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轻轻敲响了石板,错落有致的声音在竹林里回荡,今日下着细细的小雨,滴落在竹叶上,也滴落在黄色的油纸伞上。这常常被人所遗忘的一处安静所,种在花丛中的亭,迎来了它的客人,着红裳的二公主五蕴与浅黄裳的三公主瑟羽两人的身后各有一侍从替她们打着伞,只不过五蕴走在前,瑟羽走在后。两人穿过花丛后依次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挥了挥一手,侍从便退到一旁,不再听主子们的谈话。
“妹妹,那晓庆姐姐可还和你说过什么?”五蕴的身体偏向晓庆。
“只是言世子的种种不顺眼,从言行到举止没一处得到她欢心。”她继续说:“可我觉得倒也没那么差,至少胜过一般人的气魄。”她的左手手指缠绕着披在肩上的长发,一圈又一圈。
“我也觉得是如此。”她将手放在了她的右手上:“只是父令,不曾改。”她微笑着看着有些忧愁的瑟羽。
“倘若,我同晓庆姐姐言,让她让与你。”瑟羽转过头看着她说:“再一同告与父皇,能否成?”眼中满是期待。
“也许,即便不喜世子,晓庆姐姐心中也有所想,不然何以拖至今日。”她躲开了她的眼睛,只是缓缓地抚摸着妹妹的手。
“这!”瑟羽有些气愤地说,站了起来,却看到了有人从竹林外来,右手拉了一下五蕴姐姐,两个人一同看清来者后,同侍女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穿着贵丽的公主,红中掺着黄的裳,带着两位侍女一同前来,一位撑着巨大的油纸伞,一位手中提着木盒子,举止优雅一步步走来,木屐踩着石板,在竹林中敲得更为清脆。这是大公主晓庆,她伸出手来,雨只滴在掌上几滴,放下手去,踩上台阶,与另外的两外公主相见。
“两位妹妹,今日怎么也会在此处?”她微笑着说,几人都还站着。
“回告姐姐,只是觉得这粼粼的细雨别有一番情趣,偶然相遇于此。”瑟羽说不上来,只是也点点了点头。
“只可惜,这雨就要停了,我可是打扰了你的雅兴?”晓庆对她说。
“哪里见得?这雨后的空气也是令人神清气爽,更何况在这牡丹花丛中。”她双手恭,低下了头,不敢正看晓庆,瑟羽也弯了腰下去。
“也的确是如此。”她环顾一周,特意多等了一会儿:“两位妹妹,可否要与我一同下几盘象棋。”瑟羽抬起头想要回答,却看到了五蕴严厉的表情,又低下了头,不敢再做什么逾越的事情。
“那是自然,只是瑟羽妹妹还未学会,我也棋艺不精,只怕您找不到对手。”
“哪里的话,这上不了台面的棋子,不会与人言说,更何况你我三人只是求得一个消遣罢了。”她这才将五蕴恭着的双手抬起。
“你执红,我来执黑,瑟羽妹妹就坐在一旁先看着罢。”她先一步坐在凳子上,令仆人摆好棋局,五蕴和瑟羽才缓缓坐下。
雨声在棋盘中消失,晓庆不言,五蕴便也不语,三人便沉默着,直到将了军,这期间云也退去,令柔和的阳光洒下。
“姐姐的棋艺愈发精巧,我全全抵抗不得。”五蕴说:“如同这淡淡的凤仙花味,初不觉得,意识到时便已进了丛中。”
“妹妹说笑了,只是我执子早一点,便也熟一点罢了。”她笑着说,与五蕴一同将棋子摆放回原位,瑟羽也来帮忙,将兵卒摆放好。
“我们再来一局,这次我会以防守为主,你尽管进攻。”她自信地说着。
“那姐姐可要准备好。”五蕴将炮深入腹地,她们三人也不再言语,只是专注于棋盘,手上的动作也小心了起来,这期间偶有云遮住了太阳。
“不打了不打了,姐姐实在太过于厉害。”五蕴再一次落败。
“妹妹的心思太容易猜到了。”她的左手抬起掩住笑容,另一只手同五蕴一起将棋子放回原位,风吹下了竹的叶,飘落在石板上。
“交手这么多局,我才是想要胜过一场。”她的眼睛偏向棋盘,她跨过楚河的棋子,无不一一地被吃掉。
“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没能把握住罢了。”晓庆看向一直不言的瑟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如我们就让瑟羽妹妹来说道说道。”
“当然好啊,妹妹今天穿的衣服,与这花园中盛开的菊花十分相配。”五蕴将最后的棋子摆放好,那刻在木上的字迹与漆被刮蹭了不少下来。
“既然姐姐如此说,那我就简单说一下自己的愚见。”瑟羽将支撑着自己的双手放开,站了起来,伸展身体,囊括了整个棋盘,细细的晴天雨下了下来。
“晓庆姐姐,‘心猿意馬’,以日进,以日退,互相配合,将五蕴姐姐的棋子拆解开来,化解了五蕴姐姐的攻势。”她左手拿住了晓庆棋盘上的馬,摆放在了能够将五蕴军的位置。
“而五蕴姐姐善用車,以迅疾之势,戳入晓庆姐姐的棋口,却总被晓庆姐姐所钳制,没有办法将两个車同步展开。”她将車挪到晓庆的馬前,又退回去,馬几次变换位置,也就将車吃掉。
“妹妹说得不错,那么我该如何让五蕴妹妹取胜呢?”晓庆笑着说。
“依我看,只要姐姐您让一馬子,五蕴姐姐便有机会取胜。”她坐回了原位,自然也将棋子摆放回了原位。
“妹妹一下子就说到了关键处,我倒是很想看看妹妹会下成什么样。”她从座位上起来,瑟羽也就起来,两个人换了座位。
“姐姐可要让着我点。”瑟羽说,双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五蕴便不再客气,挪动一炮后,将自己的两馬跳上前,也就给車出做好了铺垫。
乌云步过来,遮住了太阳,那雨浠沥沥地下了起来,那雨带动风将落叶吹下,那雨推着一点寒化成了雪堆在这一方的园。瑟羽开心地落下了最后的一子,她取得了这一盘棋的胜利,五蕴笑着不住地掩饰着尴尬。
“承让,五蕴姐姐,不要过分小瞧了我。”瑟羽说:“虽然我棋艺不精,但我观察了那么久,自然也是知道了你的习惯。”
“妹妹的这一手,是藏在雪中的梅,探才知深意。”她笑着说,摆放着棋子。
“只是棋盘上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步法,令姐姐没有办法琢磨罢了。”瑟羽也一一地将棋摆放回原位。
“我与你拼得水深火热,只剩几子,却没防住这将的直面。”她带着夸赞说。
“侥幸而已,若是要与姐姐再来一局,怕是一定要输的。”她将最后一子摆放回了原位,在一旁想要说什么的晓庆,被突然在白皑皑中晃动的黄色吸引。三人一同向后看去,是身着黄裳的世子,带着一位侍卫前来。
五蕴与瑟羽同时站起来:“世子好。”他回应了他们,刚想要说什么,却被晓庆打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事情,同我父亲说吧!”她站了起来,不顾身旁的几人,踩进这雪之中,去者的印藏在来者的印之中。
“侍女,你们留下吧。侍卫,护我回去吧!”晓庆带着决然的申请,对呆在一旁的侍卫说,他和世子对上眼神,点了点头,将伞撑开,为她撑着伞,两个人一并离开,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五蕴姐姐,雪要下大了。”瑟羽对在一旁的五蕴说。
“你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她挥了挥手。
“你也留在这里陪着姐姐吧!”瑟羽对她的侍女说,她小跑到亭外,世子打开了伞,一只手拦住了她的腰,两个人贴得近,在雪纷纷之中,在风呼呼之中,走得坎坷,在日完全降落前,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五蕴不再看向他们走去的方向,一个人坐在了桌子旁,挪动了車,挪动了馬,自己与自己对弈,忘记了时间。雪停了,云飘了,日出了,雪化了,云散了,日落了。四季也在轮换着,梅谢了,草生了,花开了,最终又归于大雪之中,不见了脚印,不见了他人,只有竹子依然长青。她在整个世界落入黑暗之前,将了军,放下了被抹去了痕迹已识不清的棋子,棋盘也被她磨得有些光滑,她觉得有些累了,躺在了桌子上,棋子被推了下去,她的头发挡在她的面前,她的眼睛紧盯着远方。
太阳在黑夜后升了起来,她独自一人满眼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