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聚会前场
1099.7.24
“让我将这个案子查下去吧，局长！这条线索我已经追了很久了。”
多索雷斯警局的局长办公室之中，鬼族女子双手撑在桌前，向面前瘫在扶手上大腹便便的中年佩洛人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南云警员，我说过了，你需要休息。”
“我每休息一分钟，多索雷斯？暗地里就可能完成一笔毒品交易。那群亡命之徒不会给我们休息时间！”
“律子啊，你怎么就……”
“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我从龙门近卫局支援来到这里的意义何在？”
“你别拿龙门近卫局来唬我！这里是多索雷斯！”一向儒雅随和的局长突然发了飙，惊得律子赶忙直起身立正站好。
“抱歉，长官。”
局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将身子坐正，又改回之前柔和了语气，“南云警员，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一串案件真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它已经结案了，多索雷斯的毒品问题已经得到了控制。而你，律子……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律子，正像你说的多索雷斯与近卫局展开了一系列合作，这几年的治安提升市长看在眼里。你是近卫局的精英，你的重要性还用我来解释吗？你的身体健康很重要，快去休息吧！”
律子点头答应便离开了办公室。
那天下午，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帮助南云律子制服那群街头打手后，律子叫来警车将打手们全部送回了警局。她原本计划继续去寻找线索中的地点，却被命令在警局待命，等待审讯完犯人后再行动。结果一等就是五天，跟她才是被拘留的那个似的。她甚至没有参与对犯人的审讯，就被强行放了假。
律子在更衣室脱下警服，换回便装，离开路上只觉得胸口发闷。她不服气，这太反常，案子查得就像一本写得有头无尾的小说。他从几个月前破获的一起毒品走私案开始，再到打击多个入城走私渠道，一步一步顺着线索找到城内的贩毒窝点，终于快要揪出那一帮挨千刀的毒贩的老巢时，警局却突然宣布结案。
更让律子后怕的一点是这一连串案件中有哥伦比亚人参与的痕迹，倘若背后真有哥伦比亚人的支持，那事情可就不是小小的多索雷斯警局能应付得了的了。
“这要是正常真是见了鬼了……”律子碎碎念叨，她不愿意去怀疑景局里有内鬼，局长，平时待人很好，出手还大方，局里没有人不喜欢他。而其他警员，律子和他们一起共事了一年多，她更不愿意怀疑同自己一个堑壕中的战友。
“话说我好像就是鬼来着……”
离开警局时，律子碰巧看到了与她一起查过这些案件的同事，便叫住同事的车，扒着他的车窗问道：
“乔治，我前几天抓回来的那群人，你参与审讯了吗？”
“没有，不只是我，参与过缉毒任务的人几乎都没参与。”
“是……这样吗……那么，那些人呢，现在还在这吗？”
“说到这个，那天大半夜，有个萨科塔和一个鲁珀……后面好像还跟着个佩洛人，送来两个感染者姑娘，有一个怀了孕，精神也不太正常，这俩姑娘昨天跟那些人都不见了，也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去。”
萨科塔和鲁珀，难道是那天仗义出手的两位龙门人？律子想到。
“反正稀里糊涂就结案了，局长也给你批假了，不是要不去找你那天那个卡特斯，她应该是游客，你不趁着两周的假期陪她转转多索雷斯？这两周我是要和我老婆泡一块的，先走了哈。”
说完，乔治发动了自己的车，留下律子一个人站在警觉的大门前，她思考了一番同事的提议，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自己那位卡特斯朋友的电话。
……
“所以那天咱们俩吵完架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双月此时已降临在大地之上。鬼族和卡特斯人并排走着，他们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导致这对组合在大街上十分的显眼，律子一路上都是侧低着头，才能对着卡特斯说话。
在刚刚，律子将那日与玛丽不欢而散后所发生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吵架么，哈哈，”律子挠了挠额角，有些不好意思，“玛丽，我想给你道个歉，那天我太冲动……”
“哎呀，其实那天之后我也想了想，我当时实在太激动了，按理说是我妨碍了你的公务才是。”玛丽讲到这脸涨得通红，手捂着半边脸半晌才接着说道，“啊啊，而且当时在场还有你那么多同事，好丢人！”
“没事，你不也是关心我嘛，话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
这几天律子在警局待命，没事做就只好养精蓄锐，现在那是精神饱满，玛丽听了后说是要带她去一个朋友的店，但没说那朋友是谁。
玛丽领着律子推开一家咖啡店的门，律子在进门前便注意到了咖啡馆那独特的招牌——一只巨大的迷之微笑黄色犬头像旁跟着一串单词“Cheems café”
“喂，娜娜！”玛丽进门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向吧台的一位菲林服务生打招呼，“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南云律子。”
菲林放下手中的工作，向鬼族女性伸出手，“你就是南云小姐吧，幸会。玛丽经常提起你呢……哦，叫我伊莉娜就好。”
尽管律子的心中满是疑惑，出于礼貌，她还是将手握了上去。在握手时，律子少试着整个Cheems café，这里的装修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个普通的咖啡馆，顾客不多……但很让人在意。
律子挤了挤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不远处的桌子上正坐着两人，一个娇小的白发沃尔珀，还有那个头发青黑的鲁珀。是那天的那位龙门人吗？那个鲁珀似乎也感受到了不自然的视线，在她扭过头看向律子时，律子才发现，这只是和那位仗义出手的龙门人长得很相似的另一位鲁珀族罢了。
不过竟能如此相像吗……
而坐在店里角落的另外四个人，看上去在玩扑克，这倒没什么可疑。可律子那多年从警的直觉总让她觉得这些人带了某种伪装。
最后是同在吧台的两位，一个鲁珀和一个……炎国龙？鲁珀若无其事地呷着咖啡，那个炎国龙手上则拿了一罐啤酒，但手抖得厉害，面色也不好，不清楚二人是什么关系。另外那个灰白色的鲁珀特别让律子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哈哈，”律子回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这家店还真是蛮特别的……”
不过既然玛丽选择带她来这里，这家店绝对不会到哪去，而且绿子了解玛丽交际花的特点，看起来玛丽和这位菲林已经建立起了友谊，还聊了不少有关自己的话题。
“哎哎，娜娜，那件事店长答应了没有啊？”
“嗯嗯，答应了，光凭你交的那些钱，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好吗？”
什么事？律子听得一头雾水。
只见伊莉娜清清嗓子，用不大但恰好能够让整个店里都听到的音量喊道，“各位，今天的主角来了哦！”
一时间，店里所有顾客的视线一其集中，到了南云律子的身上。面对此情此景，律子难免也慌了神，摇着玛丽的肩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别摇了，要晕了。”玛丽撑开律子的手，回答道：“什么怎么回事？这可是我给你准备的派对。”
“什么派对？这里明明还有其他顾客吧？”
“哦，”玛丽平静地回答道，“现在店里的都是住客，这楼上是有住宿客房的，而且我和大家已经都是朋友了哦。”
“啊这……什么时候……”这在律子的意料之外，却在玛丽的情理之中。可不能小看这个，看起来总是傻乎乎的。卡特斯姑娘，她的社交能力常人真是难以企及热情主动却不讨人厌，见识多广而心思细腻，谁能拒绝这样一位兔子小姐呢？“真像是你才会做出来的事……”
“派对嘛，人多才热闹，今天这已经被我包了场，酒水食物，大家随意啊。”
“只有你们哥伦比亚人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放松好吗？唉，罢了。“玛丽和伊莉娜拉上了店里的窗帘，快速布置了一番简易，但是恰到好处的派对装饰。店长切莫斯也走出了后台，将一盘盘料理端出。众人围在吧台旁，而律子稀里糊涂地被玛丽推到了吧台最中央的椅子上。卡特斯人举起酒杯，像公司年会的领导一样，“朋友们，举起手中的酒杯，让我们敬今天的主角，多索雷斯的守护者南云律子！”
“敬南云律子！”众人一起举杯，向一脸茫然的律子敬酒。
“我只是……呃，尽职尽责而已。”律子反应过来后有些受宠若惊，在开场白后，众人便自由活动了起来。虽然律子对咖啡馆里为什么会提供酒水？有些疑惑，不过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律子坐在吧台旁，顺手拿起伊丽娜为她递过来的酒杯，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酒精饮料了，来到多索雷斯后，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酒这一大当地特色。
杯中如青天般蔚蓝色的液体流入咽喉，清淡的柠檬味与薄荷连同酒精一齐冲进她的味觉中，清爽，这是律子对这杯饮料留下最深刻的感受。
他将高脚杯轻放在吧台旁，伊莉娜二话不说，直接又为他续了一杯，与之前相同的鸡尾酒。“我在调酒方面还是初学者，味道可能一般。刚刚的这杯‘蓝色汐斯塔’味道怎么样？”
“真的吗？”律子只在龙门通过一些啤酒和一些炎、东两国的传统酒。鸡尾酒的初体验的确为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完全不像是初学者啊。”
律子拿着新一杯“蓝色汐斯塔”，他见出了同坐在吧台旁的炎国龙和灰白发鲁珀，其他人都围到了那个厨师打扮的店长身旁，玛丽也走过来拉律子的手，邀请她一起来尝尝切莫斯的手艺。
“一会儿再来，我现在还不饿呢。”律子此话不假，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对身旁的这条炎国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即使在炎国，龙这一族出现在大街上，那也算是稀罕事。而且她在警局待命的那几日，隐约听到有上级来警局调取了有关一位男性龙的资料，这更让绿植好奇这位被鲁珀女子猛地灌酒的炎国龙的身份。
律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身子凑近，听二人之间的对话。
“拉普兰德姐，已经上头了，我……真不敢喝了……隔。”
“喝！那天趁我喝醉了，听我讲了不少吧？不让你也宣泄一下，也太不公平了。
“什么强制性宣泄……”那被炎国龙称作拉普兰德的姑娘说着就按着他拿啤酒的手往他的嘴里兑。
“那个，南云小姐，你要想来一起喝的话，可以更光明正大一些，毕竟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律子有些吃惊，倘若此时他是在执行任务，任何破绽可都是致命的。
“我……只是在这里看见炎国老乡，不免觉得有些亲切。”
“炎国同乡？”拉普兰德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还以为你是东国人。”
“啊，在我祖父那一代，我们家就一句大炎了，我出生在龙门。”
“龙门啊……龙门是个好地方。那我就不打扰老乡之间叙家常了。”说罢，拉普兰德站起身，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这酒后劲可大，要想聊些什么，你得抓紧时间。”随后离开了吧台。既然拉普兰德都为自己藤开了位置，那就打听打听这个炎国龙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朋友，怎么称呼？”
“伊。”
那炎国龙答道，他整个上身全瘫在了吧台上，看上去已经不太清醒了。
“伊？那名字呢？”
“名字？呃……嗯……”伊口中一阵含糊，最后吐出两个字，“……北望。”
“伊北望么？不错的名字呢。”
“不错什么啊，光是好听，这寓意可够烂了。”
律子不太清楚他名字的寓意，接着问他的籍贯，一出口才发觉到不适，自己的“职业病”不知不觉间就又犯了
“……灵泉人。”
律子其实有些惊讶于面对自己的“盘问”，伊会做出回答，但律子思索了好一会，对“灵泉”这个地名实在没什么印象。
“灵泉……是哪儿啊？抱歉，我地理不是很好。”
“啊……呵，一个不是很重要的地方而已，不知道没关系。嗐，也怪我那脑子一根弦的阿爷，明明有机会留在中央，硬是要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里来……”
说罢，拿酒灌的手顺着桌脚滑落，像一根枯枝在风中摇曳，话也只说了一半，看来是昏过去了。
中央？意思是京城吗？律子一头雾水，她回过头见拉普兰德和那个黑发的鲁珀走来。拉普兰德的手中还端着半块咖啡色的蛋糕，另外半块在她的嘴中，绿植见到黑发的鲁珀先开口道。
“拉普兰德，你到底给他灌了多少酒喝？”
“唔姆唔姆……”拉普兰德细细咀嚼着，慢吞吞地咽下。揩去嘴角的蛋糕屑后，才回答，“也没多少，不过半打而已。”
黑发鲁珀对酒的度数没什么概念，不过他知道半打啤酒被连着灌进肚绝对不是小数目。
“唉这派对才开始呢，算这家伙倒了霉好了。南云律子小姐，他没给你添麻烦吧？”黑发的鲁珀向律子微微鞠躬，律子赶忙上手扶住了她 摇头道，“没有的。”
“那就好。”鲁珀直起身转头去扶伊，“那我先扶他去休息……”
“别动，老子话还没讲完呢！塔洛斯，我给你讲这事还得怪你爷！”
伊突然振臂一挥，将塔洛斯的手打到了一边，随后面对着律子，手指着塔洛斯。他脸上爬满了绯红 瞳孔聚不上焦，眼神胡乱打转，两手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讲述道：“律子姐，我给你讲嗷！我爷爷和这位的爷爷，出生在同一个山沟里，哇呀，那时候，兵荒马乱 刚分到地主的地没几天，反动派就围……呜呜！”
塔洛斯还是第一次见伊喝醉的样子，但对这姑娘来讲，这第一次的确足够有冲击性，她赶忙上前从伊的背后用手臂环抱着他的脑袋，像摔跤一样猛向后拉，试图堵住他的嘴。“这种事可不敢在这里说啊！”
谁想到？醉酒的伊冲着塔罗斯白嫩的小臂狠啃了一口，塔洛斯忍着生痛没有尖叫出来。不过反射弧还是快了理智一步，伊的嘴又被放开了。
噫……我发起酒疯来也是这个样子吗？站在一旁端着空盘看戏的拉普兰德心想，关于伊讲的内容她同样也摸不着头脑，倒是隐约想起一在前天，也就是他喝醉的那晚，讲过他的“小说设定”——至少拉普兰德将那当做小说设定了——拉普兰德便决定在吧台旁找一个位置坐下，听听伊这个有趣的家伙会讲出怎样的“故事”，当然，炎国官话拉普兰德并听不懂多少，她更多是想看看伊发酒疯的样子。
律子的情况不比拉普兰德强多少，她只知道伊讲的其实并非自己所熟知的大爷，甚至不是自己身处的这片大地。律子扭过头，用求问的眼神看向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拉普兰德。
“你就当他是在讲故事，听个乐呵就好。
被放开了嘴的伊滔滔不绝，“……我俩爷爷的爹就跟着红军走了，留下两对母子，后来也没了音信。两人就这样在山沟沟里熬过了两场战争，可算是长大成了人……”
塔洛斯揉着小臂上的咬痕，嘴里嘀咕，“这都什么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干嘛现在说……而且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的祖父真是身世坎坷……”律子感叹。将伊所讲的全当作一个故事就方便接受了很多，尽管有很多不明白的名词，律子也已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在她眼中，伊能将一个虚构的故事讲得如此生动不去当个说书先生实在可惜。
“坎坷？那就对咯，这两位的母亲好不容易将他们拉扯大，美国人又打到家门口了，这俩急着要步他们老爹的后尘不顾反对，偷摸着参了军。”
“‘阿麦利卡’是啥？”律子终于忍不住，模仿着发音，问塔洛斯道。那鲁珀姑娘稍加思索回答道，“呃……异世界版哥伦比亚？”
伊越讲越投入，撑着吧台，激动地将脸凑到律子面前，“两个新兵蛋子都进了高炮部队，那美国人的飞机美美跟发了情的野牛似的见着人就往下冲……唉，那时候真是一穷二白，防空火力网建不起来，两老人家那时就只能跟打鸟似的瞄那天上飞的苍蝇。好在他俩命大，又挨过了这第三场战争。结果两位战士刚从九死一生的战场回来没多久就又跟着部队进了戈壁滩，去捣鼓核实验基地。等到回来才结婚生子，人都30多岁了。所以为什么说我祖父傻啊，留在中央的机会，不要非要跟着她爷爷回来建设家乡……总之，算是把青春全奉献给祖国了。”
律子左肘撑着脸，像一个听故事入了迷的孩子。她发自肺腑地讲道：“为祖国献出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吗？真是两个值得尊敬的人！
伊整个人忽得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了上一课，像是中了魔咒般。律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阵慌张，刚想道歉，却被先一步开口。
这一次语气中，再没了先前的那种说笑之感。
“你说，生死置外，保家卫国，算英雄吗？隐姓埋名，燃烧一生，算英雄吗？”
“当然，这样的无名英雄有太多！他们从人民中来，又回到人民中去。”
“是呵，英雄……英雄还不是见自己的战友留下的孩子被非法承包商害得断了手维权不得。为了帮战友家一把又中了集资陷阱，斗争一世，无力一时。一把老骨头含着泪就离了世……这，还算英雄吗？”
律子哽住了，他心中的答案是坚定的，但说不出口。她听出来了，这绝不仅仅只是一段故事，而这样的经历，她又是那般的熟悉……
“别再说了，伊。”
律子的恍然被塔洛斯的声音惊醒，鲁珀族的少女一把挽起炎国龙那条硬邦邦的铁臂，强拉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