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噩梦,走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感到寒冷,感到疲惫,这里没有温暖,所以他只能不断地沿着一个方向走。
他走了很久,黑暗中多了无数细小的呢昵,从没有办法听清到逐渐地令人烦躁,他想摆脱声音,奔跑了起来。
他跑了很久,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无用功,声音越来越大,要吞没他,他在黑暗之中触摸到壁,沿着壁走,却只能感受到闭塞。
他觉到了什么,越发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作,本该要倒下的自己,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蹒跚着前进。
他第一次触碰到自己,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前进之中,早已成为了那个壁,一道光从面前展开。
他的过往,他的现在,他的未来。
林醒了过来,他知道那是他做的一个梦,不会怎样,可是梦中的那些事情,暗示了他的多少困境,所以他惊恐,却又有些心情舒缓。着手要做的事情在脑海中满满的出来一个模糊的框架。
熟悉的天花板,他还是在那个医院,想要直接坐起来,身上的绷带限制住了他的行动,想要用手扶着自己起来,却只是同样的落寞,病号服右臂的空荡荡,让他的心也有些空荡荡,左手撑着自己起来,支撑着的骨与肌肉传来痛苦,要将他打落,但他还是坐了起来。
活着的感觉并不真切,这是清晨,窗户关着,窗帘拉开,看来是有谁早一点来过,他看向洁白屋子中的另外的一张床,黑猫趴在白色的被子上,睡着,纯白的头发与白色的被子混在一起,还只剩下一点点的体积,让他得以辨别出蝶,睡着,还是昏沉着?
他仅凭着自我的意识,克服疼痛站了起来,宽大的病服隐藏了虚弱的他,向外走去,昏暗处的镜子照过他的脸庞,推开房门,空荡荡的走廊,他想要找谁,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找到谁呢?无头苍蝇一般,害怕着众人,任何的一个动作,一个想法都想要避开,却又不得不接触。
林沿着楼梯走下来,来到前台,他有意识地控制着动作,不让伤口裂开,人们也自觉地在惊慌之后躲开他,背后的议论,他也听得不太清楚,是否自己已经褪化成为了老人,一切的感知如此衰弱,如此淡化与缓慢,他仿佛不能感知什么,接受什么。
终于抵达前台,他向护士人员询问医生的名字,却只得到一个辞职的消息,他去了哪里,是巧合还是什么?他尝试说出另外的一个名字,但是记忆与身体都仿佛是捉弄他。捂着头看向周围,议论声早就吵得他头疼,他还看到他们的眼神中,有着太多的嘲弄。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倒下来,身后却被谁所扶住,他转头向后看,心善的护士说着他听不清楚的话,半推半就地让他上了电梯,重新回到了房间之中,他也顺从着坐回到床上。
“星熊警官晚上才会来。”世界终于安静了一点。
“她呢?”林用左手绕过身体,指着蝶说。
“一直昏迷着。”她补充说:“这孩子也真是神奇。她身上的源石居然在一点点地消失。”她看着蝶有种莫名的神情。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呢?”林从自己的床上下来,走到了蝶的床旁,打扰到了小猫,摇了摇尾巴,伸了伸懒腰。
“大概也就几个经常来看你们的几个人吧!”她平静地说。
“你不觉得惊讶吗?”他带着惊讶看向护士。
“这有什么,我见到过的奇怪的事情多了。”她停顿一下继续说:“你们感染者的事情,只有你们感染者清楚。”
“我知道了,谢谢。”他看向一旁的水壶:“水能喝吗?”
“你喝吧!”她说:“饿吗?”
“有些恶心,不用了,谢谢。”他继续说:“我想一个人想一想。”护士点了点头,一个人轻轻地走了出去。
林从厕所中出来,感觉有什么变了,在一片安静之中,听到了猫叫,趴在他床上的黑猫,摇着尾巴,不在意着他。他来到蝶的床旁,唯一的左手去抚白色的头发,有些微凉的手,碰到了脖颈,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放在窗台上的花些许生长,将花盆破裂,她自然地颤了颤,收回手。他不想说,只是在回味后坐在了她的床边。
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回归了自己的身体,那虽然并不能够弥补自己的残缺,但能够让他体会到一瞬间的完整,这在他的记忆中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似乎有什么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他重新去触碰蝶的手,那长着源刺的,略有些冰凉的手,他不能够紧紧地握,只是压抑住力量的泄露,将内心沉寂下来,感受源的流动。他的本源侵入了蝶的核,与另外的几支或大或小的混在一起,将白纸染得不成样子,他一点点地收回自己的力量,记忆一同清晰起来,但好像从哪里拔出来的刺,总要留下不管时间是否能愈合的缺口。
林必须做点什么了,出于自己内心的情感,出于一些愧疚,疼痛在疼痛上痛苦,他想要松开手,可手抓住了他,醒来的眼睛带着朦胧,将他看得一览无遗,那一刻他想要逃走,却没能够拒绝,坐回了床边。
“蝶,你早就醒过来了吧!”他对她说,但她没有回应她,不知道为什么的冷默,不知道为什么的多了些倔强。
“让我给你倒杯水喝吧!”他见蝶迟迟没有回话继续说,起身却又被拉了回来,疑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对你有所隐瞒,是我的不对,我知道这么久没有出现,是我的错。”他停顿,她握着的手更加紧,源刺不分彼此地将血流出。
“这是我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说:“所以我才想尽可能地远离你们。”他说:“我不是什么感性上头了的冲动者,也不是什么绝对理性的完美者。”
“我是一个人,在你的身边,尤为明显。”
蝶不放手,缓缓地坐了起来,认真地听着他的话语。
“我曾是勇者,但现在想有的家。”他说:“将我这个哥哥,推到了柱子的位置。”她抿了抿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想保护你们,直到你们能够独当一面。”蝶不管他说了什么,伸出空闲的左手,在林的面前展示她的源石技艺。
沙子从掌心流逝而出,落在被子上,继续流动,不留一砾,流动到壶旁,汇聚到壶旁,却并不能将壶抬起,接着藤蔓从中伸展出,固定住了形,她给两个人倒满了水,操控着沙将水带了回来。
“是这样吗?”他笑了笑:“是这样啊!”蝶松开了他的手,他接住了那杯水,苦笑着喝了下去。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特殊的那个。”他咽下水后说:“你救了我不止一次,让你如此辛苦,真是对不起。”她再次抿了抿嘴,却还是没能够说出口,只是双手捧着水杯。
“谢谢你,蝶。”林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站了起来,带着蝶抬起头,视线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将水杯放在床头柜,走到衣架旁,从自己的衣服中拿出了破破烂烂的手机,玻璃的裂纹让整个屏幕都不安全。
“我想,你应该不会再相信我的承诺了。”他将手机充上电:“但,人生总有不如意,我只想你能够平静一点。”他打开机,不管那无数的未接电话与未读短信,播出了一个号码。
“也许,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不是吗?”他站在床前,笑着对蝶说,在电话打通之前。她心中有什么颤动,不自觉地感伤,湿润了下眼睛,她还是不想说出口。
…………
在反复拨打到第三次时,电话才被人接到,林开了免提,让蝶也能够听得清楚。他觉得这件事情不用瞒着蝶进行。
“钟,帮帮我!”他说,但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疑惑,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似乎是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林,我能帮你做什么。”那边的人,声音有些疲倦,虚弱与沙哑,却又能够从其中体察到一点希望的喜悦。
“帮我治好蝶吧!”他端详着她。
“发生什么了?”钟的声音时小时大。
“她似乎,变成了哑巴!”林还没有说完,就被蝶打断,让最后的几个词语变得模糊不清,他笑了笑,躲开蝶的脚踢。
“源石症变得严重了。”他认真起来说。
“多严重?”他的声音变得空旷有回声。
“头发变白。”他快速地说出来。
“我没见过这种症状,源石症并不会让患者身体衰变,或者说,是一种增强体质的变化。”他的声音变得正常:“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毕竟,她一直是你的患者。”
“这对不上,我知道的任何事情。”他无奈地说,看了蝶一眼,坐到了她的旁边.
“那,我给你个地址,你带她过来吧!”他说。
“好的。”他挂断了电话,蝶一把抱住了他,突出的源石隔得疼,但那双手却变得温暖了。
“蝶,这是我最后的几个心愿。”她抱得更紧了。林勉强挤出空来,将带线的手机放下,用左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让我们来,保护彼此吧!”他说:“再歇一下吧!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说:“请相信我,一定能够治愈你。”
蝶在他的身上蹭了蹭,表示拒绝。
“不要冲动做事。”林说:“感染者是没有未来的。”蝶只是摇头,只是摇头。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的。”她还是不说话。
“那,就先想一会儿吧!”
谁也没有先醒过来,身体以最大限度的方式舒缓疲倦,意识被悄悄吞噬,连同那不断倾斜着的阳光,也只是让人迷糊,迷糊着睁不开眼睛,她抱着的双手不曾松开,他的耳边多了无数小小细语的喜欢,仅凭着这一处的温暖,他看到了自己的心,想要触摸得到一个答案,伸出右手……
他惊恐地醒过来,躺在床上的他看着黄色的天花板,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真实,腹部有什么压着自己,瞥过去,是白色而散开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互相缠绕出多少的混乱。
想要起身的他,将蝶挪得靠里一点,可没有右手支撑的他,起来后,又被十指牵连着的双手,拉回到了床上,她醒了过来,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他,干涸的嘴唇舔了舔彼此。
“醒了。”林带着有些歉意的笑容。
“嗯。”这声很轻,是蝶不自觉的回复,却又有些后悔,想要收回来,却无论是怎样都不能够收回。林听得清楚,就像他知道那声呼吸,知道那声心跳,彼此靠得无比接近,也就成为了一个人吗?
“鬼姐要来了哦。”他这样说着,说着未来的事情。
蝶缓缓地松开了手,两个人一同坐起来,距离变得更近,额头碰在了一起,虽然掉了眼泪,却有了笑声,让始终安静的屋子有了些许的疯,他从床上下来,白色的衣服有浅浅的印记,抓起来想要问一下,蝶就将枕头丢了过来,他松开手,护住了脑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林喊着,生怕还有什么,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过去,是有些脸红的蝶,被被子所裹着,白色的头发与白色。
他有些分不清,明明这应该再有些区别一点,明明她应该再特殊一点,他的心中有多少是属于她的呢?时至今日,还要再一次重新认识一下吗?早已是不同境遇的,早已是错过了最好时机的,还能够说出口吗?就像是手心攥着雪的祈愿,无论怎样都要成为一个遗憾吗?
仅仅只能心中有一个念头,仅仅只能在表面说无数的空话,仅仅只是这样吗?如果他张开手,花还会在吗?又或者,从一开始,本就不曾存在,只是他自己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想要说,放下了手,站得端正笔直。
他想要说,放在别处的眼睛,终于与她碰在一起。
他想要说:“蝶……”
可是谁敲了门,打散了他的勇敢,他嗫了嗫嘴唇,转过身去,走到门旁,要将门打开。门把手上残留着沙子,在他的手心摩擦。
“都醒过来了吗?身体怎么样?”鬼姐带着一丝惊讶和缄默一起走进了房间,见到了有些陌生的人。
“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还有些疲倦。”林说。
“有些羡慕你们感染者的恢复能力啊!”星熊坐到了床的另一旁,带着的包放在双腿前:“作为鬼来说的我都有些自叹不如。”
“没有那么轻松的事,这自然有一些代价。”林露出自己的左臂,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源石砾。有谁抱住了他,将他往后倒,坐到了床上,一股暖流随着紧贴着的身体慢慢弥漫。
“停下,我很好的蝶,不用这么做。”他转过头去,用左手做出了禁止的动作,与蝶所分开。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她还是很贴你啊!”鬼姐说。
“可我自始至终都能将她和缄默所照顾好。”他摇了摇头说着这样的一个惋惜,一个没有办法全选的抉择。
“你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她从包里拿出来日记本,交给了还在迷惑着的蝶。
“也许是的吧。”林说:“大概明天我就能够回到岗位上。”
“手没有问题吗?”她问:“有轻松一点的事情,不需要你站在第一线。”她说得不像是个请求,而是妥协之后的无可奈何。
“趁我还能做的时候,多做一点吧!”他说他的勇气还没有消散,他说他的那股正义感还没有消失。
“我不觉得你能够做好,我也不觉得……”她停顿了一下说:“这是你应该承担的事情。”鬼姐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宣告了死局。
“又要受你照顾了,鬼姐。”他接过来轻轻弯腰表示感谢。
“对了,蝶学校那边。”他想问些什么,被蝶拽住衣角。
“已经请好假了。”她说得自己也有些怀疑,林被拉着转过头,看着又蜷成一团的蝶,躲闪的眼睛是黑色的。
他低下头一点,她凑过来一点,她说一点,他听不清一点。周围早就不是那么安静而有着白噪的杂音,他的世界中也不再总是只有她一个人,而是又不得不划分出来的空间。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他的确没有听清。
“我说,我不想去学校了。”蝶突然很大声地说,要在他的耳边轰鸣,仿佛气愤过头后的惩罚一般。
“为什么呢?”他只能够捂住一个耳朵,躲闪的身姿中看到了更是失望的缄默,坐在椅子上,不再晃动双腿,而是朝着坐下的星熊更近了一点。
“就算我去了,也只会被当作是怪物。”她将自己白色的头发挽起来,手掌托着放在林的面前。
“那么强势的蝶,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缄默伸出的双手,快速地摆出什么。
“从来没有谁觉得是你是怪物哦!”他伸出左手推向缄默:“缄默说你才不是什么怪物。”
“不想去了,就是不想去了。”她有些不知道为什么的气急败坏,要打过来,缄默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那你要做些什么呢?”林好奇地问,转身对缄默说:“她并不是觉得和你一起上学怎么样,只是应该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转身看向蝶,但她沉默了,没有说什么,但所有人都不在做什么了,只是看着她,一点点地将内心剥离出来。
“我还想像以前那样,帮你做点什么事情。”蝶很小声地说着,却能够在安静下来了时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楚。
“我一个人可以的。”林说。
“你说了不算。”她从床上跳下来,来到了坐着的星熊身边:“星熊姐姐,答应我吧,我什么都能做的,就算一分钱不给也可以的。”她靠的比缄默还要近,轻易地,令人羡慕地跨过了那点距离。
“好好好,我早就看出了他一个人在逞强。”她微笑着说,抚摸着她的白发,神情中有一些惋惜。
“不要给我帮到忙了。”林表示自己的立场,但蝶根本不在乎,只是转头吐了下舌头。
“好了,看到你们这么健康我就安心了。”星熊带着蝶站起来说:“我们明天见吧!”她瞥到了缄默,摸了摸她的头,牵起了她的手,觉察到了流露出的一丝寂寞。
“对了,缄默可是个好孩子,在你们昏迷不醒的时候,总是来看你们,盼望着你们早点康复,为此学会做了不少新菜。”她夸她。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林说,想要看缄默一眼,她却转过了头,脸是红的,放下了星熊的手,一个人走出了门。
林和星熊对视一眼,互相笑了笑。
“明天,我会准时到的,辛苦你了鬼姐,缄默以后就让我来好好照顾吧!”他再次鞠躬表示感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再见,星熊姐姐。”
“再见。”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林问她。
“不知道。”她悄声地说着。
“走吧,我们出去逛一逛。”他看了看外面还不算太晚的天。
“嗯。”蝶点头表示同意,从床上下来,跟着林走到了门口,他拿起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顺手也将灯关闭。走廊是喧闹的,但是谁都有谁的事情要忙,并没有谁在意他们两个,即使有也不过是短暂的视线,他们隐藏的很好,林牵起蝶的手,两个人走进拥挤的电梯之中。
彼此贴在一起,他高一点,向下看,她就躲掉,白色的头发在白光之中分外刺眼,她矮一点,在这个角落里,向下看,林有着大块伤疤的手背,仿佛延伸到了心里,有些疼痛。
蝶向上看,是注视着一旁的林,下巴与喉结,形色分明,她吐出呼吸,吐到了脖子,忽然低下的头又躲掉,黑压压的底下一片,剩下一点的模糊,胀着她的一点脸颊,还有一些完全不敢看的光亮。
终于电梯到站,她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牵着林的手攥得紧,带着他一并,将速度降低,两个人错着快速地走着,走出了医院的大厅,在后面的林逐渐与她并排,然后适配了她的速度。
蝶越不想让他看到的羞涩脸庞,就走得越快一点,可无论怎么,林都会追上来,只会搞得自己很疲惫,可她又不愿松开手,终于在忍无可忍之时,突然停下来,狠狠地跺脚,仿佛在气愤自己。
“怎么了?”林凑过来问。
“没事。”她舒缓一口气,冷风中和了她燥热的脸。
“这有小贩,有你想吃的吗?”医院的门口。
“不是特别饿,随便买点吃吧!”蝶回复他。
“那就先买个饼补充一下吧!”他走到其中的一个小摊旁。
“要加什么嘛?”他对一旁的她说。
“随便来点。”她回应,眼睛却出卖了她。
“随便,总是随便,不能这样,来自己点一些。”他催促她。
“那,要这个和这个。”她空着的手指。
林都应了过来,也点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说了吗?”老板在和别人交流:“龙门最新的移动规划要决定了。”他说得有点激动。
“这次是往哪里走?”那人反问,他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
“向东吧!好像是要往东走。”他的动作很熟练。
“为什么?不是跟着大炎往西合并吗?”那人点了一根烟。
“谁知道呢?为了独立性?为了资源?”
“炎国的前哨战真成了一个好借口。”他说完抽了一口烟。
“让我想想……”他作着思考:“那最边上的30区这次要被抛下吗?”他补充说:“不过那边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住了,比贫民区还要穷,鬼区一个!”
“给。”商贩包好饼后,分别递给了等待的两个人,也就将始终紧握着的手分开。
还没做好决定,蝶一个人向外走,明明本来没有这样的计划,他看着蝶,有些不知所措,她转过身看着林说:“怎么了?不继续走一走吗?”
林暗自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来,走在蝶的右旁,沿着一条有路灯的路走,只要在大道上,哪里都是光,只要能够保证安全,街道上的人,就会多起来,多到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个人要挤一挤。
“ 嗷~~”蝶凑过来不讲道理地咬了一口林的饼。
“怎么没吃饱吗?”林问还在咀嚼的她。
“只是……”她咽下去:“想换一下口味。”
“不都一样吗?”林有些不懂。
“不一样,不一样。”她将自己的饼递到他的面前:“来!”
“我就不用了。”他看到蝶的表情变得不开心。
“唉,我只尝一小口。”咬了一口,麻痹的味觉始终没有反应,既不是热,也不是温,也不是辣什么的。到底是他在刻意躲避着,还是就是如此地要忽视。他不知道该怎么,努力地去嗅,风,食,人,然后他的世界中,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她将剩下的全都塞到林的嘴里,让他措不及防,他拒绝之后,努力地咽了下去,而手中的饼被抢走,空着的手,又与另外的一只手握住,被牵着走的他,动摇了迷白的双眼。
“要往哪里去吗?”林总算咽干净后说。
她没有回复,只是在前边走着,他看着她的背影,白色的长发波浪着在他的手臂上起伏,他看着他的背影,泛光流露出影,既熟悉又模糊。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疲倦之下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世界中唤着。
他们向上趴着,那不是座山,却是一个荒凉一点的高处,路灯没有延伸来,所以也就黑一点,再安静一点,他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寂寞,孤独与啜泣。他不知道为什么握着的手紧了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往前走的她,停在了半腰处。
他走到她的面前,就明白了什么,松开握着的手,将她拦入怀中,向着周围夺目而寻。
“我不太会安慰人,你有什么在想的事情,就和我说一说吧!”他轻抚着她的头发。
“啜泣声……”他的胸口湿哒哒的。
“啜泣声……”风吹来他的心有些凉。
“啜泣声……”全身涣散的自我在显露。
“因为你,在那么一个瞬间。”她支撑着自己的手,推开了他,她抬起了她的头,因星星而反光的眼睛,他见到了自己。
“好像,被世界所抛弃。”她触碰到了他的心。
“我不是,还有你和你们吗?”他露出了微笑说。
“不,不是这样的。”她说:“不是谁拥有的,而是他被给予的,你太过于如此,太过于……”她没能一下说出口,眼泪流出来。
“我喜欢着你,爱着你。”她的双手攥住他的衣服,想要抓起来:“却还是让你感受到了孤独,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不像是爱着谁,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她哭起来,不再顾虑什么,他想要回复什么,却不能够,她瘫软下去,他扶住她不至于倾倒。
不正是如此吗?你也好,我也好,他也好,不都是仅仅窥探了一点的什么,就以为能够认识到什么,决定什么,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命运,逃不过一个事与愿违的结果。
她哭泣着,哭泣着星星走了半圈才沉寂下来,哭累的她,在她的怀中迷迷糊糊。藤蔓从他断掉的手臂处,从他空荡荡的袖口处,交缠着化作了一只鲜活的手,他将她抱在怀里,站起来时,向周围看了一圈。
他要继续向上走,走完没能走完的路,他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但还是让浅眠的受了惊扰,瘦弱的身体,小小的身体,好轻。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嗫语了什么,她的手抬起来,贴到了他的胸口,白色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在一片漆黑之中,他浸入了白色的世界彼端。
林抬起头,看着这不再被任何所遮蔽的星空。
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蝶,又向龙门最边缘的30区看去。
“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脚下的种子萌发,向下伸索,触碰到了整片林地的根,与它纠缠在一起,林回应了林,在下一次风来时,掉落了一片叶子。
他抱着蝶,回到了医院,不作任何的思索。
能够给感染者一个恢复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更何况是在医院,能够正规地接受照顾,要感谢鬼姐,感谢近卫局,还要感谢未堰吗?他摇了摇头,笑了笑,领着蝶向租的房子走去。
“呐呐呐,怎么还是不理我。”蝶撒娇地说着,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感觉很无奈。
“哎呀,不是不理你,我只是有些着急,不能够多想罢了。”林一步步地往前走着,索性蝶很轻。
“我要个早安吻都不行吗?”她似乎在昨晚之后有些急迫。
“等关系再近一点吧!”他刚说完,就被拉住了。
“什么再近一点,我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吗?”林转身看着她,站起来的她,散着头发,失望的脸上,憋着一股气。
“难道说,你是想要那种事。”蝶的脸上怎么也有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林正视她,然后从额头处亲了下去。
蝶一时间没有反应,松开了他的手,双手慢慢地抱住了额头,白的脸上红得透彻,快速地从箱子上下来,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着,消失在了转角处,跟着她转动视角的林,拉着箱子往前走。
“我还没准备好啊!”等林走到拐角处,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蝶说:“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你怎么来真的?”
“我准备好了哦~”林漫不经心地说着,继续向前走。
“我会黏住你一辈子的。”蝶站了起来,从后面追上来。
她抱住了林,林笑了笑,算是应允了她的想法。
两个人将东西放回去后,在路边吃完了饭,迅速地来到了近卫局,鬼姐在等着他们,把几乎是文秘的工作都交给了他们,虽然这并不危险,但似乎有些多,再加上他只有左手的情况下,变得困难了许多。
“我来帮你。”等待已久的蝶说。
“这活可不轻松啊!”林用训练过一段时间的左手写着字。
“总要试一试。”她抱过一团文件,坐在了一旁,拿起笔。
“不懂的可以问我。”林笑了笑。
“星熊姐和我说过很多,暂时不用担心。”她自信地说。
“早有想法了吗?”他觉得这样正好。
“让你看看,独当一面的我。”她给自己加了下油。
“蝶,为什么你不想去上学了呢?”他问。
“因为,我想多和你相处一点时间。”她抓住了他的手。
“时间还有很久。”他停顿了一下说:“但如果你现在不去学习的话,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再去学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不后悔这样的决定。”她看着他的眼睛。
林的余光看到了谁,走了过来,他站起来,带着蝶一起,看清楚了来者,是之前见过的智者,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径直地向着他们两人走过来,奇怪。蝶松开了他的手,躲到了他的背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您好。”林礼貌地先说出口。
“这不是林吗?”仿佛他很熟悉一样:“我刚好下班。”
“对了怎么,另外的一个孩子没有来上学?”他带着笑容问。
“因为一些身体原因。”林躲开了他的眼神。
“啊,那真是可惜。”他稍加思索:“挺有趣的一个孩子。”他当然认出了林身后的人,只是或许对那发色有些奇怪吧!
“缄默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林问。
“挺好的一个小孩。”他说:“不过,你真该教一教她该如何与其他人相处。”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
“我会的。”林说:“她或许只是经常自己一个人安静惯了。只需要了解她一点,就能够知道她其实是个有很多话的孩子。”
“我会试着了解一下的。”
“对了,我这边有个研究员的工作,比较轻松,工资也很不错,你要不来试一试?”他看着林空荡荡的右臂说。
“谢谢您的好意,我暂时还不想换别的工作。”
“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他有些担心地问。
“有蝶在帮我,做得比之前还好了。”他看了一眼她。
“没事,没事,等你以后换了想法再来找我吧!”
“谢谢。”林微微欠身。
“应该马上就放学了,你们再等一下,我先走了。”他摆摆手就离开了,沿着道路走,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
越来越多的大人聚了过来,两个还有些孩子样的他们,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普通的衣服,普通的身份,与华丽与那份高傲,有着千差万别,但还是在放学的这件事上,平等着。
“铃铃铃……”放学的铃声响起来,大门打开,等不及的大人走进去,愿意等的,站在外面,林也与他们站在一起,却仿佛被嫌弃一般,被腾出了一大块的地方。他摸了摸蝶的头,往里面看过去,寻找着缄默。
她一个人走着,别的孩子都结伴而行,有些担心她的林,想要冲上去问个明白,但还好快速跑过去的女孩子,和她打了招呼,林心中的负担才松懈了一点。缄默抬头,与林碰了个照面,她快步走过来,抱住了林,将脸埋了进去。
“让你寂寞了,缄默。”林摸了摸缄默的头。
“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
从休息日摘出空闲的时间,林带着蝶和缄默来到了钟所给的地址,那是一座小房子,距离龙门研究所并不算太远,他们在经过时,目睹了那座高楼,那玻璃映出暖阳,将三人的影子洒在地上。
林还是按照老方法,巧了三次门,门扉被打开,他看到一个略微憔悴的人,衣冠不整,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眼睛中却有着不可忽略的希望,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杂乱的屋子,堆满了仪器与书本,仅剩下简单站立的位置。
“这长长的白发,是在一夜之间变化出来的吗?”他表示出自己的惊讶,邀请几人进门。
“我不清楚,醒过来的我,只知道蝶还是蝶。”他看向她,她表现得有些怯懦,和缄默一起围在林的身旁。
“能自己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吗?”钟问她,她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些什么,林。”他问他。
“难道,你不是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吗?”林卖关子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林让蝶和缄默回避一下,先到里面的房间呆一下。
“她觉醒了自己的源石技艺。”他补充说:“是控制沙傀的力量,能够凭空创造出沙子。”林端正坐着说。
“如果,你给我的信息准确。”他继续说:“如果,情况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他的眼神异常坚定:“这份力量并不属于他。”
“而是从别人那里获得的。”他说:“关于人选,我有这个么想法,一是你曾和我说过的,小镇的远雄,能够控制沙子的人。”
“还有一个就是,人偶师——未堰。”
“也许你的推断是对的。”他继续问:“但她的能力为什么此刻才展现出来?”林将双手搭在一起。
“突然的变故,承受不住后的阶段性警告?”这只是他的猜测,却已经接近真相,他知道的东西,要比林还要多,但却并不是最为重要的,最为决定性的。
“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吗?”林反思着自己。
“很抱歉,事到如今,我们得到了如此的结果。”林对钟说着惋惜的话,那是关于他的挚爱之人的事情。
“我不怪你,也不怪谁。”他拿出一根烟,林表示拒绝,他抽了起来,让烟缓缓地充满整个屋子。
“即使那个时候,我们找到了她,也只是将死亡拉远了一点。”他指着林说:“你,仍然无法摆脱源石的侵蚀吧!”
“而且,对于她的副作用也越来越大,我想,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将所有的一切都忘记,然后也就将一切全都失去。”
“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林坚定地说着。
“我相信你。”他继续说着:“我这边也不是毫无进展,似乎有谁研究了关于‘恢复’的这个论题,而不借助任何感染者的力量。”他和他对视,那意味很明确,这么做的代价几乎是可以忽略的。
“成功了吗?”林问。
“应该来说,没有。而且资料中,最为关键的东西也丢失不见。”他看向里屋,有什么响了一下。
“你说,她会是么?”他的脸上有着戏谑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将两个毫无关联的东西关联起来的。”林站了起来:“不过,我会希望,你能够成功。”
“谢谢。”他也站了起来。
“我们先离开了。”他这么说,里面的门巧合般地被推开。
“蝶,缄默,谢谢钟医生,我们走了。”他对走出门来的她们说,就像是预见了这般的事情,同时有一声浅浅的猫叫。
她们弯腰,抚手表示感谢,同林一起要离开。
“我同你们说个忠告。”他对三人的背影说:“龙门内部的人已经盯上了你们。”表现太过于亮眼,还是谁泄了密。
“谢谢。”林拜拜手离开。
如此一来,林也能够轻松了一点,那么多的顾虑在她能够独当一面之后,变得不值一提了,选择的从此不必再经过他。也许,早就能够独立的蝶,只是林假装忽略,他在昨天还觉得她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够承担什么,不能够将思想伦为成熟。
她坐在他的旁,她做得比他快,她做得比他好,于此,他才真正地成为一个并不被需要的人。看着蝶,有些欣愉了,有些不甘心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源自于何处,只是看着她的头发,看着她专心致志的表情,忘乎自己,忘乎所有。
他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在台阶上坐下来,觉得缺少了什么,但是自己怎样也不能够想起来,忘记了什么,长久地忽视了什么,直到他看到了抽着烟回来的鬼姐,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将烟戒掉。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理由,也许是繁忙之中忽视了自我,被忙碌填满而不作他思;也许是真的将承诺记载,心中操劳的人与关心自己的人,映衬在一起,努力才会显得真实吧!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星熊看到了他。
“没什么。”林和星熊对视了一下。
“有什么想不清吗?”她的觉察力还是很强的。
“我只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了。”他往前看过去。
“和我说说吧!”她摆了摆,让随行的人先离开。
“觉得,做什么事情都有些无力了。”
“人,难免受到一些伤。”她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受伤之后的恢复,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身体上的恢复,而是更多的精神上的,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
“我不如玉那么宝贵,早就受过无数的伤。”他停顿说:“只是这一次怎样都有些无法释怀。”
“因为她吗?”她说。
“本想保护的人,结果……”他说:“你也清楚的,我做对了还是错了呢?”他转过头看着鬼姐。
“虽然我觉得后悔毫无意义,但是如果不去思索过去,未来一定不会改变。”她说:“站在我的角度上来说,你做得正确,不论是为她还是为谁都好,将隐患清除,一直就该是如此。”
“隐患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想到了什么,就做起来吧!”她递给了他一根烟。
他接过了那根烟,接过了火,吸了一口,没把握好力度,烟涌入了他的肺,引来强烈的反应,咳嗽停不下来,他想掩住自己的嘴,可只有一只手的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对着地面上,将眼泪咳出来,终于将手捂在了面前。
口中粘稠着,他将那咽下去,是血的味道,咸涩,舌头触碰,是令人反胃的带着可以觉察到的硬砾,于是他先看了自己的手,黑色的血,泛存着小的晶粒,闪着他模糊的泪,可有什么似乎止不住了,他快速地站起来,往厕所跑去。鬼姐也发现了不对劲,跟了过去,最后在厕所门口停下,也让一些人注意到。
“发生什么了?鬼姐。”蝶是最先注意到的,是最先围过来的,是最着急的那个,她几乎看清了是谁,可是因为多看了一眼空缺的林的位置,她不能确定那是谁,她祈祷着那不是谁。
“是林,他的状况有些不太好。”她担心地说,蝶冲了进去,看到了被黑色血液所溅散的洗漱池,林正在一点点地清理。
“我也,才知道自己,还有着伤。”他转身过来看到了蝶,想要收起熄灭的烟,却被先一步发现,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一股热流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感到舒缓,但并不能够怎样,反而是让他的过敏反应变得强烈,忍不住继续咳出来,仍是血。
“不是那样的,这是源石化之外的病。”他在缓和之后说。
“走,我们去医院。”她想拽走他,他阻止了她。
“没有人会为感染者治病的。”他无比惋惜地说:“那个医生,早已离开了这里,我们从来只能够自救,你难道还要再去求谁吗?我们还能留有一点的情面吗?”蝶眼中要流泪。
“这大概是癌吧!”林说:“我与源晶分分合合,治愈后,消退的不能够补充,便如此地奇异补充。”
“不,不会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走吧,我们一起出去,别让别人太担心了。”他拉着蝶走出厕所,面带着微笑对鬼姐说:“我没事了,谢谢担心。”
“去医院查一下吧!”她并不相信。
“不用了,你看我身体好的。”拉着蝶的手向外推,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唉。”她叹了一口气:“近卫局会善待每一个做出贡献的人,而且,我们也很担心你们。”她看到并不高兴的蝶,低着头。
“我知道的,谢谢鬼姐。”他与她摆了摆手。
“走吧,我们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他对蝶说,将她放下来,拉着她往外面走,她不舍地跟着,即担忧又害怕。
原本期许的未来,突然变得阴沉。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似乎什么都不能做,似乎什么都只能够放弃,她从背后抱住了林。
他们停下来,不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