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了,芙兰卡已经逐渐习惯了医院的环境。“阳光是没有温度的”,芙兰卡这么告诉雷蛇
雷蛇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但无伤大雅,毕竟多数时候她都无法理解
芙兰卡也同样无法理解,她搜寻自己与雷蛇共度的几年学院时光,但并没有找到值得这位优等生追求自己的理由,但无伤大雅,毕竟多数时候她都不想理解
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犯嘀咕的,芙兰卡并不愿意因为被同情而被照顾或是追求——那样就太令人同情了
雷蛇坐在病床边,看着阳光照射在芙兰卡身上,阳光很温暖,芙兰卡眯起了眼睛,用每一寸皮肤接受着来自太阳的温度。雷蛇就那么坐着,静静地,不发出一丝声响,以免破坏芙兰卡与光与影共同构筑的病房美感。仔细一看不难看出,芙兰卡的五官生的很是精巧,矿石病似乎也不忍心在上面留下太多伤痕。雷蛇看入了迷,不觉沉浸在回忆中。距离芙兰卡住进医院已经好几个年头了,雷蛇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狐狸坐不住,她就领着狐狸满医院溜达;狐狸嘴巴刁,她便花了一番心思苦练厨艺;她似乎不惜消耗自己的一切,一心扑在这位沃尔珀小姐身上……“或许这也是一种美好”,雷蛇如此理解着当下,只求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秒
探病时间结束,雷蛇收拾起了碗筷,准备离开病房。她回头看,发现芙兰卡正微笑地看着她,那张笑脸有如阳光一般温暖,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雷蛇在芙兰卡的额头吻了一下,随后便逃似的离开了病房,那是她第一次吻她
刚关上门,门外的医生便迎了上来,那是芙兰卡的主治医师。雷蛇没有说话,等着医生开口
“又恶化了,情况不乐观”
“还有什么办法吗?什么办法都行……她……很重要”
“你以为这是什么病?如果真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她兴许就不用在这待上三五年了”医生转过身,燃起了一支香烟,没吸两口便就丢到地上踩灭,嘴中不住的低声叹道:“太年轻了……明明这么年轻却……”
“可她看起来……不……起码比前两天的情况要好吧?”雷蛇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抵抗着来自世界的恶意
“只是源石结晶在取代她的身体器官罢了,她应该也和你提过她的感官正在逐渐变弱吧,连阳光都……”
“……她还有多少时间”雷蛇顿了很久,才压低音量问出问题,她并不想问出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这是恶兆降临的预告,是提醒她做好迎接最坏情况的警报,是痛苦的开始
“最多,九十天”
简短的答谢后雷蛇便离开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这从未有过。那一夜,她没有睡着,半梦半醒的大脑中总流淌着她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她该怎么面对芙兰卡?怎么以最温柔的方式向她宣布死期?又该怎么为她分担痛苦?雷蛇不得而知
当她第二天走进病房时,芙兰卡愣了半秒,因为她发现雷蛇憔悴了不少,似乎一夜都未曾入眠,很难想象仅仅是一夜未眠就能产生如此厚重的黑眼圈,眼眶边似乎还有几抹粉红,不像眼影——说到底雷蛇根本不会化妆——更像是泪痕
芙兰卡不多问,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之后便与平常的展开一般无二。过了一会儿,芙兰卡似乎来了兴致,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泛黄的记满标记的地图,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从博士那顺来的线索七。但雷蛇知道,那是芙兰卡的旅行计划。沃尔珀小姐飞快的在地图上的汐斯塔南部画了一个圈,虽没有聚起座座金山,但却聚起了雷蛇的好奇心
“听说,过段时间,汐斯塔的花海就会盛开哦,听起来让人向往呢”
“汐斯塔的气候确实适合花草生长……”雷蛇回忆起曾在学院中学习的日子,很奇怪,似乎每一个瞬间都带有芙兰卡的味道。她突然意识到,一开始是芙兰卡粘着她,后来居然变成了自己离不开这只狐狸。她那时候想不到,也不可能想到,被她贴上“烦人”标签只想避而远之的狐狸已经会成为了她的重心,她的底气,她的阿喀琉斯之踵,她的鲁伯特泪的尾巴
……也是即将殒命之人……
“等病养好了,你带我去吧”芙兰卡依然挂着一副温柔的笑,她在提出要求,看起来却像是发出邀请,令人无法拒绝。她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也并没有注意到雷蛇细微的情绪变化,她只是笑着,温柔而乐观,她总是这样,雷蛇也喜欢这样的她
与其在病房里消磨所剩无几的生命,倒不如在外面的世界挥霍一下所剩无几的时间来的有意义——反正都是在浪费时间生命,只不过是快乐与否的问题。雷蛇抱着这种想法思考了一会儿,便豁然开朗
“我不喜欢等,明天就出发吧。三个月,能完成你的全部计划吗”
无需太多解释,甚至连行李也无需刻意准备,一旦踏上旅程,自然就有了走下去的理由,而芙兰卡在雷蛇身边,自然就有了踏上旅程的理由。芙兰卡也并不惊讶于计划实施的迅速,雷蛇向来是行动派,这是芙兰卡知道的
三个月的时间在有情人之间便如同白驹过隙,不过是九十个日出日落罢了。那张泛黄的地图还在芙兰卡的手中,只是圈起来的地方被打上了一个个勾,那是她们曾经存在的证明。一路上遇到许多人,经历许多事,只是他们都不如自己身边的爱人重要,便只在记忆中占据小小一角天地
炎国的烟火气熏陶着芙兰卡的橘色发丝,乌萨斯冻原的寒风磨砺着雷蛇的龙角。她们随着太阳翻过山岭,借着月光渡过河流。将自己藏身在哥伦比亚的蒸汽之中,藏在维多利亚的红酒之中
在蒸汽的荒漠中,她说:“我喜欢你,当我回头看你,才发现你拥有我可望却不可及的模样”
在红酒的海洋中,她说:“我也喜欢你,当我抬头看你,才发现只有你是我全部的价值”
她是她的梦中模样,她是她的生存价值
出发第九十天,汐斯塔,花海。芙兰卡看起来依然有活力,不禁让人怀疑医生是否误了诊,但雷蛇却始终记得那一句“九十天”。安顿好行李与住所,时间已是深夜,两人直奔花海而去
花海的广阔远超二人想象,那是一片天然的花海,杂色的花生长在一起,在月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神圣。芙兰卡找了块地方躺下,便被埋没在花海之中,雷蛇临着她躺下,却被浓密的花丛遮挡,她们甚至无法看见彼此,只有手紧紧的牵在一起,不愿分开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吧”
突然抛出的问句让雷蛇怔了一下,脑子又回到了一片混沌的状态,她慌忙答道:“瞎说什么,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别瞎想”
“自己的情况总归还是自己最了解吧,况且……”芙兰卡顿了一下,并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有太多话想说,“你那天一夜没睡吧,优等生小姐可不能熬夜哦,还是说,你为我哭了一晚上呢”
“我没有……”瓦伊凡小姐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声音却渐弱了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远处海浪拍打着海岸,哗啦啦的水声唤出带着咸味的海风,卷着花瓣花香吹拂过花海。两人不说话,风声水声蝉鸣声便清晰的刻进鼓膜,月光的光亮也令人晕眩
“你不会有事的……你可是芙兰卡啊……对什么事都无须在意的狐狸……你不会有事的……”雷蛇这么说着,与其说是给芙兰卡的安慰,倒像是她为了欺骗自己而撒的谎,一名战士,说话带起了哭腔
“来不及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可就要放‘烟花’了……”
“我陪着你”语气坚毅,让芙兰卡有些不可置信
“你会感染的,会死的”
“那又怎么样,从决定出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了”
“……你走……”芙兰卡伸手去推雷蛇,却被雷蛇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拉,芙兰卡就到了自己的怀里,她们正好能看见对方
“这个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雷蛇看着芙兰卡的眼睛,芙兰卡则从雷蛇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但矿石病并非简单的游戏,芙兰卡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执意要推开雷蛇,一场较量便在花海中展开。一方拼命地想离开对方,以求其能活着;一方拼命地束缚住对方,以求与其同行
一番对抗,带病的芙兰卡自然不敌雷蛇,败下阵来,雷蛇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脸凑近。芙兰卡立时感到一股柔软的触感贴在唇上。她的恐惧,她的孤独,她背负的一切都尽数融化在这一吻中,再无需多言
“傻瓜……”
当她们被发现时,已是拂晓。浪潮声彻夜未息,像是在吟唱一曲涌潮的悲歌。芙兰卡的胸前已然盛开着一朵黑色的结晶,而不顾一切紧紧拥抱着她的雷蛇,源石结晶一路破开了衣服、皮肤和肌肉,同时染黑了两颗心脏,一颗是瓦伊凡的,一颗是沃尔珀的。两颗心脏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滋养着大地,而她们的主人早已化作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