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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岛的酒吧,是在没有被完全同意的情况下,借用岛上一间邻近五号边廊道的储存间盖好的。尽管建立的过程十分曲折,但这里很快就变成了备受干员们青睐的交际场所和休息站。
企鹅物流友情赞助的老式留声机在角落演唱着一首又一首舒缓放松的乐曲,醇类和咖啡的香味在混杂在茶香和不时响起的碳酸声中,被干员们交谈时的私语和醉躺时的嘟囔簇拥着,环绕在被油蜡磨得光洁的核桃木地板上。
当然,部分干员对醇类饮料的热情也带来了不少困扰。
“帕拉斯,帕拉斯,怎么又趴了?”
杯中的微凉咖啡还有半杯,但我现在却没有一点闲心把它喝完。桌面称不上狼藉一片,可这惨景也实在是不好看:
几扎空空如也的啤酒杯......我想这个大小应该叫做桶。不管怎样,就这么摞在桌面上,里面毫无例外,空空如也。而此时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罪魁祸首”,正趴倒在桌面上,脸上被满足与晕眩的潮红铺满,眼角不时微微闭紧,嘴角相应地挑起,像是在享受来自他人的赞誉与祝福。
(应该是一场非常舒服的美梦吧......)
尽管并不想这么摧毁一个祭司的休憩时光,但任由她瘫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唔?~”帕拉斯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无神地瞅了我一眼,涣散的目光正不算太情愿地聚焦。
有一说一,当她的眼睛闪过一抹黯淡的灵光时,我居然认为她清醒过来了。
“早上好呀,博士,为什么您的桌子,换成这个桌面了呀?若是沉醉于不可取的奢华,那再过坚实的光芒也会离您而去......”还没等说完,她便像是忘记了刚刚所说过的话,朦胧而又魔怔得发了会儿呆。尽管她有那么一瞬间脸上显示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但紧接着微微挪动牛角,好让自己趴地更舒服这一行为,毫不留情的粉碎了帕拉斯目前依然存留着半点理智的可能。
(一个说胡话的醉鬼可要比一个瞎絮叨的祭司难应付。)
“不管怎样,帕拉斯你都应该回去休息了。走,我带你回去。”我托举住她瘫软的后背,试图将她从这样一种难堪的姿势中解放出。但让我失算的,却是她身体所做出的反应。这家伙好像是把自己作为一位(前)祭司和(前)神职人员的身份忘了个一干二净,唯独将自己作为一个醉鬼的状态记了个清清楚楚。
这就导致,当我试着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竟顺带着趴进了我的怀中,轻轻打着满足的酒嗝,头上的犄角被磨砂抛光过,边沿的棱角被打磨出琥珀般的色泽,顶端却又十分地锐利——尤其是在被酒浆沾染过之后。
(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这么想着,最终还是支持不起来,瘫倒在沙发垫上,连带着枕在我大腿上的帕拉斯一起。
(好重......你到底喝了多少。)
而下一秒,从她嘴中所吐出的字眼,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呜呼呼~从天空十二星座降临的黑衣勇士......做我的英雄吧?”
脸上的笑容,根本不属于一位稳重而理智的祭司,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浓浓的酒气从她的嘴中吐露出来,呼到我的脸上。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她以前可没这么难以形容地看过我啊。
“哦呵呵,勇士啊,为何要躲闪着身体呢,莫非羞涩而激动的灵魂已经浸染了你的头脑?撒,作为勇士,就要有冲锋在前的觉悟哦~”
(不能再让她这么胡闹下去了。)
尽管想不到其他的方式,但借用轮椅把她拉去天台吹吹风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说在酒吧置放备用轮椅是谁的想法......)
且不论这张轮椅是谁放在那里的,但起码给了我很大的便利。至少......我不用再找辆板车拉着她跑过走廊。
从直达电梯出来,便能看见旷野之上渺远的穹顶。黑天鹅绒般细腻的夜空上,发出钻石光芒的群星像是一只只流泪的眼睛。推着帕拉斯在罗德岛的顶层天台信步漫游,温和的晚风自荒原的方向拂面而来,远处险峻连绵的山脉像是被剪裁下来的纸艺品,偶尔能看见一抹闪电的光芒逐渐远离——那是山脉另一边暴雨来临的预兆。
我们从浸润着酒精的浑浊空气那里,逃进了旷野之息的怀抱。
“唔......头好晕......”帕拉斯再一次地嘟囔起来,尽管还是一副迷醉的样子,但当她的面孔后仰的时候,灰绿色的眼珠却基本能够聚焦在我的身上。
“晚上好,帕拉斯,感觉好些了吗?”我推着她继续前行,任轻柔的晚风带走她身上的酒气。
“嗯,理智似乎与我的联系不甚紧密,但仍有些许清醒回归于我的灵魂。”
(我就当你缓过来了。)
“话说回来,帕拉斯,饮酒是米诺斯的传统习俗吗?”
“以美酒作壮行之祝愿,以美酒做凯旋之庆贺,以美酒做祈祷之媒介。美酒与赞歌在米诺斯的大地上传唱,酒香包裹着赞歌,韵律渲染着醇浆。”
(不愧是祭司,就算没醒酒都会念祈祷文的文体。)
“所以,喝成这样也算是你们的传统吗?”
帕拉斯并没有如我意料中应答。
平台边缘铺设的提示灯发出淡淡的奶黄色光芒,剪影从轮椅的镂空轮毂下生成,投射在一边各种管道和机械组成的墙壁上。帕拉斯的投影也显现在上面,与平时的身姿相比,看起来似乎有一点......落寞?
“是因为矿石病吗?”我试探着向她问道。
帕拉斯依然没有应答,仅仅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喟叹一声,继续推着她向前。
我看过帕拉斯小姐的资料,原本可以在米诺斯大城市接任一位祭司的她,却因为一次远足时的意外感染了矿石病。为了防止民众看到这种“被玷污”的神职人员形象,她的亲友将她送到米诺斯与萨尔贡边沿交际的村庄。
在那里,她担任了一名乡野的祭司。
“米诺斯的神话,有没有什么吸引人心的故事?”
尽管我只是想尝试调换一下话题,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帕拉斯竟然马上应答了我:“当然,米诺斯的十二勇士在我的家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长老,下至乡民,人人皆能传唱。”紧接着,她又朝我挤挤眼睛,嘴角挤出一抹宽慰轻松的笑容:“当然,只有真正的神职人员才能将最为曼妙的长诗作为吟咏的资本。”
我瞥见她偷偷甩掉的泪花。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否劳烦你一件事呢?”
“如在能力之内,则尽可言说,无需顾忌。”
“谢谢,那我就说了。”我轻轻停下轮椅,看着帕拉斯头上那朵被灯光渲染上一层金边的玫瑰,半透明的花瓣像是红酒瓶的色泽。
“我希望,你能为罗德岛的干员们,写一部故事集。”
“故事集?像是神话那样的?”帕拉斯右拳撑住下巴,像是在思索什么:“可否,为我讲述一下缘由呢?”
“罗德岛的每名干员都拥有他们专属的故事,无论是入职以前,还是入职以后,”我继续推着轮椅,沿着旁边用灯光点缀的小路往前走去:“他们性格迥异,能力各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或多或少,都在为消除这个世界对矿石病患者的不公所努力着。”
“唔……”帕拉斯抖一抖脑袋,头顶上的玫瑰随之微微摇摆。
“你可能会认为我们是一个主营医疗的企业。但是,在我看来,仅仅只是救治,对于消除矿石病所带来的痛苦,影响实在太过虚弱。”轮椅的速度稍稍加快,轮毂间光影轮换着闪烁辉映:“人们对于矿石病患者的恐惧、歧视、敌对、伤害,要比矿石病对躯体的摧残,严重的多。”
“所以,我希望您能帮助我编辑一部故事集,以文字作为武器,向人心所汇聚而出的歧视进攻。”
“博士,我想您知道,这世间的歧视,宛若上古时代米诺斯众神铸造的高墙。”
“若不亮刃进攻,怎知这高墙稳固与否?”
我停下轮椅,借着旁边柔和的灯光看向帕拉斯,看向她微微转向我的脸庞:“‘英雄自人民中来,又回到人民当中。’在我看来,罗德岛的每一位干员,都能称得上英雄。”接着,对她微微一笑:“所以,可以吗,雅典娜小姐?”
“呵呵,既然博士追求至此,那我也不好推脱呀,”帕拉斯从轮椅上站起,转向我,用她那沉静而柔和的灰绿色眼睛看向我,随之,歪头轻笑:“用笔战斗这件事,对我倒是很新奇呢。”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没有高兴很长时间。
“既然都答应博士的要求了,那博士不应该支付一点酬劳吗?”帕拉斯眯起眼睛,送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尽力做到的,只是不知道米诺斯酬谢的方式是什么……还请谅解。”
“这个倒不必担心,在米诺斯,最顶级的酬谢方式,同时也被公认为最简单的那一种。我想,博士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向她投去一个好奇而又迷惑的眼神。
“这种酬谢方式嘛……当然是——”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帕拉斯向前一步,将轮椅从我手中夺过。随即,将我按在轮椅上,自己则是握紧把手,将轮椅推得飞快。
“陪着要感谢的人喝一顿痛痛快快的酒宴啦!”
“欸欸欸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