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此地之外（上）
1099.7.23
“艾佛里，这个姑娘归你了。”
穿着白大褂的蒙面人将一位约莫十四五岁佩洛族女孩领到一名萨科塔的面前。
“她是谁？”
“沃尔沃特科钦斯基用来对付你的老东家莱茵
“九号装置！九号装置你听说过吗？呃……好吧，看来你们内部人员也没法通过正常渠道知道这种‘机密项目’……在跟你解释这些冗杂的问题之前，还是先让你们认识一下。”
说罢，蒙面人用很重的力度把按着女孩的肩，将她推到前面来，并对她说：
“C—09，他叫艾弗里，以后你听他的话就好，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了吗？”
白发的佩洛少女顺从地点了点头，但面对眼前这位陌生的天使，她的眼神如同一只谨慎的小兽。
萨科塔愣了一下，俯下身，用着柔和的语气说道：
“你好，我叫艾弗里……姑且算是一个普通研究员吧。你叫什么？”
“C，C—09……”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心中满是猜忌与恐惧。
“C09？”
见艾弗利有些疑惑，蒙面人解释道，“是她的编号，她就出生在这座‘回音实验室’，这串数字就是她的名字。
听到如此的解答，艾弗里站起身，看向蒙面人。头戴光环的萨科塔身处的周围总会笼罩着一股圣洁的氛围，透过金丝框眼镜的镜片，清澈的蓝色瞳孔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蒙面人胸口一阵发悸，尽管大号的医用口罩将这位菲林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也挡不住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天使正在审问自己。菲林感受到。
“我只是带人过来而已，没有参与过她的实验，这些都是上头的安排，与我无关啊！”没等艾弗里开口，蒙面人自己先一股脑地解释起来。
“所以，你们说的九号装置，还有她……C—09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
蒙面菲林先是叹了口气，非常顺手地拿起一旁桌上的纸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其实这些也是我从我的导师那听来的，他之前是沃尔沃特科钦斯基的高级研究员。大公司之间竞争嘛，难免会有些商业间谍在其中……咳咳，跑题了，简单来说莱茵生命想尝试将源石中蕴含的信息解析出来——源石具有储存信息的能力这个猜想，你作为这方面的学者应该了解——但想要解析源石中蕴含着的庞大信息，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制造出的计算机，根本无法达到所需要的计算载体要求……”
“所以呢？”艾弗里听到这儿已经感觉有一股气从顺着脊柱冲上他的大脑了。
“所以他们就决定用人脑作为主体加以解析装置来辅助，并且他们真的找来了个他们内部的一位研究员来做这个实验……听说你是拉特兰来的学者，希望你不要觉得意外，这种有悖伦理的操作在哥伦比亚科技界是公开的秘密。”
“那她呢？”艾弗里的眼神瞟向站在一旁的佩洛少女，发现她的神情有些反常，但并没有出口阻止蒙面人继续解释。“就是沃尔沃特科钦斯基在得到这一情报后，为了与莱茵生命在时间上比出一个高下，立刻赶工制造出来的实验品之一。”
“之一？
“是，她是第九个，因此被编为‘09’，‘C’是实验编号前缀。”
“也就是说，还有……”艾弗里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佩洛少女突然开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耳朵尖叫起来。很显然，他们刚刚的谈话触发了女孩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蒙面人立刻住了嘴，别过身去，装作无事发生。心灵柔软的萨科塔则是立马蹲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佩洛少女放在同一水平线上。
“没事了，孩子……”他用着温和的语气说道。比起言语，艾弗里更想要用行动来安抚她满是伤痕的内心，他伸出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花，轻抚着女孩柔顺的白发。
女孩睁开眼，她随即看见碧波荡漾的海洋与清澈湛蓝的长空，正与之相对视。艾弗里柔和的双眼如同一束柔和的光，就像他的光环那样，她感到那束光抱住了自己，是那样的温暖，仿佛泛白的碎浪夹带着微咸的海风拂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女孩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胸口荡漾着一股暖意，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感——爱，来自他人发自真心的关爱。
“用冰冷的编号来称呼一个人是对生命的侮辱。孩子，你是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你应当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名字。”
“属于……我的，名字？”
艾弗里合上了他那双美丽的蓝色瞳孔，片刻的沉思过后，他说道：“喀戎，就叫你喀戎吧。”
“喀戎？”
萨科塔坚定地点了点头，指向天窗外的夜空，这天窗是他特地要求为自己的研究所装上的。
“看到外面的夜空了吗？古代的米诺斯人将星空化为十二个区域，他们将这十二个区域想象成金碧辉煌的宫殿，每一个宫殿都有自己的名字。而这第九座宫殿，名字的由来是于米诺斯神话中的手持弓箭的库兰塔族智者，那位英雄的名字就叫作——喀戎。”
“不喜欢吗？”
女孩的目光有些呆滞，她一直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量，这些都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故事。
“艾弗里，艾弗里！”蒙面人仍背着身子，但是在对着艾弗里小声嘀咕，“喀戎是个男名啊！”
“抱歉，我不太会起名……”
“我喜欢！”当消化这些知识之后，女孩眼里放出了光，“我的名字叫作喀戎！”
萨科塔摸了摸女孩的头，看见这副温馨的场面，又联想起刚刚喀戎失控的样子，蒙面人打了个寒战，拍了拍艾弗里的肩膀。
“艾弗里，出来一下，我把剩下的事情交代完。”
艾弗里安抚喀戎，让她好好待在这里，跟着那个蒙面研究员出了实验室的门。
萨科塔不一会儿便回来了，但是此时喀戎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喀戎！”艾弗里是带着笑回来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了。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很快我们就要跟着这间实验室一起离开考托城了”
“助手？你的？离开考托？”女孩愣住了，随后激动地将最后一个词大声喊出。“离开考托！”
“你不愿意吗？”
艾弗里试探性的问道，而女孩的脑袋正飞速旋转着，片刻过后，女孩激动地说道说道：
“喀戎愿意做你的助手，只要能离开考托！”
……
白发的佩洛女孩忽然感到自己失去了平衡，猛地撑起身子将臀部摆正。她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温暖的室内，房间的装潢略显简陋。昏暗的灯光下，喀戎看到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位昏睡的菲林少女，她的床边则趴着另一位佩洛。
原来是刚刚自己打了个盹，差点摔到地上。
……
佩洛白金色的发丝全耷拉在了被子上。虽然是很懒散的姿势，但她的眼睛却瞪着大大的，看起来忧心种种。
喀戎能看出来她不只是在担心床上菲林的安危，但似乎更在担忧她自己。
她的内心正处在一种复杂的矛盾之中，正如她早上那自相矛盾的行为一样。
“她还没醒吗？”喀戎向奥萝拉问道。
“没有。”
喀戎有些头痛地扶着脑袋，回忆着中午发生的事。
那时的自己正闷闷不乐地想着那个鬼祟的佩洛——也就是奥萝拉——为什么会拿着那枚特殊的源石结晶出现在坎诺特的临时店铺中的时候，忽然听到拉菲艾拉说天上有一枚红色的信号弹。
整个信使站点的人都看到了信号弹，就当众人还在猜疑那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坎诺特和安东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安东的侦查能力即使放在乌萨斯的军队中也是一流的，他发现了信号弹发射的方向有一队劫掠者。
他们的原本的目标似乎就是这个信使站点，但现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坎诺特和安东都这么认为。
紧接着便是震撼了喀戎一整天的场面，坎诺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穿着破烂衣装，带着简易铠甲的野蛮人——那些锈锤战士——他们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那样。
安东和坎诺特带队出发，喀戎拖着拉菲艾拉也偷偷跟了上去。
正当锈锤战士们组织起针对劫掠者的包围网时，第二枚信号弹也升空了。但是锈锤战士以及安东和坎诺特现在的目标都盯在了围剿劫掠者上，无暇顾及新升空的信号弹。
于是喀戎便决定替安东分担一下这个任务。
喀戎赶到现场时，看到一位菲林和一个瓦伊凡躺在沙地的正中央，两人的手上都沾着血，瓦伊凡的身上有几十个血洞，而菲林的手上拿着刀。很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死斗。
菲林看起来只是因为体力透支昏了过去，瓦伊凡则没了气，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这是一具感染者的尸体，瓦伊凡身上的源石结晶正在莹莹发光，很快就会活性化，然后扩散源石粉尘。到那时，这位菲林也会变成感染者。
喀戎不假思索的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拉菲艾拉也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一齐上去帮忙将菲林抬到了安全范围。
也是在这时，喀戎注意到菲林的手中捏着的正是早上的那块源石结晶。
这怎么回事？坎诺特说那个佩洛早上没有将源石卖出去呀……哦，那这个菲林一定是她的委托人了。
事情的原委等回去再弄清楚吧！喀戎让拉菲艾拉搭把手，一起将菲林抬回了信使站点。
后来，就是发射出信号弹预警了劫掠者到来，成为了整个信使站点的救命恩人的奥萝拉，在安东与锈锤战士的护送下被迎了回来。
而她回到站点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打听这位菲林的下落。喀戎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觉得她并非造作出来给他人看的虚伪演技，而是的确很在乎那位菲林。
这是喀戎根据她的微表情分析出来的结果。此时，喀戎才决定将菲林的已经被她带回来的消息告诉奥萝拉。
两人在这个房间一直等到了现在，奥萝拉一直坐在床边等她醒来，而喀戎觉得自己也有照顾她的义务。毕竟人是她带回来的，而且医术她也略知一二，万一这位多灾多难的菲林出现什么其他异常状况，自己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喀戎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框，观察着眼前佩洛人的眼神与脸部的每一块肌肉。后颈微微发热，与她的大小脑相连的计算机正飞速运转着，经过频繁的运用，她对植入她脑中的装置兼容性愈来愈佳，已经相当熟练了。如今，动用装置思考时只会有轻微的昏胀感。
奥萝拉眉毛紧收着，嘴角微微下拉，而下巴微微扬起，眼珠以小幅度来回转动。她在难过，她在自责，她在纠结，这种情感一直伴随着她见到昏迷的菲林，直到现在。可眉宇间似乎又夹带着恐惧与愤怒，这仅在她眼中偶尔闪过。
综合早上和中午的行为，喀戎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同族身上正在被一种莫名的情感死死地纠缠着，如同难以挣脱的荆棘。她的心灵正在与这荆棘作着激烈的斗争。
她和这位菲林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好奇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冒出来。但这可能是她的隐私。因此比起这个，喀戎其实更在乎这个源石结晶到底从何而来。
然而这时，奥萝拉却突然先开口问道：
“你是叫喀戎，对吧？”
“是，有什么问题么？”
“你早上似乎认得这块源石结晶，这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来喀戎面前的这位佩洛姑娘比她同样好奇这件事……或者说更“纠结”于这件事。
“怎么突然问这个？”喀戎试探性地问道。
“白天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奥萝拉两手抱在一起，眼睛背过床上的诺瓦，同时也躲避着喀戎的目光。
她并非在撒谎，而是纠结的情绪加重了。
“这块源石被偷走之后，她的身体状况就一直很反常。不是走两步路就头晕平地摔，就是腿一软，趴在地上干呕。当面对那群劫掠者的时候，她在害怕的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强盗，而是她会永远地失去那块源石。”
“这样吗……嗯哼，你继续说。”这一切都并没有太超出喀戎的意料，但她还是刻意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只不过奥萝拉现在无暇欣赏她的表演就是了。
“她还说那块源石就是她的生命……我感觉她没有撒谎，但我不理解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你早上见到这块源石的时候很激动，我想你可能知道一些其中的原委——你应该知道吧？”
“奥萝拉。”喀戎突然用着很郑重的对眼前的佩洛女子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菲林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相信么？”
“呃……你再说一遍。”
喀戎这次一字一句的说道：
“诺瓦，她，并不属于泰拉。”
……
“事情就是这样，艾弗里研究员，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整座研究所在装潢设计上无不透露着简约的思路，简单来说就是单调、无趣、乏味，那些所谓的现代艺术品装饰在墙壁上，只能一味地增添着带给人感官的重复感。
看着这样单调的世界，喀戎简直快要睡着了，但现在的情况她只能接着绷着自己的神经，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会议桌上，艾弗里坐在首席，而喀戎则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不止其他研究员，就连喀戎自己都觉得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德不配位。
本来喀戎就对艾弗里会带她开会这件事感到很惊讶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要让她坐在二把手的位置上。
原本在开会前喀戎就极力推辞，其他参会人员也提出一些异议，可艾弗里却表示他是自己的助手，既然总督让他负责这个研究所，那么喀戎坐在这个位置上无可厚非。
既然领导都这么说了，其他研究员便不好再有什么其他意见，毕竟他们不是来这里大搞什么主次先后的形式主义，而是来这里开会讨论一件堪称违反科学原理的突发事件的。
“这确实太离奇了……死掉的实验对象居然重新复生，我只在神话传说里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艾弗里手中捏着自己的金丝眼镜，脸上凝重的表情更让场上的气氛添加了一丝窒息感。
“不然你以为考托那边为什么吓得连夜把这个人送过来？闲的吗？”一个卡普里尼女研究员说道，她没有注意自己那不尊敬的措辞，因为她知道艾弗里同样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问题，就算在意到了，也只会一笑而过。
听到考托两个字，喀戎整个人颤抖了一下，但还是维持住了镇定，毕竟这么多人在这呢，现在自己可是艾弗里的脸面。
“咳咳……”一位上了年纪的黎博利研究员故意咳了两声，“嗯，即使放眼整个泰拉，在源石相关的研究上面，艾弗里研究员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所以这么棘手的事件才交给您。”久经人情世故的老人还是选择了给艾弗里打个圆场。
“不过，我在这里干了40年了，这种事情也是闻所未闻啊！”老人接着说道，“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物质世界范畴内的。但我想教科书可能今天要改一改了，毕竟活生生的例子就待在楼下的实验室里。”
没错，“死而复生”这种足以撼动整个科学体系的案例，如今就在楼下的实验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