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姆必拓的边境车站人头攒动,疲惫的中年卡特斯正目送着自己的妻女离去。
栖息于此的巨型运载车是泰拉最贪婪的怪物之一,它每天都会吞下不计其数的商品、行李,以及满满一车的人。
而对于在此工作的矿工来说,被巨大的运载车吞下,倾倒在其他城市,是他们人生仅有的希望。
妻子瘦弱的身体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挤上了车,她紧拽着女儿的手,不忍回头再看一眼丈夫憔悴的样子。
等妻子的身影消失在舱门里后,男人才转过身,望向远方遍布矿坑的山脉。
那是他曾经的岗位,也将是他未来的坟墓。
卡特斯叹了一口气,向车站外面迈去。
车门旁,一对紫色的兔耳朵缓缓升起,朝着男人靠近。
娇小的卡特斯少女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她逆着人群悄咪咪地摸到了男人的身后,熟练地把手伸进对方的口袋,然后往里面放入了一张车票。
想了想,她又顺便取走了一张零钱。
“叔叔,你的钱掉了。”她拉了拉对方的衣角,等对方回过头后,她又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把那张零钱递给了他。
“啊?哦,谢谢……”男人无精打采地把手伸进口袋去确认。
而后,他兴奋的声音响遍了车站的每一个角落。
“票!票没被偷!票还我身上!等等我!我的票没被偷!等等我!”
这个瘦弱的卡特斯人像亢奋的丰蹄一样和人群一起挤上了车。
男人在车的第二层车厢找到了妻子,她正在用袖子为女儿擦去眼泪。
在雷姆必拓的贫民区,一张前往其他国家的车票十分昂贵,繁琐且复杂的十几道程序让这些贫民很难通过正规的途径搞到车票,这三张车票几乎耗尽了他们这么多年来全部的人情。
为了今天这个隆重的日子,他们特意穿上了过节时才会穿的衣服,以此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当宝一样护着的三张票,临了时还是被偷了一张,这个疲惫的中年男人几乎带着永别的心态和家人告别,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他和妻女抱在一起,如获新生。
“可恶啊,还是座位舒服些啊……”
暗索挂在窗外,看着团聚的一家人和旁边的座位,眼睛酸出了水来,叹了口气后继续向着车顶爬去。
“穷的要死还穿那么好的衣服,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小声嘀咕着,翻上了车顶。
她早该想到的,有钱人怎么可能会坐这辆车,看得起这趟班列的都是清一色的穷光蛋。
但也只有这辆车才有混入的可能性,只有这儿的安保才弱得让她有机会混进来。
这辆车从不对照购票人的信息,有票就可以上,因为一旦对照起来,就会发现全车的票都被那么少数几个人承包了。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该奔着车顶来,而不是寄希望去找个人摸张票,否则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还差点被发现。
暗索在车顶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趴下,用钩索固定住了自己。
车门已经关闭,但离发车还有一会,她坐在车顶的边缘,探出头看着车站广场上的人群。
为了防止暴露,她把自己那对长长的耳朵趴了下来,脑袋也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分。
车顶很高,听不到地面的声音,她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里拥抱、挥手,就像她小时候看的电影。
小时候她们一家人会坐在家门口,用捡到的望远镜看山底广场上放的电影,电影里的人也挥手,也拥抱,也听不到声音。
现在比那时要好得多,她至少能听到车内传来的叫喊声。
“别想我!”
“我发财了就回来!”
“我会来接你的!”
“别送了!回去收衣服!我忘了收!”
在一声声叫喊中,引擎的轰鸣终于响起,这装载着几百人和各种货物的庞然大物启航。
下面的人动了起来,像蚂蚁一样跟着运载车跑,拼了命的挥手、跳跃、大喊。
暗索也轻轻地举起了手,挥了挥。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对谁挥手。
她并不留恋雷姆必拓的生活,和家人的联系也断了很久,贫民窟也没有能算得上是她朋友的人,她甚至都看不清下面那些人的脸。
又或许,正是因为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等远到连人影都看不清的时候,暗索立起了耳朵,挺直了腰,伸长了手臂使劲挥动。
“别想我,我发财了就回来。”
她学着下面的人这样说到。
她很清楚,这里没有人会想她,她发财了也不可能会回来。
运载车慢慢驶出了车站,开向荒野。
目的地,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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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索对龙门的认识来自于矿工间传阅的杂志。
在枯燥的矿坑中,他们主要的解闷方式就是自家老板卖的带图杂志。
翻开满是图片的科普杂志,看着皇家学院里穿短裙的漂亮女学生,认识几个校徽,知道“源石”、“催化反应”、“分解”这几个单词的读音,便自觉与众不同,仿佛明天就能坐到高等学府里授课了一样。
他们在昏暗狭窄的矿洞里向往着维多利亚的浪漫、卡西米尔的繁荣和哥伦比亚的自由
对那些矿工而言,这些杂志是他们希望的来源。
暗索的希望也在那些杂志上,但又和别人有些不同,她的希望是龙门。
暗索曾经在一本旧得泛黄的杂志里见过十几年前的龙门,一大堆阴森古板的建筑堆叠在一起,像一座死城,和同期里那些富饶美丽的梦幻之都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在后来的期刊中,龙门有了大变化,每一期的俯瞰图都总是能比上一期多出好几摞高楼出来。
几十层高的大厦鳞次栉比,从市中心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张,把老旧的危楼慢慢吞没。
直到最新一期的照片集里,各种高耸入云的建筑已经占了龙门的大半座城,曾经遍地都是的阴森建筑群则被挤到了城市的边缘,恐怕不久后就会彻底消失。
而同期的其他城市,依然是那亘古不变的“美丽富饶”,未曾有一丝改变。
龙门的那些高楼大厦,就像是从地里面凭空长出来的一样。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但却意外地觉得,只要到了龙门,随便找块地睡上一觉,就能在长出来的大房间里醒来,此后每日享受着被褥与冰箱。
在老旧的运载车上,暗索坐在车顶望着远方,等待着龙门与冰箱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一刻。
旅途比想象中的要漫长得多,太阳开始慢慢下沉,周围的植被变得稀疏,运载车驶入了荒野,风压开始在车顶徘徊。
在开过一个寸草不生的峡谷之后,狂风彻底占领了这里。
无孔不入的风顺着暗索的衣领和袖口直接灌进了她的衣服里,贴着她躯干的每一寸皮肤,给她来了个极速降温。
暗索急忙拉紧衣物,解开钩索的其中一侧,顶着风压爬到车顶边缘,又一点一点爬向货舱。
在大风是肆虐下她睁不开眼睛,每次呼吸都有风灌进了她的嘴里,像是要把她的脑子吹塌一样。
她艰难地打开了货舱的锁,解开绳子滚了进去,陪伴了她好几年的钩索就这样被留在了外面。
“呼……呜……”暗索在漆黑的货舱里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这里的温度和外面不相上下,制冷装置忠诚地坚守着岗位,但好歹吹不到风了,暗索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想在旅客的行李里翻点可以暖身子的东西。
货舱的地板比想象中的要“薄”那么一点,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得客舱传来的欢声笑语。
对客舱的全体成员来说,今天是他们脱离苦海的日子,是他们重获新生的日子。
每个人都在向周围的陌生人介绍自己,并留意着其他人的样貌和理想,搞不好座位对面的某个人几年后就会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商业伙伴”,一起闯出一片新天地。
最低的票价、最慢的车速、最差的安保,这辆最寒酸的运输车上载着一群最期待明天的人。
“挺好的。”暗索打着颤,继续蹲在地上翻找着行李。
一顿搜寻之后,她在货舱的一个角落找到了意料之外的宝藏:一排她再熟悉不过的保温箱。
她立刻掏出工具跑了过去,在低温下用最快的时间打开了锁,一个翻身直接躺进了箱子。
“舒服啊!”
暗索把衣角夹在锁的中间,掩上了保温箱的盖子。
箱子里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很了解这些箱子,给她们发救济粮的人用的就是这种保温箱,两立方米的空间里装着各种味如嚼蜡的食物。
这种箱子的成本极低,只有最基础的保温效果,锁的质量也差的不行,救济粮往往在分发前就能被溜进仓库的人偷走不少。
但上面根本懒得管,只要媒体的相机拍到这些箱子进了贫民窟,那这点吃的是被发了被偷了还是被扔进下水道了都无所谓。
暗索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身体,在箱子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开始偷听客舱里的谈话。
她一直以来都对别人的八卦很感兴趣,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是收集情报。
哪种情况该动手指头、哪种情况又该动嘴皮子,对谁可以装装可怜、对谁又应该谈谈生意,这些都是靠她自己的“情报”推测出来的。
一群激情满满的人在去龙门的路上聊的可都是好东西,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暗索把两只耳朵竖直了,像雷达一样接收着客舱里的信息。
下面的人现在正热情高涨地讨论着龙门的种种。
他们中有不少人和暗索一样是矿工出身,对龙门的认识还停留在一张张照片上,甚至有不少人选择去龙门也仅仅是因为龙门比较近且还在发展,车票要比其他地方好搞。
龙门没有矿山,但有很多的工地,在他们的讨论中,把石头从地面搬到楼顶要比把石头从地底搬到地面要好得多,至少吹得到风,看得到太阳。
当然,他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是为了跑过来搬石头的,龙门的人就那么多,房子却一直在修,新修的楼总要住人,他们相信自己就会是其中的某一批。
除了矿工,客舱里还有几个铁匠,这些人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大老板,也对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了解,车厢里有不少人是在听他们说了后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平时吃的“龙门香辣饼”是一个从没去过龙门的卡特斯人发明的,这东西也只在雷姆必拓卖,出了雷姆必拓就完全没人听说过了。
而车里学识最渊博的还是爆破队的老大哥,老大哥上过学,知道不少东西,他提醒大家到了龙门后要尽快把货币换成龙门币,不然很多地方用不开,又给大家讲了讲找工作的注意事项,还让大家去工地的时候最好抱团去。
暗索在保温箱里倒是听得有些无聊。
面试技巧、工作经验、老板最喜欢的十种员工。
这些东西对她这个肚子上长石头的人来说都没什么用,唯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她学会了“长官,都是误会!”这句炎国话。
箱子里的温暖让困意在暗索的体内滋生,客舱里嘈杂的交谈就好像没头没尾的睡前故事。
这些从没去过龙门的人高谈阔论龙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母带着自己和一窝兄弟姐妹下矿的时候,在矿里过夜时就会有老矿工讲类似的东西。
她以前很崇拜一个耳朵上有疤的老矿工,他像个游历过世界各地的老学者一样,可以把泰拉上每个角落的事情都讲给他们听,算是她对世界认知的启蒙。
但在流浪生活开始后,暗索从顺来的收音机上听到了一模一样的故事,主播充满磁性的中年男低音听起来比老矿工那卡了痰一样的鸭叫要舒服得多,甚至到了关键时刻还有扣人心弦的背景音乐。
那时,暗索才意识到,那个游历泰拉的老矿工或许这辈子都没走出过那个小小的矿山。
客舱又传来了噪音般的合唱,带头的人唱着歌词,大多数人会哼不会唱,跟着歌词哼调子,还有不少人听都没听过,别人唱一句他们哼一句,永远落后几秒钟,吵吵闹闹地听着心烦。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抗议,所有人都乐在其中,扯着嗓子哼着歌,一句不会却充满气势。
暗索也在保温箱里小声地哼了几句,但漆黑冰冷的货舱里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
暗索有一副好嗓子,但总是哼不到调上。
没人告诉她她唱歌跑调,她也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小时候哥哥姐姐只夸她说话声音好听,她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唱歌也那么好听。
货舱的合唱依然在继续,暗索哼着哼着打了个哈欠,耳朵抖了抖,伸了伸腿,在温暖的箱子里睡了过去。
她在睡梦中梦到了老矿工讲的故事,故事里说龙门的卡特斯住在月亮上。
感觉字体好像小了点,看着不太方便
有点遭,一千字的都显示超字数了
对帖子的上浮机制目前也有一点疑惑
等到暗索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耳边已经听不到引擎的隆隆声了。
她感觉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咯着,掏出手电一看,才发现层层面包之下有一把匕首。
暗索惊起了一身冷汗,挪开几个面包看了看下面。
电锯、军刀、匕首、弓弩,面包下面藏着一堆雷姆必拓产的武器,虽然LOGO已被刮掉,但仍旧能从外形认出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有不少地方都被划破了,手腕和小腹上也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她在这一觉睡下去没有缺胳膊少腿实在是个奇迹。
把武器藏在装救济粮的箱子里运到贫民窟,虽然暗索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但猜也能猜到是当地的地头蛇做的勾当。
她咽了下口水,捻着卡在锁上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开了一道缝,发现有三个打着手电的卡特斯守在箱子外面。
借着微弱的灯光,暗索隐约能看出这里是一个肮脏破败的小巷。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地方,但看这里的脏乱程度,铁定是雷姆必拓的某处贫民窟没错了。
自己似乎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她合上箱子,往怀里揣了几块面包,随时准备开溜。
犹豫了一下,她又扒开面包在下面摸了一把小刀给自己绑上,而后又惊喜的发现了一套精致的钩索,也一并拿起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以及其别扭的姿势绑在了自己的腰间。
从缝隙里看出去,那三名看守依然站在那里,暗索轻轻抬起盖子,准备跑路。
但这时,小巷的另一侧打来了好几道手电的光,几个和看守衣着相似的卡特斯走了过来。
暗索又马上合上盖子,从缝隙里观察两边还有没有其他可以逃走的路径。
交班的人和看守握了下手,寒暄了几句,向箱子走来。
一声咳嗽后,他们一齐转身出刀刺向看守,一顿挣扎后三名看守倒底。
黑吃黑。
突如其来的情况把暗索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盖子直接合上了。
她现在完全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箱子腾空人放进去,到地方剁了扔下水道,衣服要烧干净。”
重物拖地的声音拖到了暗索耳边,钥匙串有节奏的叮当作响。
旁边两声“咔嚓”之后就是稀里哗啦的倾倒杂物和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
紧接着,暗索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两声“扑通”之后,又是箱子关闭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停在另一米开外。
“停停停,还在喘气怎么就放箱子里了。”
有金属物体被抽出,随后而来的是沉闷且连续的敲打声,持续了十来秒。
“呼……行了,锁上。”金属物品被丢到到地上“哐啷”一下,“擦干净。”
脚步声随后来到了箱子外。
“怎么回事?”
“钥匙打不开,好像被撬过了。”
“质量问题,让开。”
脚步声在箱子外停下,随后威力巨大的一脚差点把暗索的心脏给踹出来,剧烈的晃动下又有两把刀的刀尖给暗索的衣服开了两道口子,暗索捂着嘴巴差点叫出来。
“这箱子质量就这样,继续。”
“好。”
盖子开了一个缝,一根大拇指伸进箱子,把盖子往上提,暗索急忙用钩索勾住盖子的凸起,使劲往下拉。
“卡住了……手电打稳点!我看看!”箱子外的人蹲下,一只眼睛伸到了箱子的缝隙处,盯着暗索看了几秒。
箱子随后被合上,金属物体被抽出的声音响起。
“你手电都打不稳吗?你这么晃我什么都看不清!”
“你自己耳朵长把光挡了你怪我?”
“手电给我!我自己来!”
盖子再次被抬起,一把匕首捅进来晃了晃,碰到了暗索的钩索。
匕首敲了敲钩索,发出“乓乓”的响声。
“找到了,有家伙卡这儿了,我看看。”
一道光照了进来,那只眼睛又贴到了缝隙旁。
四目相对,暗索被发现了。
“还活着!闪开!”这时,后面有人突然喊道。
“嘭!”
没等箱子这儿的人闪开,旁边就发生了一次爆炸。
冲击波把箱子推到了几米开外,暗索也连咕噜带滚从里面掉了出来,差点就被里面的匕首扎到。
“怎么还活着!”
“三刀下去剩俩活人,你们在凉皮店学的刀吗?”
“嘭!!!”
又是一次爆炸,又有两名打手不省人事。
一息尚存的看守用自己的源石技艺给了这伙叛徒一次重创,随后被反应过来的残存人员一刀结束了生命。
暗索在地上滚了几圈,手电筒掉到了地上,也顾不得去捡,暗骂了一声,起身就跑。
后面的人发现了她,追了上来。
没有了手电筒,她只能在狭长而复杂的巷子里凭着直觉狂奔。
在黑暗中,她逐渐明确了一个事情——————这里绝对不是雷姆必拓!
这儿的居民楼比雷姆必拓的棚屋高出几十倍,楼上零星的亮光像挂在天上,歪歪扭扭连不成直线。
狭长的小巷每跑一段就会错开一截,吊灯的间距极其遥远,昏暗的灯光反而让人内心发悸。
好不容易冲出了巷口,出现暗索眼前的是离地数米的屋顶,屋顶的对面是另一座望不到顶的危楼,下方为一处窄巷,巷中的猎狗被惊动后冲着这里狂吠不止。
暗索一个急停后立刻转身,沿着楼顶围栏旁生锈的楼梯向下跑,螺旋状的铁楼梯在叮叮当当的脚步下像被胶布沾在墙壁上一样摇摇欲坠。
顺着楼梯,暗索奔进了另一处巷口,黑暗的深巷中传来婴儿的哭啼和女人的啜泣,两边的居民楼充斥着密集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争吵。
她已经分不清那些脚步声中有几个属于追她的人了,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追她,是凭着本能在逃跑。
在黑暗中不断狂奔后,又一个吊灯出现在了她的前方,灯下是一个破旧的阶梯,通向一扇被封住的木门。
再没有其他路可逃,暗索只能护住头撞向那扇木门。
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暗索脚下一空,向下坠去。
她的全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觉。
想象中坠落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感觉后背软软的。
随后,五颜六色的彩球占据了她的视线,她的耳边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
“噗!呸!咳咳!”
暗索在彩球堆里挣扎着,她掉进了一辆节日庆典的运输车。
废了老半天的劲,她从彩球堆里钻了出来,慌慌张张地看向刚刚掉下来的位置。
她刚刚撞开的那扇门挂在三楼的墙上,她这才看清楚这栋楼的整体结构。
比起楼,这倒更像是用各种风格的危房一个重一个堆上去的一个叠叠乐。
密集的“叠叠乐”上长满了树枝般的天桥、电线和广告牌,这些“树枝”在又在延伸中攀上了其他危房。
危房们互相扶持、支撑,构成了一个巨大整体,在黑夜如同被拼凑而成的巨兽,那些灯光就是这巨兽的眼睛,反而让它看起来虚弱不堪。
追她的人从她刚刚掉下来的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张望之后又退了回去,紧接着一个易拉罐从门里被踢了出来,飞得特别特别远,砸进了对面的楼里,激活了声控灯。
看起来踢它的人很生气。
暗索松了一口气,向后躺去,没入了彩球之中。
直到这时,她这才注意到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随后才发现自己的周围在不断变亮。
她转过身向车头的方向看去,紧接着,映入她眼帘的是几乎要把她吞噬的光。
两边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他们的步子轻飘飘的,悠闲又愉悦,塞得满当当的购物袋在他们的手里缓缓摇晃,像电影里上流人士的红酒杯。
路灯亮得刺眼,整整齐齐地插在公路两旁,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满街都是的音响轰炸着暗索的耳朵,街上的人却习以为常。
店员小跑着把衣服递给一个菲林,菲林付完钱挽着恋人进了隔壁餐厅,餐厅最里面的佩洛开了一瓶酒,桌子上是满桌的剩菜,桌子底堆满了空瓶,两个摇摇晃晃的扶着一个刚吐完的坐回了他的对面,刚一坐下,就又扶着桌子吐了起来。
楼上的每扇窗户都亮着灯,每盏灯下都有人在忙碌,灯光不断向上延伸直到楼顶,高耸的楼层笔直地像两根平行的线,挤得天空只剩了一条黑色的细缝。
司机狂按着喇叭,对着前面的车辆破口大骂,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后的暗索,欢笑的人群给降落的暗索打了一个完美的掩护。
暗索把头靠在车上,眼睛失了神,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她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连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只能任由不断旋转的霓虹灯在她脸上扫过一次又一次。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掉下来的地方,那个破败的房屋就在这条街的街口,房屋的后面是被夜晚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危房群,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坍塌。
追她的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他们甩得远远的了——————尽管那里离这条街实际也就隔了一座拱桥。
拱桥旁立着一个牌子,写着五个炎国字,那是这条街的名字。
她只认识前两个,她的每本杂志上都有这两个字。
“龙门”
车辆继续前进,人群继续欢呼,运输车慢慢离开了街道,暗索找了个机会从车上溜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危房群的另一个边,手里提着一小袋吃的。
这是她走了好几条街,在一个生意兴隆的店门口找老板讨的。
实际上她也不用讨,她现在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就趴着耳朵搓着手臂往店门口一站,心善的老板就要招呼她进来坐坐。
暗索担心在闹市的时间长了会出事,不进去也不走,只在店长面前直直地盯着她觉得最好带的吃的眨巴着眼。
这袋子吃的就这么讨到手了。
她没吃过这种东西,用面捏的,像个白色的球,又软又热,中间还捏了朵花。
以前在杂志上见过照片,是炎国的特色小吃,但她不识字,自称去过炎国的工友说这是炎国的软面包,但暗索觉得这作为面包太小了。
再三确认这附近没有监控后,她找了一块广告牌坐下,这块四米长两米宽的广告牌成了她在龙门的第一个家。
生锈的铁架上挂着被撕掉一半的打印纸,正好可以当作被子,也可以顺便隐蔽下自己,减少被发现的几率。
广告上有着金色卷发的菲林靠在白色的沙发上,旁边还印着几个大气的炎国字。
她数了数袋子里的“白色软面包”,有六个,加上怀里的几个面包,可以撑两几天。
盘算着之后几天的打算,暗索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几分钟后,她把空塑料袋扔到了一旁。
第一口咬下去后,她发现里面包着肉,等回过神来,手里就只剩了这个空塑料袋和满嘴的油腻。
不过一次性吃完这么多油腻的东西她的胃也稍微有点不舒服,便张开嘴巴干呕了一下。
之后几天的储备就这么被吃了,她有点犯难,但也不愿意想太多,钻进广告牌准备接着睡,能活一天是一天。
她用广告牌把自己盖住,只露出了半对耳朵警惕着周围。
这时,她的大腿和小腹开始发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她一有激烈的运动,大腿就会钻心似的疼,后来这种疼痛蔓延到了腹部,痛感也越发强烈。
再后来,那里长出了石头。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住过有屋顶的房子。
在逃亡结束后的礼车里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直到现在痛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让她难以承受,她只能小声地念叨着小时候父母不让她讲的那些脏话。
疼痛一直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浸湿了,她掀开广告纸想让自己凉快一下。
她现在感觉又累又困,两个眼皮连睁一条缝都十分费力,她感觉自己只要闭上双眼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她也懒地去反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醒不醒得过来都无所谓,就这么长眠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在意识丧失的过程中,她看到了龙门的月亮。
她发现龙门的月亮似乎要明亮得多,美丽得多。
在隐约中,她仿佛看到了月亮上有几个长着兔耳朵的人在走来走去。
第二天,暗索顺利的醒了过来,她很开心,因为她又活了一天。
她是被工地的施工声吵醒的,这里紧贴着闹市区,是贫民窟和城区的交界处。
而充当分界线角色的,就是那些整天吵个不停的建筑工地。
这些分界线在轰鸣中不断向前推进,再有个几个月,暗索睡的这块广告牌就会变成一栋公寓或是一个商场。
暗索总是在想自己住进大房子后该怎么布置、怎么装修,却从没想过自己该怎么住进大房子里,好像她只要活着,大房子就会来拥抱她一样。
暗索伸了个懒腰,翻出广告牌,掏出怀里的面包边啃边想今天要做啥。
在雷姆必拓流浪的时候,可以去工厂外面捡点零件,可以溜进值班室拿几本杂志,还可以到人多的集市上摸点零花钱。
但她不知道龙门的工厂、值班室和集市在哪,这里一眼望去,除了高楼还是高楼。
她以前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找个高点的地方爬上去,把周围显眼的地方都记下来,但龙门的那些大楼想进去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在大白天摸着窗户爬到楼顶也不现实。
暗索思考着有没有其他高度足够的地方。
她嚼着面包看了看天上,一顿神游之后,她看到了不远处建筑工地上的塔吊。
暗索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两口啃完了面包起身准备去搞一套建筑工的衣服来。
当然,首先得去弄点水,她现在渴的不行。
她刚走到巷口,就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她前面,暗索意识到了不妙,转身就准备跑。
但车里一下子冲出来好几个人,直接扑过来把她按倒在地。
暗索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得这么快。
刚来龙门的第二天,她就住进了温暖、坚固又安全的大房子里,还包吃包住管教育。
尽管昨天已经警惕地溜了好几个街区才开始搞吃的,但还是有看见她的路人怀疑她是从贫民窟逃出来的感染者,因此报了警。
警署从监控里看到了暗索的样貌,从市数据库里没有找到任何对应的身份。
接着,警方顺着贫民窟外面的监控记录推测暗索的路线,锁定了暗索的所在地。
大清早一上工就开着车去逮人,直接提着后领拎回了警署的审讯室。
“人在审讯室?”
“关半天了。”
“边走边讲。”
“好。”
“昨天那趟车来的?”
“不确定,昨天的乘客里没有她,但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她不会炎国语。”
“不少下城区的黑户也不会,先看看吧,能确定是那个卡特斯帮派的人吗?”
“没有确凿证据,但她身上的家伙是那些人的走私货。”
“至少有关系,她自己是怎么说的?”
“她说‘长官,都是误会’。”
“就这一句?”
“她好像就只会这一句炎国语。”
“没别的了?”
“还有饿。”
“饿?”
“我们也只懂这一句雷姆必拓语,会兔子话的都调去城西了。”
“面煮好没有?”
“煮好了。”
“端上来。”
“是!”
“开门,我们两个去看看。”
“明白!”
走廊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
一名警员打开门,两位年轻的女警官走了进来。
“哟,小陈和鬼姐来了。”
“正经点。”旁边的警员用胳膊捅了捅他。
听到后面的声音,椅子上凶神恶煞的审讯员起身,摘下耳机走出了审讯室。
另一个拿着一本《雷姆必拓语入门》的警员握着麦往里面探头,随后又被审讯员推了出去,外面传来了小声的争吵,直到另一个人把门关上。
“陈长官!星熊长官!”
“大家辛苦了。”
星熊给大家打了个招呼,陈则直接拉来椅子坐下,把手里热腾腾的面一下子拍在了审讯桌上。
“说吧。”
陈把隔离窗的小门打开,面的香味飘到了对面。
“啊?我、我不知道。”
隔离窗另一头的暗索看着这碗面咽了一口口水。
终于来了个会说家乡话的人,还是位漂亮的女长官.
加上面的香味,暗索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暗索的眼睛依然盯着那碗面。
陈向后仰了仰,靠在了椅子上,用食指和中指把面往旁边推了推。
星熊不紧不慢地拎来了一把椅子,接过面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诶?长官这……”
“嘭!”
陈拍桌的动静吓了暗索一跳。
“姓名!”
“暗、暗索!”
“真名?”
“绰号!工友取的!”
“什么工友?”
“我是……呃……搬运、搬运工!”
“你?”陈打量了一下暗索的小身板。
“我手稳心细!主要是做……”
“为什么不说真名?”陈没等她说完就继续追问。
“没有真名!”
“没有真名?”
“家里按出生顺序叫的,我是第……”
“哪的人?”
“长官我上一个问题还没有回……”
“哪的人!”
“龙、龙门本地人!”
“龙门本地人只会雷姆必拓语?”
“我父母是雷姆必拓来的!在这里生的我!她们一直不让我出门,说贫民窟很危险……”暗索的声音慢慢变小,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那你的工友是你凭空变出来的?”
“啊,他们是……”
“应该是15区那边的吧,在那儿长大的只会卡特斯语也正常。”星熊喝了一口汤后接话道。
“对对对。”暗索急忙附和。
“但龙门的兔子窝我记得就15区一个地方啊,小暗索你昨晚怎么睡23区呀,还是九巷口这种偏僻地段。”
“我……我被父母赶出来了……”
“那你父母为什么要赶你啊。”星熊把凳子拉近了点。
“因为……我是感染者……”暗索低下了头。
暗索想得明明白白的,早上刚被抓来就抽了血,到现在检查结果多半已经出来了。
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主动说出来还可以给自己的其他话加点可信度。
“然后你就一路跑了八个城区?”陈继续质问。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我当时很难过,就、乱跑的,回过神来就到九巷口了。”
“那小暗索你来了多久了啊?”星熊嚼了嚼面。
“大概……两个月前?具体的记不清了,但是你们可以看监控!监控上肯定能看到的我来的时候!我记得我来的路上看到有摄像头了的。”暗索信誓旦旦地说到。
“那可就麻烦了啊,监控最多就存一个月啊。”
“现有监控里,只有昨天晚上有你回去的记录。”
“我这两个月一直待在贫民窟里,就昨天出去了一下……”
“那,我们说回正题?”星熊放下筷子,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来吗?”
“我不该跑到闹市区的!以后绝对不会犯了!”
“不是这个。”
“那是啥?”
“你这几天一直都在九巷口吗?”
“前几天在,但是昨天下午、大概快晚上的时候,我想跑出去找吃的,结果跑得比平常远了些,就……迷路了,绕了好久结果就绕到城区了……”
暗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们。
“那条街……应该有监控吧?”
“那里的卡特斯帮派,了解多少?”陈问到。
“听说过,好像是很凶残的一群人……”暗索想了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这几天见过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
“那解释一下。”陈给周围的警员示意了一下,一个钩索和一把小刀被送了进来。
看到这两件武器的一瞬间,暗索的心沉到了空空如也的肚子里。
“哪来的?”陈接着问。
“呃……捡的……”
“什么时候捡的?”
“有好几天了……”
“刀上的灰可比你腿上的伤还新。”
“昨天!昨天晚上捡的!”
“大马路上捡的吗?”
“有帮派火拼!但我到底时候已经打完了,已经没有活人了!”
“什么帮派?”
“有一方是卡特斯人!另一方我就不知道了……”
“路线。”陈从终端上打开了局部地图,点了一下,从小窗递进去一半,“蓝色的点是昨晚监控拍到的你掉车里的地方,把你昨天捡刀的地方指出来。”
暗索马上把手指伸了上去,但又犹豫了一下,思考了几秒后,点了一下其他地方。
陈拿回终端,看了一会。
“昨晚这附近的两起暴力事件都和卡特斯没有关系。”她把终端递了回去。
“长官你看,贫民窟那么乱,说不定是你记错了呢……”
“你在挑战我们的耐心。”陈一字一顿地说道。
“怎么会啊长官,我句句属实......”暗索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陷入了沉默。
“嫌疑人刚刚说......”吃完最后两注面后,星熊手肘撑在桌子上,开始给后面的人翻译,“老陈把案子记错了。”
“噗,咳咳。”
此话一处,一名警员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咳嗽了两声后又很快憋了回去。
但另一名警员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审讯室内的气氛也因此轻松了不少。
但暗索的心,却被这笑声给带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大个子警官刚刚讲的那句炎国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多半是自己的发言有大问题。
“诶,老陈要不你也来一碗?厨师快下班了,再耽搁一会就得等明天的早饭了。”星熊的这句话是雷姆必拓语。
“长官,我这不是……迷路了嘛,我再想想。”暗索的手在头上使劲挠了挠,又在终端上点了点,“这回我想起来了,是这条路没错了!”
陈收回终端,看了一眼,交给了后面的警员,吩咐了几句。
“那长官我大概多久可以出去?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贫民窟了!”暗索看没问题后急忙问到。
“如果调查出来和你没关系,那你后天的这个时候就已经出龙门了,但什么时候能回雷姆必拓,我不保证。”
“我为什么要回……长官我真的是本地人!我那些工友是因为……”
“23区靠着的巷子最多没过六条,横竖都找不出个九巷口。”陈靠在了椅背上,“你住了两个月还不知道?”
暗索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了是什么情况,把头转向了星熊。
星熊没有回应她,只是用筷子搅了搅汤底,摇了摇头,“盐放少了。”
“长官,那是因为……”暗索咽了下口水,匆忙地开始解释。
“15区是商业区不是贫民窟。”
“我其实……”
“在龙门出生却只会雷姆必拓语的卡特斯,基本上只有那些杀人放火的卡特斯帮派成员。”
“但我真的……”
“东北边境车站,下午三点半从雷姆必拓发的车,是这趟吧。”
“那个是……”
暗索还想继续解释,但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慌张已经是另一个程度上的招供了。
她咽了下口水,慢慢抬头,却发现两名警官依然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些什么。
暗索想了想,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把脸湊近了一点。
“长官,我昨晚看到了有几个卡特斯走私武器。”
“继续。”陈点了点头。
“说完能不赶我走吗?”
“看情况。”
暗索简单地复述了一遍自己这两天的经历。
她一笔带过自己来到龙门的过程,添油加醋地描述黑吃黑时那伙人的残暴和恐怖,又对给她食物的本地店老板赞赏有加,说他是个慈祥的大好人。
“说说细节,关于那些犯罪分子的。”
“哦哦好的。”
陈在终端上记录着暗索说的重点。
“为什么刚刚要隐瞒?”陈边写边问到。
“警匪勾结这种事情在我老家蛮常见的嘛,我一开始害怕知道的太多会被……”暗索用挤眉弄眼的方式表达那个着不吉利的词语。
“现在不怕了?”
“因为刚刚长官瞪我的时候,我从长官的眼里看到了公平与正义。”暗索挥了挥被拷在一起的小拳头,“您不是那种会和犯罪分子同流合污的人,对吧。”
“油嘴滑舌。”陈撇了一下头,“这么想留在龙门?”
“想想想,特别想!”
“为什么?”陈随口问到。
“当然是因为……”
暗索的话忽然茬卡住了。
为什么想留在龙门呢?
或许是因为大房子。
她时常为自己在龙门的大房子而苦恼,如果房子在一楼那应该怎么布置花园,如果在十楼又该在阳台上摆些什么,顶楼的天台又要晾着什么样的衣服。
有时候她也会把天台从自己的想象里去掉,因为电影里卧底们经常会在天台见面,天台想必是个危险的地方。
但她从未考虑过有天台或没天台的大房子要怎么来。
又或许是因为冰箱。
冰箱是个神奇的东西,电影里的人从来不会去偷别人的面包或是上街乞讨,他们饿了就从冰箱里拿吃的,渴了也可以从冰箱里拿冰镇的汽水,来了朋友就从冰箱里拿几个水果蔬菜给朋友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龙门的大房子里就应该有个大冰箱。
但她从也从未考虑过冰箱里的东西是哪来的。
她在雷姆必拓流浪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只知道遥远的龙门是个有大房子和冰箱的美好的地方。
但她现在却被这些问题难住了。
因为她现在就在龙门。
“行了,如果你交代的全部属实,那你暂时不会被赶出去,但别出贫民窟,也别惹事。”
陈收起终端起身准备和星熊一起离开。
她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这个感染者难民能说出什么来。
随着龙门的发展,近几年来偷渡到龙门的难民太多了,暗索并不特别。
或许她的过去比别人更加悲惨,又或许她对龙门的了解比别人要更多一些,但无论如何,她并不特别。
“那个......长官!”暗索叫住了陈。
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嗯?”陈回头看向她。
因为龙门的月亮上住着兔子。
暗索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这个回答似乎太蠢了,要是被旁边那个鬼族大个子警官翻译过去,说不定又会像刚才那样引起一阵嘲笑。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那个、我......”暗索挠了挠脖子,四处张望着,“嗯,这、这个!”
她指了指审讯桌前那碗被吃光了的面。
“再给她煮一碗。”吩咐完后,陈和星熊推门离开了。
玻璃窗那边的暗索靠在椅子上,
很快,暗索的面来了,一辆小推车推了好几碗葱油面到了审讯室门口,多做的这几碗都是拿来犒劳这些同样饿了大半天的警员们的。
警员们端起碗,赞美之词回荡在房间内。
一碗面从玻璃墙的小窗送了进来,暗索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送面的警员就合上了小窗,关掉了玻璃墙上的麦克风开关。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全部消失,玻璃墙那边的人们有说有笑,但暗索灵敏的耳朵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就像小时候看的电影。
她低下头准备开始吃饭,但却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不会用那双挑面的小木头棍子。
她拍了拍玻璃墙,想让那边的人给她换个叉子什么的。
但那边的人正沉浸在难得的放松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始终无法影响到屏幕的另一边,屏幕另一半的生活也始终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