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据氵][尼泊尔相关]圣女，蔓珠院，雪境——黄教文化下的尼泊尔[小刻的雪境读书笔记]

小刻也能看懂的考据摩多摩多(*^_^*)

藏密发展史是极其复杂的课题，简化讨论难免出现错漏，欢迎补充指正。

引子

关于雪境的原型，一直存在着多种说法。“谢拉格”将我们引向北欧，常识提醒我们或许是西藏。
但，只要辅以少量资料，深入讨论游戏内容，尤其是干员初雪相关，就不难得出，雪境的原型为黄教文化下的尼泊尔。


引：
《斯瓦扬布往世说》如此记载：加德满都谷地原本是蛇湖Nagas Dah。释迦摩尼的第一世，毗婆尸佛，曾经到大湖播种一株千瓣莲花。黑暗时代，曼殊室利来此，见到莲花中有一座自体发光的大梵天佛像，劈山泻湖，才形成了加德满都谷地，令文明繁衍至今。

文殊菩萨/曼殊室利之于尼泊尔，有着超然的地位。

Part 0，基础知识

1. 初雪：外文代号Pramanix女智者，是梵语Pramana“智慧”与梵语女性后缀“-ix”的合成词。正文中会扩展这一对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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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雪境：喜马拉雅山脉，梵语Hima alaya，意为“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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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黄教：藏传佛教格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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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曼殊室利/文殊菩萨：佛教密乘事部三怙主，是佛部文殊、莲花部观世音、金刚部金刚手三尊菩萨的合称，分别表大智、大悲、大力，是藏传佛教的至高护法神，对这三尊护法神的崇拜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藏传佛教的文化特质。在藏传佛教与雪山故事中，曼殊室利无处不在。三怙主的地位变迁按下不表，在本文讨论的时空范围内，可视曼殊室利为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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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斯瓦扬布往世说：Svāyambhū Purāṇa，天城体स्वयम्भू पूराण，加德满都谷地起源神话。斯瓦扬布，意为“自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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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地理原型

（一）地理与民族——谷地、雪境与其他假说之不足
（1）谷地-加德满都谷地

“蔓珠院在其他两族的使意下，利用已经成为圣女的银灰胞妹初雪向银灰施压，要求希瓦艾什家族退出三族议会，交出谷地与矿区的实际统辖权。”

此处提到的谷地，对应的是现实中的加德满都谷地。加德满都谷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是尼泊尔的中心地带，尼泊尔前三大城加德满都、帕坦、巴德岗所在地。
关于谷地的原型存在多种假说，但只有加德满都谷地之于尼泊尔，才有足够的分量。要求银灰退出如此重要的谷地，才会被视为对银灰的总攻。


（2）雪境-喜马拉雅山脉

喜马拉雅山脉，梵语Hima alaya，意为“雪境”。初见文章时，这样的对应关系也许显得粗暴。这里给出两个理由：
一、已经给出的要素，如雪豹、弯刀、藏传佛教等，已经把搜索范围限制在了很小的区域内。寥寥几个可选项中，雪境-喜马拉雅山脉的对应是其中最为完善的。
二、上文已经多处反映了，明日方舟在且仅在雪境的创作中，对梵语的青睐。


（3）北欧原型、阿尔卑斯山原型假说，缺乏证据

北欧原型假说，主要理由是，谢拉格Kjerag，可以定位到挪威的谢拉格山。
阿尔卑斯山原型假说，主要理由是，雪境在泰拉地图的位置。
两者皆无法承载雪境广泛出现的雪豹、廓尔喀弯刀、梵语等与喜山深厚连结的符号。这样的映射，可以帮助极度缺乏对外交流史的尼泊尔（尤其是在没有印度的泰拉），在泰拉大陆的地缘舞台上找到一席之地，进而为雪境后续剧情开道。

但是，没有深入考据的价值。


（4）西藏假说与干员档案发生冲突

干员角峰档案4（注意他的廓尔喀弯刀）

“角峰的祖上出身于谢拉格北部，那里环境恶劣，人们终日与自然抗争。为了让他人更好地生存，所有北谢拉格人一旦出战即视自己为死者。正是这份信念，将他们，还有像角峰这样的后代，塑造成了战场上最为勇猛的战士。”

干员史都华德档案4

”谢拉格南领地长期作为谢拉格地区的出口，在银灰家族颁布新经济政策刺激下，由哥伦比亚、莱塔尼亚、雷姆必拓的商人们启动了数次投资计划。在此期间，史都华德主动申请成为各国商人开展商业活动的向导与本地服务人员，并兼任商品展示模特等多种工作。来自哥伦比亚的崭新商品使史都华德感到印象深刻。而史都华德的优良服务亦使商人们为此交口称赞。”

角峰的民族特色、谢拉格的南北差异，直接反映了雪境与尼泊尔的强力联系。更何况，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西藏找到“谢拉格”、“喀兰”等字眼，这些词语是反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习惯的。就雪境的地理原型而言，西藏假说比北欧假说更为脆弱。
稍后会讲到，西藏投射到雪境的要素并非地标，而是诸多因素孕育出的独特的藏传佛教文化。

篇幅所限，不做西藏与内地交流史的展开了。总之，西藏与内地交流联系非常密切。


（二）起源——初雪、蔓珠院、曼殊室利与斯瓦扬布山
（1）初雪

关于初雪的考据可以参看此前已有的考据，当然我并不同意部分文章在讨论完实证后，直接将初雪和仓央嘉措联系起来的说法，具体原因后文会给出。如果模因近似就能给出对应关系，岂不是有个更好的影射原型——唯一的女性活佛，第十二世多吉帕姆活佛？

雪豹三兄妹中，银灰Sliverash（恩希欧迪斯），崖心Cliffheart（恩希亚）的干员代号、本名，均含义平实，来自直译和雪豹学名。只有初雪的干员代号和立绘，大有文章可做：
初雪的干员代号女智者，对应的是密宗三怙主中表大智的曼殊室利（Manjusri）；初雪精二立绘中，佩戴的藏传佛教七宝、环绕飞舞的哈达，以及笼罩整幅画面的微光。

结论，初雪可视为曼殊室利的人间化身。


（2）圣女与蔓珠院

作这样的判断，直接原因是圣女与蔓珠院的关系，加强了初雪-曼殊室利的联系。“蔓珠院”没有明确历史原型，该词可能会与蔓珠沙华联系在一起，但蔓珠沙华一词也来自曼殊室利。

[name="讯使"]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最近谢拉格的局势变动复杂，蔓珠院那边，不会允许我们和圣女接触。
[name="讯使"] 万一您在蔓珠院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您考虑过吗？

显而易见，蔓珠院与圣女关系极其密切，圣女、蔓珠院与曼殊室利的联系是难以推翻的。蔓珠院的地理原型可能影射斯瓦扬布纳特（寺），此处按下不表。


（3）人间化身

根本原因是，藏传佛教有着深厚的人间化身传统。（为什么反对西藏原型还要引入藏传佛教？原因请往后看）

自松赞干布641年引佛教入藏，开启藏传佛教前弘期起，藏传佛教就有着鲜明的政教合一特色。吐蕃与后世统治者，关心的从来不仅仅是修行法门，还有藏传佛教带来的统治合法性。
统治者将自己神化为三怙主的人间化身，这一行为最早可追溯至藏传佛教前弘期的“祖孙三法王”，松赞干布被后世认为是观音菩萨化身(代表慈悲),墀松德赞是文殊菩萨化身(代表智慧),墀祖德赞是金刚手菩萨的化身(代表勇武)。由于藏民族的起源神话与观世音关系最深，成就最大的松赞干布被奉为观音化身。除松赞干布外，两位法王没有太大作为，其中一位还因过度崇佛被刺。
10世纪以降，藏传佛教后弘期，人间化身的习俗发生了一些改变。吐蕃的崩溃，世俗权力的削弱又使得观音菩萨的化身转移到历代宗教领袖手中，此处按下不表。而文殊菩萨的化身转移更为戏剧化，在元朝时这一称号转移到了中原统治者手中代代相传，至于后世的清王朝——清帝被奉为“曼殊室利大皇帝”。时至今日，著名藏传佛教寺庙，扎什伦布寺中仍保存着乾隆的佛装画像。

认为圣女初雪是雪境神祗，或者说曼殊室利在人间的代言人，是有充分证据的。


（4）斯瓦扬布山与神话斯瓦扬布往世说

“选拔圣女的仪式，无疑是神圣而残酷的。当前代圣女驾崩后，当年适龄的少女将要全数进入选圣祠，只有被当日祠中第一滴融化的雪水击中，才有成为圣女的资格。在那之后，受选者要拿着试炼铃从选圣祠出发，沿着天路前往山上的神居，直到把试炼铃挂在铃架上才算结束，途中，一定要遵守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的准则，违者将失去成为圣女的资格，新的受选者则从第二日的融雪中产生。由于天路漫漫，整个选拔其实极为严苛，一些人直接放弃，另一些则倒在了天路两旁，只有体质优良，精力充沛，信仰虔诚且受到神灵眷顾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圣女。”

已知圣女与曼殊室利的关系，重提斯瓦扬布山与斯瓦扬布往世说：

一、为”神居“寻找地理原型：引入与曼殊室利关系密切，关系到佛教起源，位于尼泊尔/喜山附近加德满都谷地，有着丰富神话传说的——斯瓦扬布山，可以为谷地-加德满都谷地这一对应关系提供地理上的相互印证。
二、引入一个猜测：还记得引子中提到的尼泊尔起源神话《斯瓦扬布往世说》吗？曼殊室利见到自体发出光彩的莲花，于是劈山泻湖，开辟了加德满都谷地，建立了国家和寺庙。

“曼殊室利”，“莲花”，“湖水”，“自体发光”，泛着微光的初雪精二立绘所要描绘的，正是雪境的创世神话。
很显然精二立绘是在模仿唐卡绘画（构图上最明显），但是我对唐卡所知甚少，不了解不瞎说。


（5）初雪的进一步讨论

仅仅凭借对世俗生活的向往，直接将初雪与仓央嘉措，乃至任何一位藏传佛教活佛联系起来都是不负责任的说法。这样的说法：

1. 不能解释雪境与尼泊尔强有力的联系
2. 表大智的曼殊室利化身——雪境圣女初雪，与表大悲的观世音化身——西藏宗教领袖仓央嘉措，不仅是表层的影射关系发生冲突，背后更是文化背景上的不同。

这直接反映了，假说提出者没有读过两个民族的起源神话和发展史，没有理解文化符号的演进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历史规律。不客气点说，初雪-仓央嘉措这一假说暗示了一个事实，即假说的提出者除了仓央嘉措之外，......




雪境的地理原型，呼之欲出——尼泊尔。

Part 2，考据文化原型

（三）雪境与尼泊尔沙阿王朝异同
（1）消失的印度

客观地说，印度在尼泊尔历史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今日的尼泊尔是一个印度教国家。沙阿王朝的建立也要追溯到一位拉杰普特王公。剥离印度，将导致雪境与尼泊尔在政教制度上产生巨大的错位。


（2）1768年，尼泊尔沙阿王朝

18世纪前，现代意义上的尼泊尔尚未形成。直到1768年廓尔喀人统一加德满都谷地，结束了马拉王朝解体后，加德满都、帕坦、巴德岗三城分立的局面，沙阿王朝一直延续到21世纪，这断绝了为雪境寻找其他王朝作为原型的可能性。

然而，雪境的政教制度与沙阿王朝相差巨大：宗教领袖的缺位，国王的存在，印度教的存在

而查阅初雪资料，不难得到：雪境的宗教领袖地位崇高，银灰是最高长官而非国王。

“喀兰圣女、神启者、应被称颂者......这样那样的称号，都只属于初雪一人。作为整个谢拉格地方宗教至高无上的权首，她拥有着一系列特权，即使是她的哥哥，谢拉格名义上的最高长官银灰，在公开场合见到她时也必须合掌行礼。”



（四）藏传佛教格鲁派
（1）格鲁派政教制度简介

641年，松赞干布迎佛入藏，开启前弘期。978年后，藏传佛教进入后弘期，主要分为三个政教权力时期，早期的家族式政权——萨迦政权（萨迦派）、帕竹政权（帕竹噶举派），晚期的转世式政权——甘丹颇章政权（格鲁派）。考虑所处历史时期，前两者基本可以排除出讨论范围。从权力结构的角度来说，前两者也是从上而下地联系不上雪境。

我们主要讨论甘丹颇章政权在1751年后建立的政教体制。今天我们所熟知的金瓶掣签等藏传佛教文化符号，大部分也来自这个时期。这些符号在雪境的存在不再多说。这里简单地，自上而下，讨论其政教制度：宗教领袖/宗教领袖未成年时的摄政之下，
世俗权力：噶厦，意为发号施令之地，原则上由四位噶伦管理，三俗一僧。
宗教权力：译仓，管理全藏寺庙、宗教事务，是教权中央。噶厦的命令，得到译仓许可盖印才能生效。


（2）金瓶掣签与圣女选拔，大昭寺与选圣祠

金瓶掣签与圣女选拔的影射是确凿无疑的，大昭寺与选圣祠的影射是值得商榷的，不能排除扎什伦布寺等作为选圣祠原型的可能性。“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的准则”则是明白无疑的藏区朝圣文化影射。

“选拔圣女的仪式，无疑是神圣而残酷的。当前代圣女驾崩后，当年适龄的少女将要全数进入选圣祠，只有被当日祠中第一滴融化的雪水击中，才有成为圣女的资格。在那之后，受选者要拿着试炼铃从选圣祠出发，沿着天路前往山上的神居，直到把试炼铃挂在铃架上才算结束，途中，一定要遵守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的准则，违者将失去成为圣女的资格，新的受选者则从第二日的融雪中产生。由于天路漫漫，整个选拔其实极为严苛，一些人直接放弃，另一些则倒在了天路两旁，只有体质优良，精力充沛，信仰虔诚且受到神灵眷顾的人，才有机会成为圣女。”


（2.9）译仓与蔓珠院，噶厦与三族会议与三城

不看也罢的暴论猜测

“除了蔓珠院的长老团外，初雪还要应付教团的日常俗事，前来会面的政治人物，各式各样的会议祭典与无穷无尽的经文解读。太多太多的事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译仓与蔓珠院的影射是有一定价值的。圣女与蔓珠院的紧密联系，尼泊尔历史上教权的缺位，要求我们在格鲁派政教制度，而非尼泊尔，寻找蔓珠院的制度原型。至于选择译仓作为蔓珠院这一政教制度的原型，是出于排除法。不要说沙阿王朝，就是政教制度相对发达的后弘期西藏，一个制度化、机构化地掌握世俗权力与教权，又与宗教领袖的生活紧密结合的实体，也是在1751年后才固定下来的。如果不选择译仓，恐怕要依据”蔓珠院“这三个字，去日本天台宗的曼殊院寻找原型了。


“蔓珠院在其他两族的使意下，利用已经成为圣女的银灰胞妹初雪向银灰施压，要求希瓦艾什家族退出三族议会，交出谷地与矿区的实际统辖权。”

噶厦与”三族会议“与加德满都、帕坦、巴德岗的影射是随手写写的。考虑到马拉王朝解体后，廓尔喀人兴起前，加德满都、帕坦、巴德岗三个王国分立的局面，就不难明白：需要借用议会的形式，来将四分五裂的尼泊尔粘合为相对统一的雪境。

这里选择噶厦作为原型，是出于转世式教权对政权进行制度化干涉的考虑。



综上所述，雪境的地理原型是尼泊尔及可能的喜山南麓。但由于

1. 印度、印度教的缺位
2. 尼泊尔历史上较为闭塞，上层建筑也没有特别的新意

因此，为了

1. 填补印度教的缺位
2. 让雪境在泰拉舞台有话可讲

创作者剥离了印度的影响，引入了大家更为熟知的藏传佛教。更具体地说，引入了18世纪后形成的格鲁派政教制度与文化。

其结果是，塑造了雪境——黄教文化下的尼泊尔。

1. 三族会议：很有可能并不以任一现实制度为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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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灵知先生，灵知主义：苯教在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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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人间化身：人间化身传统的演进，是一个极其纷繁复杂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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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银灰是摄政还是沙阿王朝的国王？有模因，无原型。反对认为贾南德拉是唯一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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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圣铃，法器，神通：如果出现限制圣女使用法术的桥段，多半是neta格鲁派对“显示神通“的反对态度

参考文献与吐槽

[0]内化了的知识，沃兹基硕德
[2]“尼泊尔历史“外链词条
[3]PRTS泰拉大典
[4]管·宣奴贝.《青史》. 郭和卿译. 西藏人民出版社,1985.
成书远早于最终确定的雪境文化原型——甘丹颇章政权（希望这书的2003版，阅读体验有改善）
[5]五世达赖.《西藏王臣记》. 刘立千译. 民族出版社,2000.
闲来无事可以读读
[6]《斯瓦扬布往世说》
没有出版过，神话大抵如此
[7]IOS自带的地图
[8]AshuraSJ. 很感谢他对于藏传佛教七宝的考据，非常有力的证据。但是八思巴、仓央嘉措的联想不可信

感谢无名404error同学坚持不懈的催更，没有他逼着我，大约是会半途而废的。

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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