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回躺在破旧的草席上,盯着新结成的蜘蛛网,从交错的线条中找着自己名字的四种写法。
太无聊了。
突然,王回猛地坐起身,随手拨开头顶躁动不已的蜘蛛,穿好了衣裳,脸也不洗就跨到了院子里,开始他一天的“功课”。
太粗糙了。
只见王回扎着马步,气沉丹田,双目紧闭,手臂侧举摆动感受风的流动,仿佛他是一只盘旋的雄鹰;慢慢地,他的手臂上下翻飞,越来越快,仿佛他是一只抢木而止的学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相信自己是一只鸟,一只能感受风的鸟。
太荒谬了。
突然,王回的灰袍子在一阵黑烟中应声落地,一道黑影从浓烟中飞出——王回真的变成了一只乌鸦!他兴奋地拍打着翅膀,一张乌鸦脸上满是黑色的惊喜与满足。
太神奇了。
在空中连翻了三个跟头后,王回返回了地面,又是一阵黑烟,王回的身体变回了人的大小,恋恋不舍地退去了身上的羽毛。既没有筑基结丹,也没有辟谷渡劫,王回一厢情愿地坚信自己已然蜕变为一位仙人——只是没穿衣服。但这并不妨碍王回的激动,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灰袍子,兴冲冲地奔向院子里的一方小神龛,对着灰扑扑的炎国旧神连磕了三个响头。
“谢祖师爷指引!”
王回谢过不知名的祖师爷,起身去捡自己破旧的袍子。他看着瘫在地上的这件张道长送他的“练功服”,自己的成仙之路仿佛一场电影一般在他眼前开始投映。
自打王回屡次应试监察司不中,决心跟着这张道长上山到今天,神神秘秘的张道长也只教过他一门来自伊比利亚的“功课”——信仰化鸟之术,还是在上山头一天教的。据张道长说,将自己对于天空的渴望,与身体之悦动相结合,便能化而为鸟,成仙人之道、入逍遥之境。说白了,就是炎国人几百年前就在追求的——修仙。
装神弄鬼的老道、狗屁不通的功法、遥遥无期的大成,现代人不管怎么想都会认为是诈骗的老一套,愣是唬住了年轻而落魄的黎博利。
上千个的日夜的反复练习,王回没有过一句怨言,更没有偷过一回懒,甚至毫不怀疑为什么伊比利亚人会有对天空的渴望、为什么炎国的神能传承伊比利亚的信仰。“这就是我的成仙之路。”王回在头一次见到张道长演示时就对此深信不疑。这三年间,王回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从中悟出一点“仙道”来:喝水是饮琼浆、吃饭是品玉宴、睡觉是打坐、种地是修行······在王回心里,他本就该是凡间的仙人,居一方山石,享四海逍遥。
就这样,三年在弹指之间悄然而逝,三年无聊、粗糙而荒谬的生活也在此刻迎来尽头。
灰袍子脱落的一刹那,一个王回死了,另一个王回怀着相同的梦想捡起了袍子。
“去黄金城。”
“伊比利亚北有一城,楼以黄金筑,珠宝遍地。城中得道者甚众。世人无觅得道者之仙踪,故称其幽灵······”王回反刍着张道长的故事,心里满是激动与向往。
至于张道长在这之后说了什么,王回一点也不关心。在他头脑里,张道长早就抛下大器晚成的他,到达黄金城了。
回到屋中,取出落满了灰的地图,王回拟定了一条一路向西南的鸟道,为的就是尽快抵达黄金城,为自己的成仙之路画上句号。
“直达黄金城,便做逍遥仙!”
可天灾总是那样不近人情。王回刚一出门,远远地就看见一片乌云挂在西边的天空,相邻的荒废的移动城市即将被一场天灾洗劫一空。他无奈地爬上山的最高峰,在一级级陡峭的石阶上远眺着风雨对大地的蹂躏。他眯起眼,抬起头,在天灾信使远在千里之外的时候最可靠的往往正是自己的双眼,初出茅庐的仙人也不例外。他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的暴风雨,一场天灾总是这样令人生畏和震撼人心,可这位上仙竟然仅仅产生了厌恶之情,压抑的黑色之下是什么在咆哮已经不重要了,他只希望烦人的天灾能快点从他眼前消失。
漫长等待中的每一分钟都是折磨人的酷刑,逍遥了三年的王回在此时感到的正是这样的焦急。他此刻的动作在来回踱步和抬头低头之间定时切换,像雷神工业的打点器一般机械,并准得可怕。翻滚的暴风雨没有注意到仙人的不满,自顾自地宣泄着暴力与愤怒。王回就这样精准地交替着自己的姿态,直到第十六次踱步,一个疯狂的想法开始在他的头脑中盘旋——飞过天灾。
仿佛被三年修行和十六次踱步摄去了心魄一般,饱受等待折磨的王回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可怖的念头,“只有凡人才会害怕天灾,仙人御风而行,怎会受此束缚!”
可怜的王回凝视着天灾,脸上满是狂热与激动,殊不知天灾也在凝视着他。
一咬牙,一跺脚,一个马步蹲下,手臂侧举摆动,由慢到快,由缓至急,王回在一瞬间完成了上肢到翅膀的转变。紧接着,一只乌鸦从灰袍中破茧而出,诡异地盘旋在山崖的上空,似乎是在做着人与鸟都看不懂的热身运动。
一圈又一圈的盘旋后,王回熟练地驾驭着黑色的羽翼冲向天灾云。他一边暗暗得意于自己化鸟飞行的天赋,一边用言语为自己打气:“御风而行,穿越天灾易如反掌!”刺耳的鸟叫在狂风中被黑云吞噬,犹如新生驼兽的四蹄在迷茫中被迫献给大地。
王回与黑云的距离逐渐缩短,风压越来越强,他的翅膀也越来越湿。很快,他一头扎进浓厚的云团,强睁着双眼在黑暗中与天灾搏斗。疾驰的电光在云海中穿梭,隆隆的雷声在其身后响彻天际,王回被这一道道雷电刺痛了眼与耳,浑身羽毛倒竖起来,“渡雷劫,成金身!”鸦言鸦语代替呻吟强行从喙中迸发而出,不甘与痛苦在他的身上结合,压落了一根又一根羽毛。他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可依旧是什么也看不清。在天灾的中央,王回迷失了方向,翅膀上的沉重感与灼烧感成了他唯一的知觉。
“出口,出口在哪?”
像无头苍蝇一般晕头转向,王回已来不及冷静,更来不及后悔,人生的走马灯在鸟眼前亮起,恐惧在黑暗中将他看得明明白白——
“轰隆——”
一道落雷在身边劈下,王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仙人之躯,在物理层面上落入了凡尘。
下落的过程可真是漫长。跌出漆黑的云团,王回借着雷光看到了一块钟楼大小的源石矗立在风雨之中,荒废的移动城市里自然不会有如此雄伟的建筑,唯有源石才可能在天灾中挺立。突然,一道雷电击中巨大的源石,他本以为源石会就此炸裂,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可源石不但没有被粉碎,反而愈发膨胀,仿佛将雷电整个儿吸收了似的。
王回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其他的落雷之处,一个个大坑在暴雨中仍然冒着烟,坑中似乎有什么黑色且反光的晶体在成长、嗫嚅,尖锐的源石簇从它们身上开枝散叶般地长出,刺进了王回的脑海里。
“源石,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一句天灾信使的招募语——“直面天灾,我们并非无计可施。”无意间流出的轻声的呢喃,让他想起自己已经由鸟变回了人。
他感到好笑。
笑这些没有直面过天灾之人痴人说梦。
笑无知者不识仙道对他上山进行劝阻。
笑张道长身为炎国人竟然用一辈子传承没落外邦的信仰。
笑自己前半生碌碌无为追名逐利考取功名;后半生痴心妄想寄希望于虚无空城。
笑自己不自量力妄图穿越天灾力竭而败。
笑自己在高空坠落自身难保却仍然淋着雨放声大笑。
泰拉天旋地转,只有仙人岿然不动。
可谁是仙人?
谁是肉眼凡胎?
谁是凡夫俗子?
无人知晓,亦无人应答。
王回再一次闭上眼睛,就在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就这样受重力与命运的摆布。他掌握了精绝玄妙的法术,他感知了自然生命的自由,他见证了地上人类的渺小,他窥见了源石形成的奥秘······他不想将如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经历储存在这样一具赤裸、腐朽的尸骨中,于是他在空中再一次张开双臂,在半空中尽情地挥舞着。乌云向他伸出双手想要锁住天灾的机密,大地隆起锋利的脊骨想要刺穿泄密的罪人,可一切为时已晚。一道黑色的闪电呼啸在天与地之间,他要用最自由的身躯宣扬人定胜天的希望,即便此刻他忘记了自己那仙人的存在、忘记了黄金城内的琼楼玉宇、忘记了求而不得的痛苦、忘记了一辈子的夙愿——
夙愿?
一道雷电打在普罗米修斯般的乌鸦身上,它应声而落,痛苦与希望在它的鸟脸上杂糅作一团,这个表情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刻——它同其它源石兄弟姐妹们一样获得了永生。
鸟嘴在完全停止之前一开一合,似乎在用鸦语诉说着一种对于黄金高塔的遗憾,又似乎在宣告着难以企及的真相。
玻璃球般的双眼空洞而绝望地张着,映照出天灾母亲不怀好意的微笑。
一百一十二天后,p.m.3:05 罗德岛本舰
“下午好,梓兰小姐。”
“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亲爱的队长小姐,我只不过是想要将一样小小的礼物献给你,您大可将自己光滑的皮肤从皱眉中释放出来,泡普卡小姐和空爆小姐当然也是如此。”
“啊,被发现了。空爆姐姐,我们还要继续藏吗?”
“厄,我们还是先出来吧。梓兰姐,其实我和泡普卡只不过是路过而已,不用在意我们哒。你们继续,继续。”
“可是空爆姐姐,我们还没看到月见夜哥哥的盒子里······”
“吃零食的时间到了——!泡普卡,我们现在去吃零食吧,我请你吃‘大白卡特斯’奶糖好不好?”
“好——”
“没关系的,两位小姐沉醉于我神秘的魅力也是正常的。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两位能留下来,见证这宝物盒开启的伟大一幕。斑点也可以来哦,你跑不掉的。”
“(··)”(翻白眼的声音)
“我已经向医疗部干员报告过了,只要放在这个盒子里,即使是大块的至纯源石都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好了,梓兰小姐,请带上这副特制的手套,它能保证每一双纤纤玉手不受伤害。客人们,现在请看——”
盒子被打开了,一樽鸟类的源石雕像暴露在几束视线之下。
梓兰捧起了这樽雕像,绿莹莹、滑溜溜的,不太冷,也不太热,就像一块炎国产出的古玉。鸟爪下并没有镶嵌什么笨重的底座,也就没有地方去刻写些形体飞扬而意义深奥的古炎文,最大限度地保持着雕像的天然和完美。
梓兰从翅膀看到脚爪,从软绒看到坚喙,每一个细节都十分逼真,雕塑里禁锢的自由惊人的生动,仿佛这是大自然的造物。直到看到它的脸,美丽的黄色眼睛里倒映出写满了痛苦的表情,似乎在追求着什么本不该属于它的东西,扭曲得吓人。
一处处细节将梓兰的眉头攥成了一团,难以想象有人对着这样一份危险品如此精雕细琢,比起手上精致的危险品,梓兰更关心雕刻师的身份与目的。
“你从哪买来的这东西?”
“是我们上次出任务时我从天灾扫过的废城中捡到的。翡翠般的雄鹰像我一样,危险但如此吸引人,我将它封印在魔盒之中,赠予梓兰小姐,只求不要将我遗忘......”
“我不需要。你最好在明天之前把这东西交到医疗部或者博士那里,危险又奇特的东西必须由专家保管,而不是牛郎或设计师。还有,那是乌鸦。”
一阵清脆的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响起,大笑着的姑娘被小女孩拖着离开了走廊,只留下东都魔王捧着盒子尴尬地站在原地,灰色的瑞柏巴早已不知去向。
满腹秘密与真相的乌鸦依旧沉重,A6组今天的日常依旧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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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动荡:有一场天灾发生。
1我快递怎么还没到啊:一段焦急的等待(十六次踱步),且与主线剧情(想到飞越天灾云)有关。
1法术反制:文章中不能出现及提到任何源石技艺。对于文章中提到或出现的超自然现象(变鸟),你必须给予源石技艺以外的解释(伊比利亚?的信仰)。
2刮痧:故事中必须出现一名毅力惊人(三年内每天反复做怪动作?)的角色。-
2我永远……:文章中必须出现一名角色至少三次说出无法实现、且最终的确没能实现的约定、愿望或梦想(去黄金城)。
3人间蒸发:你的文章中必须描写一个已经失踪的角色(张道长),该角色与他的失踪必须与主线剧情有密切联系(失踪而无法给予王回指导),且他在故事开头就已经失踪。这个角色从头至尾均需处于失踪状态,即无人知道其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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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大家好,这里是小学生文笔的新人傻卵作者
您所看到的的这篇文章是作者毕业之后对未来与奋斗胡思乱想的产物,本身就没能想好自己努力的目标,就不往青年层面升华主题了
感觉写了一些让人看了不舒服的东西,但其实真的很想为大家带去快乐
第一次在泰讯投稿,还望各位海涵
月中天
某种意义上讲王回其实已经成仙了啊!
挺不错的,朝气蓬勃,读完觉得冲劲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