上衣。这是一个感染者,而且是一个重度患者。
诺瓦反应过来后悚然地后退,与其他人反应一样。
“小姑娘,帮帮我……”那老人朝着诺瓦呻吟道。
“他在朝我说话?”诺瓦慌忙地四向张望着,他确实是。一些原本准备赶快离开现场的人们也驻下脚步,看诺瓦将要如何做。
要去帮忙吗?诺瓦很是纠结,对方是感染者,急性发作状态下没人管,几分钟便会要他的命。就算自己径直离开,这些旁观者又能指责我什么?大家都怕矿石病,都怕死。
“扶,扶我起来就好……帮帮忙。”
只是扶起来的话,应该没问题,与感染者进行一般的肢体接触是安全的,矿石病也没那么容易感染。
诺瓦在众人的注视下,扶起了瓦伊凡人。老人猛咳好几下,说:“药…止痛药在裤子的兜里。”
诺瓦将一个小玻璃瓶从老人的口袋中取出,递给老人。老人接过药瓶,将药片倒在手上,塞进嘴里。
这是治矿石病的药?诺瓦不禁怀疑,那真的有用吗?
周围的人也都渐渐散开了,像一群好戏落空了的观众。
“谢谢你,孩子,你救了我一命。”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憋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向诺瓦表示感谢。
“可我只是帮你递了个药而已。”诺瓦说完便要起身离开,老人却拉住了她。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行走是很危险的,你是要办什么事吧?有我能帮到你的吗?“
“不。不必了,老爷爷”
“啊,那你得注意安全,你是维多利亚人,长得又白净的,这地方想骗你的人不少。喏,看那边,”老人指向不远处的棚屋,在阴影中似乎有一个身材宽大的方脑袋,那个放东西应该是个头盔,“那边那个人盯着你很久了,不知安了什么心。”
菲林少女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接受老人的帮助?她没法验证这个老瓦伊凡就真是个好人,可自己又的确感到了很多不自然的视线汇集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不适感和在圣亚各时一模一样。
“放心,姑娘,我不会骗你的。你刚刚救了我,我若再害了你,是要下地狱的。”
“好吧……其实我有个东西想找人估一下价,你在这儿认识靠谱的商人吗?”诺瓦还是动摇了。
老瓦伊凡听了后眼里放光,回答:“果……我当然认识,跟我来。呃,可以先拉我起来吗?”诺瓦拉起了老人,老人手指向不远处的小巷。
说是小巷,其实也就是两栋棚屋中间的狭缝。瓦伊凡大步流星朝那走去,诺瓦差点都没跟上他。
“就是这儿了。”
老人带诺瓦拐进了巷子中,这空荡荡的,没一点人气。诺瓦感觉不大对劲,虽说这个沙漠不算太热,可毕竟也是夏天,这里竟然凉飕飕的。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抱着双臂,问:
“你确定没走错地儿?我不认为有人会在这地方做生意……那人信得过吗?”
“绝对信得过,因为他可是我的……” “……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一个粗犷的男声突然出现,接上了老人未说完的话。诺瓦受了惊吓,猛然回头,眼中却只刻印下一个棒状的虚影。紧接着,她感到大脑一阵昏涨,身体也随即失去了平衡。
在昏过去之前,她感觉有人取走了口袋里的源石,还听到瓦伊凡和自称他儿子的人说:“爹,这可是好东西,值钱的很呐!”
“我果然没看走眼,不枉我从那俩傻姑娘进入站点时就盯着了。”
“那这女人怎么办?”
“就撂这吧,我们只谋财没必要害命,拿着这玩意儿赶紧跑路得了……”
……
升入高中后,确切地说是在听到那两个女生的谈话后,我尝试着改变了一下自己,让自己变得外向一点,傻一点。这很成功,我重建了一个新的社交圈,不管牢不牢靠,总归是有了,至少这一次不是建立在金钱上。我也懒得去鉴定他们在背后怎么看我,搞得我跟精神洁癖似的。
况且是我自己提前关上了自己的心门,我又凭什么教他们献出真心呢?
我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至少我自认为我不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的一切选择都取决于对我的利害关系。
“你们适可而止吧!”少女拦在了抱着头蜷成一团的少年面前。
那个少年似乎是因为不愿意借钱而被几个不良殴打,是霸凌中最常见的动机之一,少年身体不好,向来在班里最好欺负。
而少女呢?她又是谁?
嘶——那好像就是我……刚才说过我是个冷漠的人……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一群家里个个富得流油的家伙向一个急需钱治病的人的身上去抢来自己最不缺的东西。
“你他妈谁?哪里来的管闲事的……”领头的那个人话音未落,却被一个女生拦住了……是我那个初中同学。
“哥,算了吧。有老师过来了。”
那几个混混发出一阵嘘声,散开了。
“阿芸,办公室在那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老师在呼唤她的课代表,我那个初中同学回头看了我一眼,回过身,将一头雾水的老师领回办公室去了。
“谢谢你,同学。”少年站起身,向我道谢。“啊,也得谢谢刚刚那个同学呢。”
他是转校生,在班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唯一的特点就是长得比较阴柔。和他的形象一样,他的名字也特别女性化——“芷兰”。
“下次我可不会帮你了。”我说。
“诶?”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我平静地解释道:“我也劝你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不要多管。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好心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啊……啊,是的。”
呵,道理明明知道得这么明白,却还是不长记性。这句忠告真应该照着镜子对我自己说,现在看来,我真是个预言家。
“你叫空鸽?那个……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我那时没有回答他,挥挥手走开了。
等等,空鸽是谁?
“诺瓦?”
我怎么有些记不清了?
回忆中,少年少女的模样忽然模糊了,四周的环境也变得飘忽不定,仿佛只要轻轻一碰,整个梦境便会如云烟一般消散。
“诺瓦!快醒醒!”
这种感觉是什么?哦,啊,是遗忘,我忘记了,我在忘记什么……
“诺瓦,该死!你给我醒过来啊——”
对,对了,我叫诺瓦,我来自维多利亚。
……
“啊——!”
诺瓦被奥萝拉硬生生扯回了泰拉大地,菲林少女喘着粗气,感觉刘海那还有些湿漉漉的,她扶住额头,手上留下的是一抹深红的血迹,是她自己的。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奥萝拉……嘶,我的头……”
当诺瓦一用大脑思考时,那种沉闷的痛感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开来。
“……有人……骗了我,我的那块源石结晶,被抢走了。”
奥萝拉呆住了,严重的担忧逐渐变为夹杂着埋怨的愤怒。
“(伊比利亚俚语),我早说过别……啧!你不该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乱跑!”
“我,我想……”诺瓦的语气中充满了委屈。
“你!你!你!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唉——!”
奥萝拉将剩下的话揉成一声长叹倾泻了出去,随后掏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拭去诺瓦额头上的血,深吸一口气,换了一种平静的语气:
“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吗?”
“有两个人,一个是瓦伊凡老头,另一个没看到他的脸。”
“瓦伊凡人?”奥萝拉看到了诺瓦背后有两串脚印,顺着它延伸的方向,一路连到站点之外远方的沙丘群。“脚印还很新,他们没有走远,幸亏我发现得早……你还跑得动吗?”
菲林少女扶着墙撑起自己的身体拍去身上的沙子,勉强地点点头。
“那好,我们追上去!”
……
“老爸,您慢点,你的病是不是又恶化了?”那个瓦伊凡人的儿子问道。他的头上也长了长角,但和瓦伊凡相比,他的角是侧着长的,看起来也更光滑。
比起飞龙,他的角更像是牛角,说他是瓦伊凡太过牵强。
“我好着呢,这出戏演了这么多次,哪次是我真的犯病了?”老瓦伊凡说,手却抚着肩上的源石结晶。最近那里除了痛,还一直莫名地发痒。
“可是这次你成功骗到人了啊!”
“臭小子,咒我死是不是啊?”老瓦伊凡扭着儿子的角笑道。
“唉,您老还是悠着点,先歇歇吧!放心,那只猫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的。”
“瓦伊凡”搀着他“父亲”坐到了一个沙堆上。
“您说这块结晶得值多少钱?至少够给您治病了吧?”
“傻小子,我看在国外买一大块地都还有剩地。”
“诶,那您说咱们搬哪去?”儿子扳着指头数着,“莱塔尼亚、叙拉古、维多利亚、汐斯塔?还是去哥伦比亚吧,听说那的感染者待遇比莱塔尼亚还好,只要开拓有功或者只要有钱就能有一块自己的土地,那科技也发达,医生肯定也要比……”
“嘿,儿。”瓦伊凡打断了自己儿子的话。
“咋了?”
“听我的话,拿这些钱给自己置办些家产,找个漂亮的丰蹄姑娘好好过日子,哪怕去种地呢?别想着给我治病了,矿石病治不好的。”
“可是……”
“听话!”
老瓦伊凡不惜动用父亲的权威,也要让儿子做出承诺。
丰蹄小子点头,他也只得点头,他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他有些不甘心,迷茫地望向远处的沙丘,难道这病就真的没得治吗?
“等等,那是什么?”
沙丘上有些异样,一排连串的黑影出现在沙丘顶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成了一支浩荡的队伍,丰蹄小子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了。
“爸!爸!起来!站起来!跑!”
……
诺瓦尽全力跟上奥萝拉的脚步。她的头痛变得更厉害了,记忆缺失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梦醒而消失,反而愈加强烈。
“我到底是谁?”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我真得来自另一个世界吗?我叫空鸽……还是诺瓦?我刚到底梦到了什么……梦,如果说梦……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一切,会不会都是一场梦……到底哪里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孰虚?孰实?由谁评说?究竟是世间万象皆为疯狂的幻想,还是凌云梦境亦为现实之投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所熟知所经历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场虚实结合的舞台戏。
菲林少女的两腿一软,跪倒在黄沙之上,她的指甲狠狠扎进自己的皮肉,用疼痛强行打断那些致命的思想。
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她大概知道那块原石结晶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用了。
那像是一块硬盘,一块储存了自己记忆的硬盘,确切来说是存储了自己在现实中的所有记忆。源石的确具有蕴含各种各样信息这一特性,只不过在目前泰拉人还无法解读罢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出现记忆缺失与精神异常的状况,很可能就是因为与那块源石分离的缘故。
这只是她的猜想,因为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有人能够做到将信息存储到这块源石之中,可谁能做到这一点?
“诺瓦,你没事吧……你为什么在抠你胳膊?”
“我没事,奥萝拉,我们得赶快点……那块源石,对我很重要。”
可只是蕴含着记忆,又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从现实来到泰拉的?记忆可以算作意识的一部分,而意识和肉体不可分离,那么,源石中必定还包含着自己的意识。那这副肉体又从何而来?凭空出现的吗?那之前的一切推测就都说不通了,除非……
这副身体有她本来的主人。
那倘若结晶被破坏,会怎么样?记忆的丢失是肯定的,那意识呢?是随之一同消散,还是与身体原本的主人融合?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那样的话,一定会失去“自我”。
“喂!诺瓦,快看那边的沙丘上!”
菲林顺着奥萝拉的手指向的地方望去,沙丘上一个老瓦伊凡没命地狂奔着,他像是在逃命。而那个自称他儿子的人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他在逃什么?
奥萝拉与诺瓦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当他跑到沙丘半腰,一团黑云压上了丘顶,他们蒙着面,用着卡其色的破布包裹全身,手上拿着各种武器,凶神恶煞。
那是一群荒地上的劫掠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